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吃過年夜飯後,張槐跟他弟弟楊子也會過來玩一會的。一方面是爲了青木家單門獨戶,住的離村遠,過來陪他玩;一方面也是小娃兒們吃完年夜飯,沒事喜歡互相串門取樂。
小黑狗已經懂得護家了。今兒過年,菊花又特意弄了些好的把它吃,而且它也是感受到了大家的歡喜心情,因此精神格外的好,叫得那個響!
大門一開,小石頭和狗蛋先竄了進來,隨着灌入的冷氣,油燈的火苗左右搖擺着,張槐、張楊也緊跟着走了進來。
小石頭大叫道:“菊花姐姐,我趕早給你拜年哩!”
菊花就笑着拉他過來坐下,問他晚上吃了啥等問題。她每問一句,狗蛋便在一旁插嘴把自己也捎帶上,說自己晚上吃了兩碗飯,好多肉還有魚。兩人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楊氏見狗蛋也來了,笑眯眯地讓進槐子兄弟後,又朝他們身後張望着。
槐子見了奇怪地問道:“嬸子瞧啥哩?”
楊氏忙掩飾地笑道:“沒啥!就你們幾個?我怕還有人給關在外面哩。”
原來她見狗蛋來了,心想梅子會不會來找菊花哩?她特別希望那些小女娃來找菊花玩。年底梅子她們來玩了兩回,她高興的跟什麼似的。往年從來沒有小女娃跟菊花玩,如今終於好了,菊花也不那麼膽小了,也有人跟她玩了。這可是她今年最爲舒心暢快的一件事,比家裡掙了錢還叫她開心。因此,她竟然沒事就盼望着這些小女娃上門了。
可是,梅子到底還是沒來。她就有些失望。也是,這大晚上的,梅子一個姑娘家,她娘怕是不會放她出門的。也就這些淘氣的小子不用忌諱那許多。
槐子被鄭長河拉到桌上坐下,硬是要他陪酒。
青木找了只碗,往裡倒酒;槐子急忙道:“噯喲!少點,你想叫我晚上回不了家麼?叔,剛纔老遠就聽你們笑,說啥哩?”
鄭長河乜斜着眼睛瞅着他笑道:“說啥?說你唄!說你小子小時候跟青木偷雞蛋的事兒。”
槐子擡頭望着青木愕然,兩人相視了一會一齊笑起來。
他邊笑邊朝菊花望去。
菊花正好聽到他們說的話。想着四歲的張槐仰臉對他奶奶說“這雞許是沒吃飽哩,怕是沒蛋”的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笑得槐子就有些尷尬。
小石頭聽了,瞧着狗蛋揭發道:“狗蛋也偷了雞蛋哩。拿到扁娃子家煮吃了。他倆蹲在雞窩邊等。雞一生完蛋,他們就把它攆跑了,怕它叫‘咯咯噠’被人聽見。這樣把蛋撿了。他奶奶一點不曉得。”
菊花瞧着哥哥跟槐子笑——這作案的手段好像也沒啥變化嘛!
一屋子的人全笑起來,狗蛋就有些臉紅,強辯道:“那都是老遠時候的事情,你還翻出來講。”
張楊瞧着張槐道:“哥還管我管得一頭勁。自己也幹過這事哩。”他偷雞蛋被他哥抓了好幾回。
槐子也不臉紅,對着這幫娃子訓道:“你們多大?我跟青木撿雞蛋的時候才三四歲哩。再說了。我們撿了也是給鄭奶奶燒把我們吃,鄭奶奶又跟我奶奶說了,大人都曉得,那咋能算是偷?楊子你都笨死了,把雞蛋藏在枕頭底下,害我睡了壓一牀的蛋黃。我能不跟娘說?這事兒是瞞也瞞不過的。”
鄭長河酒有些上頭了,瞧着張楊“哈哈”大笑道:“楊子,你也甭難爲情,這事誰小時候沒幹過?你比我還要聰明點,放枕頭底下。是不是想待會沒人瞧見再拿走?誰想你哥哥就睡上去了,是吧?我是把雞蛋放在馬桶蓋上,原想瞅空子就拿走的。我就躲在牀底下。眼睜睜地瞧着我奶奶進來,馬桶蓋一掀。那雞蛋就滾到馬桶裡了。噯喲!我心疼的要命也不敢出聲。等我奶奶出去,我還想着這蛋要是沒破,撿起來洗洗是一樣的。誰知早就摔得混在屎尿一起,分不開了。”
這下子,大大小小的人全都笑得東倒西歪。
楊氏便曉得他有些醉了,要不然斷不能把這醜事給說出來,何況還是在飯桌上。便瞪了他一眼道:“還不吃碗飯墊墊。喝了酒胡說哩。”
一邊岔開話,問小石頭跟張楊他們幾個要不要再吃些飯。今年各家的年夜飯大概都挺豐盛的,所以這幾個小娃兒都吃飽了,瞧着菊花家一大桌子菜,也不眼饞。見楊氏問,一齊搖頭。
只有小石頭道:“菊花姐姐,我要吃一塊粉蒸肉。就一塊就好了,肚子好飽哩。”
於是菊花拿了雙筷子,一人搛了一塊讓他們吃。
楊氏又把竹盤子端了出來,裡面是炒米糖、炒花生、瓜子,讓幾個小的圍在火桶邊玩笑吃花生瓜子。
張楊十分的穩重,並不吵鬧,坐在那只是吃瓜子,瞧狗蛋跟小石頭掰扯不停。
菊花吃了些青菜也就下桌了。見這些小娃子們的活動實在是貧乏,便教他們三個玩石頭剪子布,又把花生瓜子炒米糖一人分了些,誰輸了就拿這個付賬。
幾人倒是一下子就玩上勁頭了。
那狗蛋是個使力不使心的,哪裡能玩得過張楊跟小石頭,滿屋裡就聽他叫:“石頭!石頭!布!布!噯喲!咋又輸了哩?”滿臉的懊惱。
本是個簡單的活動,菊花卻在一旁看得直想笑。
那張楊也罷了,還不算出挑;那小石頭反應卻快的很,玩了幾把,他便掌握了這遊戲的訣竅。
明明兩人一起出的手,都是拳頭,他眼尖手快,中途見狗蛋出了拳頭,立馬五指張開——變成布了;第二回狗蛋出的是布,他也是布,眼一睃狗蛋的手,立即把下邊兩根手指頭往回一收,大拇指一彎——又變成剪子了;要是狗蛋出的布,他是拳頭,那更簡單,直接兩根手指頭就伸出去了。
氣得狗蛋臉都紅了,眼睛睜得滴溜圓,聲音是喊得越來越高,最後從火桶裡站了起來。害得菊花直擔心他把火桶的隔板給踩塌了,壓着下邊的火盆可就遭了。
石頭的小臉上卻沒有笑,只是全神貫注地盯着狗蛋的手,隨時調整自己的出手,竟是一回也沒輸過。
這小子實在是太機靈了,當然,那反應也是一等一的。
張楊也發現小石頭的異常表現,也正經起來,集中精力應付他,方纔輸的少了些。
直到把狗蛋分的東西贏了個精光,他都快要哭了,菊花忙制止了他們。她曉得狗蛋是輸急了。其實也不是心疼東西,而是這種輸贏的心理,陷入進去了,那種不服氣的勁頭,越來越難耐,就跟賭博一個理。
她又拿了些東西哄狗蛋,對他說道:“你要跟小石頭學學,要他教教你。這遊戲要眼快手快哩。”
張楊瞅着石頭道:“你小子咋那麼鬼精哩?我看狗蛋就是學一百年也玩不過你;我也不成。”
小石頭這時精神也放鬆下來了,笑眯眯地說道:“瞧準了再出手唄。狗蛋都沒用心,光瞎喊,哪能贏哩!”
那邊幾個大人也被他們的聲音吸引了,瞧幾人玩了半天,覺得狗蛋實在有趣,也笑了起來。
楊氏過來坐到石頭的身邊,問道:“石頭,你啥時候去外婆家哩?”
小石頭揚臉答道:“今年不去了。我外婆初二就來我家哩。她說不要我娘跑來跑去的,累了小寶寶就不好了。我今年哪也不去,菊花姐姐,我就在你這玩好麼?”
菊花笑道:“好,正好能跟我說說話兒。”石頭聽了就十分歡喜。
狗蛋磕着瓜子說道:“我後天就去外婆家——我大舅舅要做五十大壽哩。”他一會就把剛纔的不快忘光光了。
楊氏笑道:“那你娘可不是要花錢了?”
狗蛋無所謂的說道:“反正又不要我出錢。我還能討些紅包哩。”他那沒心沒肺的樣子讓人瞧了好笑。
楊氏又問張楊:“楊子哪天去外婆家?”
張楊道:“今年不去了。”也不說原因。
菊花瞧着他那穩重的樣子,心道,這小子怕是將來真能掙一份功名回來,這是要發奮唸書了。
楊氏早聽何氏誇兒子如何用功,便將張楊誇了一遍,又對狗蛋跟小石頭道:“你倆可要跟楊子哥哥好好學,要是能掙個秀才家來,那你娘可就高興了。”
小石頭聽了瞧了瞧張楊沒言語;狗蛋壓根就沒聽進去——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外邊又是一陣狗叫,大家詫異地互相瞧瞧:這會兒誰能來?
青木起身去開門張望,雪地裡三條黑影站在院子裡,就聽一人道:“青木,拜年哩!”
青木也沒聽出是誰,只叫道:“進來吧,咋都吃那麼快哩?”
幾人進了屋,原來是劉小妹跟她三哥四哥——劉三順和劉四順。
楊氏這下高興了——這劉小妹跟菊花差不多大,人也機靈活潑,跟菊花很是玩得來,當下高興地讓座。
劉小妹先是笑嘻嘻地叫“嬸子、鄭叔”,然後才小跑到菊花的跟前,喜滋滋地對她說道:“我硬是磨着我娘放我出來哩。我三哥還說到大嘴哥家去玩,我說還不如到菊花家玩,才跑了這麼遠。我好幾天都沒見你,想跟你說說話兒。”
菊花見她一副惦念自己的樣子,微笑地想道,這算是自己的閨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