“一大家子人,吃飯穿衣,裡裡外外,哪兒都需要用錢。她在咱家住着,咱一家老老少少勒緊褲腰帶,也湊合着,能多養這麼一個閒人。可你真確定了,要跟這麼個大傻子過一輩子?”
老覃頭把事情揉細了,掰碎了,慢慢說給他聽。
“過日子可不比旁得能將就。都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娶妻娶妻吃飯穿衣’,眼下爹也不說旁得。真等爹兩腿一蹬的那天,你勞累了一天回到家,連口熱飯暖炕頭都沒有,你甘心嗎?”
老覃頭家種了幾十畝地,可這地是佃租大戶王大官人家的良田,每年除去要上交租子外,額外還要繳納田地的賦稅,給祖母養老糧,餘下稻穀纔是一大家人的口糧,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爲了能讓一大家子人填飽肚子,稻穀大都賣掉,換些粗糧加野菜餬口,勉強能讓一大家子人半飢半飽過日子。
哪有餘糧養個只吃飯不幹活的閒人?
“爹,我明兒一早就下地,絕不會誤了秋收。”
覃寶山想不出別的辦法,可在把人送走這件事上,卻死活不肯鬆口。
老覃頭見他仍不同意把人送走,點點頭。
“行,秋收要緊。至於她…你要留下她也不是不可以,村口的事兒爹也聽說了,以後家裡有啥值錢的…”
“她不會!”
覃寶山打斷了他的話。
他此刻心裡也是一團亂麻,對上老覃頭看來的眼,他抹了一把臉。
又刻意強調補充:“爹,她不會的,我可以向您保證。您放心,地裡的活兒三伢子會做好。這次做短工的銀錢我也沒有亂花一文,都如數交給了娘。旁得一切三伢子都依您…總之,賣了她這事,您就別再提了。”
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此刻的心情。
他心裡明鏡着!
他就是捨不得賣掉她。
老覃頭冷着張臉不說話。
見他態度強硬,良久,老覃頭語氣軟了下來。
“罷了,既然你堅持,那就留下她養傷吧。唉…”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搖頭嘆息了一聲,摸着臉上的抓傷,杵着柺杖離開了。
覃寶山擰緊的眉就沒鬆開過。
回頭看向夏梓晴,發現她已經歪在牀頭睡着了。
心下苦笑不已,在衆人決定她生死之時,她居然還有閒情呼呼大睡。看那在夢裡也依然緊蹙的眉,心中又暗歎,想來此刻的她也睡不安穩吧?
他不由回憶起,最初遇見時的她。
那時的她或許被嚇到了,顯得有些憨傻,可要說她是個大傻子,他卻是萬萬不信的。可爲何村裡人都說她傻?他怎麼也想不明白。
輕輕替她蓋好被子,他悄然出了房間。
房門掩上,夏梓晴慢慢睜開了眼。
前世的她是根正苗紅的軍三代,父親和兄長早已戰死在某山戰役裡,母親爲了生計,終日忙碌在跨國的天空不斷來回的飛,她是被那個老人一手帶大的。
“身爲夏家人,就算死,也要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身穿軍裝坐姿筆直的老人,端坐輪椅上,對她說這話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