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忙碌之下,日子溜得格外快。
三月二十日,張家新院子終於建好了。槐子安排人將早就買好的傢什搬進去,各處都整理齊備了,才接老孃跟菊花過去。
這之後,上門恭賀的親朋好友以及村鄰無數。
但張家直等到四月二日,桃花谷桃花盛開的時候,才下帖子請人上門。熱鬧了兩天,方纔安靜下來。
因請的人複雜,既有像周夫子這樣的大儒,也有袁縣令和方家這樣的官紳,還有賀家這樣的富商,又有親朋和村民,擱在一處太混雜了,菊花便分兩撥招待,將村裡人和親朋放在第二天。
“要想一天不得安——請客”,這話是沒錯的,就算把人都拉去酒樓,那也要打疊起笑臉迎客,抖擻精神周旋,更何況是把人請到家中來了。
菊花深知這道理,因此並不追求完美,反正新家周圍野意盎然,弄些農家菜餚和土產小吃,像周夫子和黃夫子等人自得其樂,並不需人畢恭畢敬地跟在身後。
他們高居二樓陽臺上,自斟自飲,極目桃園和山野,甚是愜意。
桃花谷向陽,乃南北走向,谷東山大多是綠竹,西邊大多是橡樹。山谷深處,西山有一山嘴,拐彎往山谷方向伸出,形成面南背北的地勢,張宅就建在這裡。
朝迎紅日,暮接彩霞;面對滿谷桃樹,目送一彎清溪。山谷盡頭一泓碧水,兩邊山坡竹樹爭輝。
周夫子挑的地方果然好。
雖然還是四進的宅院,卻比原先橡園的宅子大多了。不僅主院園子大,各院的廂房也配置齊全,房屋多了不少。
二進主院,正房是兩層的。二樓有個四面敞開的大陽臺。客人們就在這裡閒坐,周圍景物一覽無餘。
槐子和青木雖然陪在一旁,卻輕易不去打擾,這讓衆人尤其滿意。園林樓臺看多了,深處山野,別具風格。這些人竟然流連忘返起來。
菊花見他們用過午餐,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就吩咐廚房準備燒烤用具,在山腳下襬開炭爐子。又將各樣小吃都弄了些過去,然後張大栓父子便帶這些人去谷中溜達。
這安排讓他們更高興起來,在桃林中悠閒地轉悠,想吃烤魚烤肉的話就回頭讓下人烤兩串,吃完再溜達。
興致上來了,紅臉膛的黃老頭乾脆拿了把小酒壺,讓殷老頭(即瘦老頭)拎了個竹筒。裡面裝的是烘焙的幹泥鰍,周夫子等人或帶些筍乾,或拿五香黃豆,或是炒蝦米等,都是清一色的竹筒裝着,邊走邊嚼,不時還仰頭喝一口酒,真真是神仙一樣了。
倒是袁縣令跟在後邊,束手束腳的。還不如張大栓自在,方靖宇要好些,趙耘和魏大人早不知去了哪裡,餘者都散落在桃林中。
周夫子對張大栓道:“大栓,你這住處好。往後我可是要常來的。”
張大栓很高興,說道:“那有啥!夫子來了,去塘裡撈兩條魚,殺只雞,到菜園裡扯些青菜。馬上飯就上桌了。這不是便宜的很。”
殷夫子斜眼瞅着周夫子道:“這老傢伙就是會享福。”
他們踏着青草地,踩着遍地落花。順着那條山溪往前行。
說是溪,其實也有丈來寬,算是小河了。水裡不少魚兒溯流而上,大家停下腳步觀看,都驚奇山溝裡怎會有這麼多魚。
張槐忙上前道,前面的山塘是張家專門挖大的,放了好些魚,連帶這河裡魚也多了起來。
張大栓問周夫子道:“要不,我拿個蝦網來,現兜些魚讓他們烤了,給大夥嚐嚐?”
不待周夫子回答,黃夫子急忙點頭附和,另兩個老頭沈夫子和高夫子也贊成,還說要親自試試。
張槐聽了,急忙轉頭回去叫人準備。
這裡,衆人見黃豆帶着紅椒、紫茄、山芋,引着黃夫子的孫女黃初雨在樹下亂竄,灑下一串清脆的笑聲,禁不住心懷舒暢,也跟着笑起來。
忽地紅椒一把扯過初雨,驚呼道:“蛇!”
黃豆慌忙衝過來問道:“在哪?在哪?你們走開,讓我來!”
張大栓聽了心裡咯噔一下,呵斥道:“讓你來?找死哩!還不帶妹妹過去。”一邊往那邊跑。
衆人紛紛趕過去,卻見從旁邊樹後衝出兩個少年,一個手握石塊,對着草叢砸下去;另一個卻彎腰疾伸手,從草中拽出一條紅皮花紋長蛇,提着那蛇的尾巴就是一陣亂抖,引得周圍驚叫連連。
紫茄叫一聲“大哥”,就用小手捂着嘴巴不敢吱聲了;紅椒和黃豆興奮地跳起來亂嚷;至於黃初雨則嚇傻了。
只見那蛇先還倔強地翹着腦袋,身子也因爲用力而扭曲,卻架不住葫蘆不停地抖動,漸漸地就被抖軟了骨頭,跟條長鞭似的筆直垂地,腦袋再也擡不起來了。
板栗示意隨後跟來的小井兒用棍子將蛇腦袋敲爛了,這才咧嘴笑道:“能燉一鍋好湯哩!”
又對紅椒和黃豆道:“去那邊玩。我們把這草棵子檢查一遍,要是藏了蛇咬了人就不好了。”
張大栓看着黃初雨,心有餘悸地說道:“早上讓人趕了一遍哩,咋還有蛇?怕是從山上纔下來的。”
紅椒見初雨臉上驚懼的表情,忙安慰她道:“初雨莫怕,我板栗哥哥和葫蘆表哥可厲害了。來,紫茄,我倆牽着初雨。”又對板栗叫道,“哥,咱們把這蛇烤了吃,好麼?它剛嚇了初雨一跳,讓初雨吃它的肉。”
初雨小姑娘看着那長蛇,怯怯地問道:“這東西能吃嗎?”
黃豆接道:“咋不能吃,跟雞一塊燉,那湯好喝的很,叫‘龍鳳湯’。”
黃老頭也過來安慰孫女,聞言瞪了他一眼道:“還龍鳳湯?不準亂跑了,跟着我們。不然再遇見蛇,咬你一口神仙也救不了。”
黃豆笑嘻嘻地說道:“先生,秦伯伯就能救得了。秦伯伯可厲害了。”
周夫子見他又要跟小弟子鬥口,笑道:“好了,不要說了。板栗,把這蛇拿回去讓人收拾了,咱們嚐嚐。”
板栗忙答應了,和葫蘆將幾個小的都帶了回去,省得在林子裡竄,讓人不放心。
等這插曲過後,槐子帶人拿了蝦網來,一幫斯文人就撈起魚來,說要親自動手掙晚飯。
另一邊,方靖宇和賀老爺則跟着青木去山上看木耳。
走在林中,不時能看見蘑菇,又見有媳婦揹着揹簍在林中穿梭,原來是在撿蘑菇,便感嘆他們會利用天然條件。
等到了一處種木耳的場地,方靖宇看着那整齊排列的斷木上,一簇簇木耳長勢喜人,和賀老爺看得眼睛都直了,暗想張家怕是一個春季就能把火燒的損失給補回來。
賀老爺看着忙碌的僱工,又看看工棚,奇怪地問道:“沒有房子,他們晚上不在這住?”
青木解釋說,這些人都住在林子外邊。
原來,張家和鄭家吸取火災教訓,雖然木耳場子不得不設在林中,然僱工都安排住在樹林邊緣。
比如,一片樹林有五百畝,裡面有三十個木耳場子,那就沿着外面的圍牆,建三十個居處,團團將樹林圍住,每一處都建了哨樓,安排四人輪流值夜,守護山林。若真有不測的話,也不會像上次那樣,逃不出來了。
方靖宇笑道:“今年可要多讓些木耳給我。我自己的木耳太少了,不夠打發的。賀兄弟可別全佔了。”
賀老爺笑道:“方老爺這話說的,老賀哪敢跟方家爭,再說也比不過方家跟鄭家的交情。”
青木跟方靖宇都笑起來。
方靖宇看着青木,想到當年對清南村一個小小的關注,竟然獲得了這樣大的成就,這真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神來之筆了。
再說菊花,在家裡招待夫人們,又鼓動脣舌,爲醫學院籌款。
說到這,她不由得感嘆人們的功利心理:書院是朝廷大員開辦的,哪怕是告老的宰輔,加上各地宿儒賢士,也由不得人不趨之若鶩,可是,醫學院就差多了。
看在秦楓的面子上,他們也肯捐錢去擴大濟世堂,因爲那能直接受益,但對興建醫學院卻不大感興趣,要跟張家鄭家似的,拿上萬的銀子出來,更是不可能。
可是,醫學院也好,濟世堂也好,光建房子買傢什還在其次,買書、招引杏林人士、配製醫學器材、購置藥品等等,比書院燒錢多了。
這些人也很給秦楓面子,也照書院那樣,捐了同等的銀兩,甚至方家和賀家捐了三千兩,所以還真不能說什麼。
菊花當然不會多嘴,就算是做善事,那也要人自願才成。但她將周夫子寫的“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的匾額懸掛在內堂正室上方,果然方小姐見了,開口問了起來。
她就告訴了衆人。
大夥聽說張家和鄭家各拿了兩萬兩銀子給秦大夫建醫學院,都驚呆了,一時間不知菊花說這事是何用意。
這些人都是好幾個心眼子,當然不會像一般人那樣,覺的菊花只是無意中說起的,就算是真的無意,她們的心思也要轉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