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風兒臉色大變,忙跪下叩頭道,她不過是想幫吳姑娘記錄,再跟她請教如何餵雞,絕沒有覬覦這養雞訣竅的想法。
菊花先是一愣,接着就好笑起來,擡手讓她起身,淡然道:“我不過是問問,你那麼慌做什麼?這東西就算拿出去讓人看,也不怕的,終不能按這上面寫的做,就能把雞喂好,總還要餵雞的人精心才成。譬如讀書,天下讀書人何其多,讀的書也都一樣,但中進士的又能有幾個?中舉人和中秀才的就算多一點,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張家目前做的都是穩妥的營生,便是那木耳,也不是買片山就能種出來,若非如此,方家怎會想染指木耳的訂單,因爲他們自己的木耳一時還不能成氣候。
六年前,菊花買荒山,種樹,養雞,餵豬,養魚,方靖宇都瞧在眼裡,因都是賺的辛苦錢,還暗自讚歎他們,能腳踏實地地積攢家財,不貪心。誰料不過幾年工夫,那木耳就大量上市,而且質地良好,是純正的野生木耳。
張家並未隱瞞木耳種植的方法,外人不知其故,方家請教了一些內行的人,得知怕是跟那山林有關,況且他家的橡樹也是源源不斷的。
而小青山上的橡樹並不是大片生長的,除了清南村後面那幾座山頭,那可是清南村的人自從用橡子果餵豬開始,每年都種一片,這些年才積攢下來的,不可能對外賣。其他地方都是各種樹木雜生,你就算買了山,也沒那麼多橡樹可用,還得老老實實地從頭種樹。
但即便是這樣,方靖宇也立即在清南村以西、十里外的一個小山村。買了大片山地,開始種植橡樹。可究竟還是晚了一步。
妙在這營生既不像打稻機的圖紙,也不像冬季儲存辣椒的技術,可以偷盜或者買過來,立馬就能用來賺錢。就算你全部知道了。也得從頭辛辛苦苦地開始運作。怎比得上張家已經成了氣候?況且張家今年又連着買了兩個山頭,穩步拓展。
楊風兒見菊花並未怪她。鬆了口氣,便告訴菊花,她會女紅和廚藝。
菊花想了想。家裡也需要針線上的人。便問她願不願意管張家的針線活。
如今這兒的生活習慣就是自給自足,只有少量東西從外買來。菊花覺得家裡的衣服鞋襪,靠自己和葡萄等人做,實在是太費工夫了。也沒必要,早就想專門弄個針線上的人來用的。
可是。楊風兒先前不願意呆在竹園,這會兒卻猛搖頭,說她想通了,她就要呆在竹園學養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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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雖然意外,也沒強她,只告訴她,若是做的好,她自然會重用她;若是再不經心,把小雞喂生病了,那她想留下也不成。
楊風兒忙保證說,她肯定會用心跟吳姑娘學的,太太只管等着瞧吧。
菊花點頭,又讓她往後協助吳英,把這養雞日誌記錄詳細些,還讓她把前面的好好整理一番,另行謄錄下來。
楊風兒喜悅地應下了。
就這麼的,一個不經意間,菊花倒得了一位得力干將,楊風兒果然掙到不一樣的錦繡人生,這可是兩人都沒有想到的了。
自從張楊帶來八個人給張槐後,他挑了兩個人在家教孩子們習拳腳、訓練下人,其餘的都分到吳成和王忠的手下,早晚操練買來的家僕,看管木耳場子。
如今家業大了,菊花也顧不得了,陸陸續續地買了幾十奴僕,加上賀家轉送的,足有四五十人,但留在橡園伺候的卻不多,都散佈到各個山林裡監管人事。
七月末的一晚,菊花請孃家人來張家吃晚飯。
吃得熱鬧鬨天的時候,菊花趁機對爹孃提議道,爲了娃兒們習武強身,晌午板栗在外婆家吃飯,晚上就讓葫蘆、黃瓜和青山到山上來,大家早晚一起習武、讀書,還能互相探討學問。
青木一聽,跟菊花對了一下眼神,然後老神在在地說道:“這主意好。讀書也是要湊興的。聽說那些上京趕考的舉人,一般都早早地趕到京城,然後跟其他人結交,互相談講文章學問,這樣能開闊心胸和眼界。”
張大栓急忙道:“考狀元的事咱是不懂,不過我覺得青木這話在理。長河,咱們種田不也是經常湊一塊比劃麼?爲啥你家玉米長了蟲,爲啥他家今年莊稼長得好,這麼一比劃,就都曉得了。”
何氏笑着大聲道:“照你這麼說,咱們女人家煮飯、醃菜也是這麼回事。前兒狗蛋娘還來問我,爲啥她今年曬的醬味道不好,跟我細細地說了她是咋做的。後來我倆猜怕是煮的豆子還沒黴透。她可難受了,說要重新再做哩。”
這麼一來,衆人就紛紛說起來,又拿種木耳、養豬餵雞等事來打比方。
板栗等在一旁聽了笑得前仰後合,說這些大人從讀書扯那麼老遠,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們沒在桌邊坐,一人一盤子飯菜,齊排排地坐在地上的小桌椅邊吃着。
槐子見了,沉臉呵斥道:“笑啥?這些道理本就是相通的,是你們自己懂的太少,想歪了。書本上的學問都是先賢從生活中篩選出來,再著書立學的,難道還能憑空造出來?”
青木看着這些娃兒搖頭道:“該好好教導了,咋都成了酸書生哩!”
菊花道:“吃過飯,你倆去幫他們洗洗腦。”
葫蘆等人聽了不敢再吭聲,悶頭吃飯。
這麼一打岔,鄭長河又想起剛纔的話頭,覺得女婿家書多,如今又有人教練武,閨女這是顧着孃家才操心弟弟跟侄兒,要不然她才懶得管哩,於是就答應讓三個娃兒晚上來張家跟板栗一塊讀書習武。免不了又叮囑菊花一番話,無非是娃兒還小,不要管太嚴等。
菊花聽了心裡暗笑,面上卻答應的響脆。
楊氏聞言白了他一眼道:“打從來壽去縣裡上學。她二舅母那樣慣娃兒的一個人,眼下都不慣孫子了,整天說來壽都是因爲在大姑這才學得好。你倒越活越回去了,連她二舅母都不如了。”
鄭長河呵呵笑道:“我往後也不管了,都交給青木菊花管。”
衆人都不在意。心道這話早幾年你就說了。有啥用哩?
張大栓吃了一塊肉,笑道:“要我說。咱們就該享福去,啥事都讓小輩們多操心。等天再涼些,咱倆去林子裡套雞和兔子去。我說菊花。你往林子裡放了那麼些雞。又沒好法子逮,如今越來越多了哩!”
不等旁人說話,黃豆正吃了一塊肉,嘟着嘴巴接道:“爹。我也要跟哥哥來姑姑家睡。都走了,就留我跟妹妹在家。也沒勁兒。姑姑,這個是啥肉哩?”
菊花見他一席話問了兩個人、兩個問題,有些好笑,便道:“你不是還小麼,到了晚上就要睡了,來了也是白來。再說,要是你也來了,那紫茄晚上不是更沒勁兒?不如等你倆長大些,到時候再一塊過來。哥哥也不是天天在這的,六天回去住兩天。”這也算是過禮拜了。
衆人也紛紛勸他,黃豆無法,只能等長大,轉而問那肉是什麼肉。
菊花跟槐子低頭偷笑,紅椒急忙對家裡人一揮手,道:“不要跟他說,叫他猜。”一邊卻嘻嘻笑着低頭湊到紫茄的耳邊,悄悄地跟她說了。驚得紫茄用小手捂住嘴巴,眨巴着烏黑的眼睛看衆人。
因鄭長河來了,張大栓就叫了劉黑子來作陪,聽見黃豆問肉,劉黑子樂呵呵地答道:“這個肉哩,是黃狗肉。”
黃豆嚇得站起來失聲叫道:“大黃的肉?你們把大黃殺了?”
衆人鬨笑起來,板栗和小蔥笑得噴飯,紅椒也脆笑不止,山芋不明所以,聽見說大黃,便對着門外叫道:“大黃,大黃!”
隨着他的叫聲,大黃飛快地竄了進來,挨在山芋旁邊,偏着腦袋用狗眼討好地看他,接着又低下頭,盯着小桌上山芋的飯碗,一副饞樣。
紅椒忙揮手趕它:“狗!走遠些。山芋,莫把勺子弄狗頭上去了,沾了狗毛不好哩!”
山芋忙點頭,用小胳膊護住自己的竹碗,對大黃道:“我的。”小蔥笑着過去將大黃趕開。
黃豆這才發現弄錯了,便問劉黑子:“劉爺爺,你不是說這是黃狗肉麼?”
劉黑子笑得滿臉白牙:“就是山蛙,比青蛙大許多,一個都有三四兩重,我們都叫它老黃狗。晚上用火把一照,好逮的很。往常沒肉吃,我常逮了給黑皮和葡萄他們打牙祭的。”
葫蘆等娃兒恍然大悟。
鄭長河用筷子夾起一塊蛙腿肉,就着燈光仔細地端詳,一邊笑道:“我倒沒怎麼吃過這東西。往常我跟大栓就喜歡逮兔子。”
劉黑子笑道:“兔子不是難逮麼。這東西容易弄,不過好些人不吃。太太倒是蠻喜歡吃的,我就多逮了幾回。”
說得菊花有些不好意思,在吃上她的確不怎麼忌諱,再說,這東西肉質細嫩,比雞肉都細滑,幹嘛不吃?
正這麼想,青山便嚷嚷說這黃狗肉比雞肉還好吃,要爹也逮些回家明兒燒了吃。
張大栓等三人就笑着商議,等吃過晚飯就去山路上捉山蛙。
一時飯畢,劉黑子果然帶着張鄭二人,提着燈籠,拎了個麻袋去山林裡逮山蛙;葫蘆和板栗幾個讀書的娃兒則去了書房看書;楊氏跟何氏帶着小孫子小孫女在院子里納涼說閒話。
槐子便引着青木回到東廂,菊花也帶着劉雲嵐過去了,他們有事情商量。
四人在外間落座,菊花幫他們都倒了茶,便商議起建作坊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