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見哥哥問她,便把趙大嘴的話又說了一遍。
楊氏插話道:“老成的外甥女?那閨女我見過,是蠻實誠的,長得高高壯壯的,和大嘴也配。我看明兒這門親準能成。”
張槐偷偷地瞄着菊花,見她很大方地在他面前談論這親事問題,一點也不拘謹,也不知心裡是啥滋味。
他想着楊氏說趙大嘴和老成的外甥女相配,那自己和菊花哩?他要是和菊花走在一塊兒,相配不相配哩?
這麼想着,心裡一甜蜜,臉也紅了起來,情不自禁地又偷偷瞄向菊花的側臉。不想菊花正好轉頭看了過來,一時四目相對,張槐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臉上去了,一時間,那手就動不了了,全靠青木一人推着。
青木暗叫倒黴,不過倒也瞧出了槐子的心意,心想他是真的喜歡菊花了。他怕槐子太難堪,忙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又氣惱地瞪他一眼,張槐方纔羞愧地低頭一心推磨。
菊花見張槐滿臉通紅的樣子不禁一愣,暗想這小子聽她說趙大嘴的親事不自在了?想起兩人之間曾經的糾葛了吧!也是,要是細想起來還真的有些尷尬,不過她早把這事兒給忘了——她又不是原來的那個菊花。
於是,她就轉移話題,對青木道:“哥,我明兒晚上就能用這橡子麪做豆腐了。我怕你吃了要跟豬搶——往後不捨得用這東西餵豬哩!”
楊氏聽了哈哈笑起來,白了她一眼道:“你倒會罵人,你哥咋會跟豬搶?”
青木和張槐都笑起來,也不生氣。
在磨柺子的咿呀聲中,很快磨了半桶橡子仁。
楊氏過來瞧了一遍,說道:“我炒菜了?炒好了,你們也磨完了,正好吃飯。”
菊花點點頭道:“噯!娘你炒吧。這磨起來快的很。”想了一下又說道:“娘,菜炒完了,把鍋洗乾淨了燒一鍋水。這木桶拿回來了,吃過飯我要好好地泡個澡——我的腳可是凍得冰冰涼哩。”
太陽一落山,她身上的熱乎氣也跟着太陽落了,只覺得渾身透風,兩腳更是冷鐵一般。
楊氏急忙答應了,又跑到堂屋裡把那小火罈子給她提過來,放到她的腳下,埋怨道:“你這娃子,腳冷就烤火唄,又不是沒火罈子,儘讓一雙腳凍得冰冷。這涼氣從腳起,要是常常地這麼凍,往後膝蓋也容易疼。你本來就怕冷。唉!這身子咋養不好哩?瞧我跟你爹、你哥,這一陣子養的,個個臉上紅潤潤的;偏你咋養也養不好!”
青木和張槐也都擔心又憐惜地瞧着菊花。青木覺得菊花實在是太柔弱了,看來上次落水留下的後遺症不小。
他對着菊花叫道:“菊花,你來推推。出些力氣,一會兒工夫身上就暖和了。”說着,放下磨柺子,來到菊花的跟前,接過她手中的勺子,讓她去推磨。
菊花愕然——那個磨子她也試過,哪裡能推得動?她想活動的話還不如原地蹦幾下哩。
“哥,我推不動哩,纔剛試過。”她老老實實地答道。而且,這兩個人推磨,可是要用力協調,不然這磨子是轉不順溜的。
青木道:“不過是叫你活動身子罷了,又不靠你推磨。槐子力氣大着哩,你跟着推就好了。”
菊花想這推磨確實跟運動似的,一推一拉的,全身都得動,倒也是個不錯的鍛鍊法子。
於是,她就起身來到磨柺子後面,跟張槐並排站着。
一比劃,這磨柺子架得太高了,自己要是趴上去,跟上輩子在學校抓單槓似的——吊起來了,肯定使不上力;要是把上面的繩子放下來一些,那以張槐的身高,得弓着腰了。
她正比劃着,張槐已經把架子放下來,磨柺子調到跟她胸部齊平,然後兩眼亮晶晶地瞧着她,輕聲道:“你跟着我推就好了。先小點勁兒,推順了再用力。”
菊花點點頭跟着他推起來。
開始沒站好,兩腳一前一後的,張槐的步子大,她的步子小,往前一推,她被帶了個趔趄,忍不住“咯咯”地笑道:“噯喲!這不成。槐子哥站那根本不用動,我還得跑兩步纔跟得上這磨柺子,回來又要往後退兩步才成。”
一邊說着,一邊笑着前前後後、進進退退地忙個不停,沒幾下,便氣喘吁吁地動不了了。
楊氏過來一看,也笑道:“這哪成哩!你跟槐子步調不一致嘛。槐子你步子站小些——噯!就是這個樣!這不推起來了?”
菊花推着這石磨,上輩子那久遠的記憶又泛上心頭,那還是很小的時候家裡磨湯圓粉,自己跟着母親推過這種石磨。不過,那個石磨要小一些。
她一時有些恍然,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在等待吃湯圓的期盼中興奮地推着石磨。記憶中母親的身影已經很模糊了,再一細想,又似乎跟楊氏的身影重合起來,恍惚中,竟是分不清前世和今生!
她甩甩頭——想那些做啥?前世是母親,今生是娘,還不都是一樣的慈母情懷!
菊花收拾起心緒,專心地推起磨來。
漸漸地她也起了新鮮興頭,一邊樂滋滋地推着,一邊瞧着張槐爲了配合自己,委屈地弓腰小步邁着,胳膊也不能伸直,那樣兒倒不像是在推磨,而是在陪她玩一樣,很是有趣!
她忍不住“咯咯”地脆聲笑起來,笑聲中夾着楊氏不斷的指點和糾正,一時間,廚房裡倒是熱鬧無比,連鄭長河也被吸引進來了。
張槐這磨雖然推得憋屈,卻開心無比,不時低頭溫柔地瞧着菊花,見她玩得高興,便也微笑起來。
折騰了一會,果然身上熱乎了。菊花便覺得吃不消,對鄭長河道:“爹,你來吧。我可不成了。”
將磨柺子交給她爹後,鄭長河和張槐兩個壯勞力推起來就快多了。
全部磨完後,菊花又讓他倆牽起那細紗布,反覆地揉搓橡子麪,並不停地用水沖洗;經紗布過濾,那細滑的橡子粉就隨着水流到盆中,最後紗布裡只剩下一大團殘渣。
菊花見大功告成,喜悅地對青木道:“成了哩。再多換幾次水漂洗一天,我就不信它還有苦澀味兒。”
她是故意這麼說的,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做。
青木很是佩服!他已經相信這麼弄出來的橡子麪人肯定能吃了,這麼又是泡又是磨又是洗又是漂的,啥苦味也給折騰沒了。
他眯着眼對張槐一揚下巴,意思是說,瞧見了吧,菊花多聰明!
張槐本就情根深種,見菊花如此會想法子,更是瞧着她心中柔軟!不過,歡喜之餘,覺得菊花又離自己遠了一分。
楊氏和鄭長河也連連讚歎。
楊氏拿手指頭捻了點面摩挲了一下,笑容滿面地說道:“怕菊花說對了哩,這麼弄出來,要是好吃,哪裡還捨得餵豬?那玉米糝也沒這麼細滑。”
鄭長河忙道:“不是洗出來好些渣麼?就用那個餵豬也好的很。槐子,回家跟你爹說,等雪化了就去山上撿。先前咱也不知道豬吃了咋樣,也沒跟你們說;眼下都試好了,你們照着做就是了。明兒跟趙三也說一聲兒。”
張槐忙答應了,他說道:“青木都跟我說了哩。小青山上那麼些橡樹,有的撿。”
鄭長河笑道:“這後山怕是沒了,要到遠點的地方纔有,後山都被咱撿光了。”
張槐笑道:“反正不都在小青山麼。”
吃過晚飯,楊氏又裝了一大罐豬頭肉讓張槐帶回家,給他爹下酒。
張槐也沒客氣,雙手接了,感激地對楊氏道:“那我多謝嬸子了。”
他巴不得跟楊氏多親近一些,不是說“丈母孃瞧女婿——越瞧越歡喜”麼,等菊花全家的人都中意自個,那菊花也能看重他一些。
楊氏笑道:“謝啥?也不是好東西。冬天裡賣的少,有得剩,來年就沒這麼多了。”
她瞧着這娃兒,心裡很是酸澀,要是菊花的臉沒壞,這可不就是個現成的好女婿?
先前閒言碎語出來的時候,她雖然也生氣,過後想想也不氣了——人家娃兒想娶好看的也是常情。這娃兒不就跟青木一樣麼?若是青木要娶菊花那樣兒的人,怕是自己也要掂量掂量吧!
這麼想着,就越發地瞧槐子順眼。不能做女婿也沒啥。他跟青木好,他爹跟青木爹好,兩家交好,犯不着爲這事斷了情分。
張槐走的時候,菊花正在廚房裡搗騰煨罐。她到底不捨得殺雞,只好拿人蔘煨豬肚,將秦楓送的人蔘放了五六片。
她不敢放多,人蔘可是大補的東西,吃了對她的身體好是肯定的,可她不能確定吃了人蔘會不會將她臉上的東西給補大發了,比如她吃蝦就會發,所以她想先試一試。
她忙着思慮如何調理身體,張槐沒見到她出來送自己,又是氣苦——這丫頭一點也不像往常,那會兒她有事沒事都要在自己身邊轉一圈,偷偷地瞄他一眼,然後又怯怯地在一旁乖巧地做事兒,不敢打擾他和青木。
如今倒好,他有事沒事的就想到她跟前轉一圈,偷偷地瞄她一眼——只怕她還根本看不見哩!
他這麼自怨自艾地家去了,一路踩着冰凍的地面“咯吱”響,越發感到靜夜的村路上,自個踽踽獨行,分外的孤單,如他的心一般沒着沒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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