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和拂曉兩個人一路上邊走邊說,本就慢了玉婷一行人不少,回到城中的時候已經是斜陽欲落了。
遠遠看着鍾離府門口懸掛着的白幔,娉婷只覺得這白幔不光是爲“死去”的蘭婷而掛,也是爲了埋葬在鍾離府的無數人而掛。
在其中,不光有二夫人楊氏,還有她的母親蘇婉容,甚至還有她自己。
曾經那個不問世事,只願活得心安理得悠然自在的鐘離娉婷死了,兇手或許是故意陷害她的二夫人楊氏,也許是不顧念父女親情的鐘離澤,也可能是不甘心被踐踏忽視的自己。
“斜陽欲落處,一望黯逍魂。”娉婷輕輕吐出一句詩來,然後舉步朝着鍾離府走去。?? 醜女爲後53
右手的衣袖被人用力扯了一下,娉婷側頭一瞧,就看到拂曉一臉驚恐地喊着:“小心啊————”同時響起的還有駿馬的嘶鳴。
娉婷驚急回頭,就看到一匹烈馬在自己眼前奮起的前蹄,以石破天驚的力道朝着自己撲頭蓋臉而來。馬的主人正以更爲惶恐不安的神『色』伏在馬背上,嘴裡大聲呼喊着救命。
糟了!
事出突然,娉婷也沒得辦法脫身,只能往地上一蹲,伸出雙臂抱住自己的頭,最大限度地將自己護住。
已經做好了被這發瘋失控的烈馬踏傷的準備,娉婷只希望不要傷的太重。
剎那間,那雙馬蹄攜着颯颯的破空聲朝着娉婷而來,娉婷壓了壓身子,閉上了眼睛,準備生生承受着一擊。
哪知預想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她的身體反而被人穩穩一抱,娉婷驚訝地睜眼去看,就看到自己正被凌空拋起,瞬間又直直地落回地面。
來不及開口驚叫,娉婷又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穩穩接住,落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中。
“沒事吧?”晴朗溫醇的嗓音,就像秋日裡溫暖熨帖的陽光,一下子就安撫了被嚇得心中鼓譟不已的娉婷。
是他!
他怎麼回來了?
來不及思考太多,急忙從這懷抱裡掙脫出來,娉婷整理好自己有些皺『亂』的素服,順便仔細平整好遮面的素『色』面紗。
按照皇朝的風俗,女子未嫁而亡,與她同齡同輩且未婚嫁者皆佩戴素『色』面紗,着素服,此刻娉婷和拂曉便都是一副素服罩身的打扮。所幸是這身打扮,纔沒有使他立即就認出她來。
“謝這位公子相救,小女子謝過了皇后逆天鬥蒼穹。”匆匆向那人福了一福,娉婷回頭叫了拂曉就要走。
出手相救的人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帶着和煦的笑意朝她點了點頭。
他果然沒有認出她來。
娉婷一邊急急的離開,一邊想着。
“大小姐,那人是誰啊?”拂曉走了幾步還回頭看了那人一眼,總覺得那男子英武偉岸,筆直地站着宛如一座高峰一般。難得的是,他又生得朗眉星目,俊極無儔,活脫脫就像戲文裡唱的那英俊溫雅的儒將,好看又不失英氣。
煩『亂』的搖搖頭,娉婷不是不認識這個男人,她只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在京城裡看到他。?? 醜女爲後53
急匆匆地趕回鍾離府宅,向大夫人回稟了送葬和安葬事宜,大夫人就準她下去歇息了。娉婷回到皎月閣,在廳堂裡走來走去,顯得有些不安。
滿腦子都是方纔遇到的男人,他原本是她藉以威嚇某些對她不利的人的武器,但是他一旦回來,看到她如今的容顏,想必一定會給她一份悔婚文書,從此天涯陌路吧。
“大小姐,我剛剛在院子裡瞧見有個男人朝着皎月閣裡來了。”拂曉從外頭進來,看到娉婷皺緊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已經舉步進到了皎月閣裡。
聽拂曉這麼說,娉婷一定神兒,恰巧看到正朝着廳堂裡走來的男人。
他就穿着下午遇到時穿着的那件玄『色』綢緞,同樣是玄『色』鑲着銀線的短靴,腰間是一條鑲着羊脂白玉的玉帶。
那塊兒一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羊脂白玉上用硃砂紅刻着兩個字——百里。
“娉婷。”他看到她正瞧着他,於是『露』齒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笑容爽朗溫煦地如同陽光照耀入人的心口。
朝着男子福了一福,娉婷低眉道:“侯爺。”
拂曉的嘴巴張成一個圓,看看娉婷,再看看百里長空,才驚覺這男子不就是方纔從瘋馬的馬蹄下救出大小姐的人嗎?
他竟然就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婿,武侯百里長空!14gmo。
既然如此,下午遇着的時候,大小姐爲何裝作不認識他呢?
“拂曉,給侯爺看茶。”娉婷吩咐着拂曉,後者脆生生地應了,轉身去沏茶,留下百里長空和娉婷在廳堂裡相顧無言。
娉婷回到府中就不再戴着那用來遮面的輕紗,左臉上的疤痕觸目驚心,百里長空眼力過人,他一定早就發現了。可他爲什麼連提都不提呢?
百里長空看了一眼皎月閣裡的陳設,笑着對娉婷道:“還同我走時一樣,沒什麼變化。”
娉婷猜不透他話裡是否有別的涵義,便只是點點頭,算是應和。
忽然右手被人輕輕地托起,然後被緩緩攏起握在掌心,娉婷詫異地擡頭看向百里長空,他明亮深邃的眸子里正帶着笑意看向她。
“不是說好,只有你我二人的時候,我喚你娉婷,你喚我長空嗎?”百里長空握着娉婷的手在桌旁坐下,“怎麼我遵守約定,你反而叫我侯爺?”
“侯爺,我……”娉婷話纔剛起頭,就看到百里長空朝着她笑了笑,只好中途改了稱呼,糯糯道:“長空。”
百里長空滿意地笑了,正如中午的陽光,熾熱而明亮。
娉婷看着他溫煦的笑容,躊躇了片刻還是自己將話挑明瞭:“長空,我的臉……”
百里長空臉『色』變了變,娉婷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稍稍別過臉去,卻又被百里長空按住:“別動真靈九變全文閱讀。”百里長空喊住她,卻不是要去看她的臉,只是阻止了娉婷躲避的動作。
“我的臉毀了,甚至他們還說我……”娉婷張了張嘴,開不了口。?? 醜女爲後53
叫一個女子說自己失節,實在是羞於啓齒。
百里長空卻沒有像娉婷一樣迴避這個話題,他照樣握着娉婷的纖纖玉指,專注地注視着她水漾的雙眸,問:“人家說的便是人家說的而已,我只想聽你說。”
我說你便信嗎?娉婷深深地看了一眼百里長空。婷曉門只城。
沒想到迴應她的竟然是百里長空更爲深情如海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在說:你說,我便信。你不願說,我便不問。
遲早是要說的。娉婷狠狠心,將她被執行家法的事情如實說了出來,但二夫人栽贓陷害她的事情,因爲涉及到玉婷和蘭婷倆姊妹,娉婷隱去沒有提。
百里長空沉默了一下,娉婷的心都提了起來。她明明是沒有報什麼希望的,她也並非像蘭婷和楚揚一般愛得轟轟烈烈生死相隨,她只希望尋一處安逸之所,得一可靠之人。但是此刻她卻對百里長空寄予了期望,或者說那也許是一種奢望。
“娉婷,我總覺得這件事你有些地方在瞞着我。”百里長空深深地看了娉婷一眼,但是隨即又『露』出和煦的笑容道,“你不想告訴我也無妨,等到你願意說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娉婷糊塗了。
“你難道不會寫下悔婚文書嗎?”這怎麼可能,百里長空對她一見鍾情,難道不是因爲她的容貌嗎?如今她的容貌已毀,他爲何還這般……
百里長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颳了一下娉婷緊蹙的柳眉道:“我爲何要寫悔婚文書?娉婷你可知道,從我第一次遇見你,就想娶你爲妻。”
娉婷點點頭表示她知道,因爲自打第一次見面之後,百里長空就親自上門求親了,這件事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我容貌已毀……”
百里長空擺擺手打斷她:“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七夕之夜,而是在一年的元宵節花燈會上。”
元宵節花燈會?
娉婷恍恍惚惚記不分明,最終搖了搖頭。15894096
百里長空一手握着娉婷的手,另一隻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就知道你不記得了,沒關係,我記得就可以了。”
其實那一年太早,娉婷也不過纔是八歲的女童,而彼時的百里長空也不過是十三歲的少年而已。京城中燦爛如同繁星的花燈中,兩人的笑靨是無比的無憂無慮。
百里長空想起當日的初次邂逅,清明的眸子裡染上一絲懷念的『色』彩,記憶中那個好看可愛的女童和此刻面前的娉婷相重合,他心疼地伸手撫了撫娉婷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慨嘆道:“再等等,等我們的婚期一到,你就嫁到侯府來,離開這裡的爾虞我詐和明爭暗鬥,我會給你最安逸的生活。”
“你就不問我……”
百里長空搖頭:“不需問,我只管做你的靠山,你只管照你的意願往前走就好了。”
“那,我要是走得遠了呢?”
“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