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手頭的棉襖只剩下一隻袖子沒縫了,準備今晚完工的她聽了楊氏的話,夾着棉襖剛想起身,楊氏忙對她道:“這棉襖就剩下一點了,我來縫吧。你帶着棉襖玩也玩不安心,還不如丟下來好好的去烤魚,烤好了讓我們也嚐嚐。”
菊花情知她是爲了安自己的心才這麼說的,也不矯情,就把棉襖交給楊氏,自己也去了廚房。
廚房裡已經點上了油燈,昏黃的燈影下,三人各坐一隻小板凳,圍在火盆旁,正在燒炭。燈光映着幾張生氣勃勃的臉頰,笑意盈盈,充滿興味。
見菊花進來,張槐忙站起身,問道:“菊花妹妹,你說,這魚要怎樣塗作料,我來做就行,你就不要弄髒手了,天也冷,容易把手凍得冰涼。”
菊花就含笑跟他說道:“也不要塗別的東西。這魚已經放了點鹽醃過了,不太鹹。要是想吃辣的,就塗點辣醬上去;要是不想吃辣的,就這麼用竹籤串上烤也成。”
青木笑道:“用竹籤串了沒法烤。我有個主意,直接把火鉗架在這火盆上,火鉗的兩腿叉開,把魚橫放在上面烤,用筷子翻邊。”
張槐聽了忙道:“這樣好。我再去把我家的火鉗拿來,多架一根,也省得魚掉下來。”說着趕緊就出去了。
一番折騰後,兩根火鉗架在火盆上,四條火鉗腿平行,上面並列橫放了五六條小魚,被下面的炭火烤的滋啦響,青木和張槐不停地用筷子翻動,怕燒糊了它。筷子太短,那炭火把手也烤的熱紅。
張楊不住地聳動鼻子,說道:“香,真香!我要那個帶辣醬的。哥,快翻,看要烤糊了·都焦黃了哩。菊花姐姐,能吃了吧?”
菊花坐在一邊,渾身被火烤得暖融融的,笑眯眯地瞧着三人忙碌·這情景實在是令人覺得舒心,吃魚反而在其次了。她聽見張楊問,笑答道:“能吃了。
哥,槐子哥,搛起來吧,這魚不大,很容易熟的·再烤就要老了哩。”
張槐和青木聽了就抄起小方桌上的粗瓷碗,將魚搛了起來,然後又用另外的筷子搛了生魚放在火鉗上烤。
張楊也不用人讓,直接用手捏住一條小魚的尾巴,仰頭啃了起來。一時被燙得齜牙咧嘴,那第一口魚肉含在嘴裡,被舌頭團的直旋,不敢咀嚼吞嚥·好半天才嚼動起來。
青木看了直笑,叫菊花趕緊也吃。
張槐忙端起碗遞到她的面前,又含笑柔聲問道:“用手還是用筷子哩?還是用手吧·用手方便些,反正待會再洗就是了。你揀一條,剩下的我送去給我娘和嬸子吃。”
菊花看着他的臉被搖曳的燈光晃得忽明忽暗,只有眼睛燁燁生輝,仿如夜空的星辰,便對他微微一笑,先動手摺起面巾,方纔選了條沒有塗辣醬的魚,如張楊一般,伸出兩根指頭捏住魚尾·另一隻手又托住魚頭,攔腰啃了起來。
果然是好味道,外皮焦脆,魚肉嫩香。
槐子見她拿了,輕笑一聲,端着碗就去了堂屋。
出了門·就見夜幕下,院子裡一片暗白,沖淡了這漆黑的夜色,門開處,燈光照出不大明朗的一條走道,那落雪飄向光影中,密集而急
堂屋裡,楊氏和何氏正輕聲細語地說着話,見槐子推門進來,忙停下含笑問道:“烤好了?”瞅見他手上的大碗,笑着叮囑道:“少放些辣醬,大晚上的,吃辣了肚子不舒坦。”
槐子聽了點頭,說道:“這是頭一撥,下手沒個準,後面的就塗的少了。”
何氏接過碗,聞着那香氣,笑道:“又吃這麼些東西,晚上睡不踏實!”
楊氏道:“不怕,這也沒多少。槐子,你去玩吧,我們吃完了就把碗和筷子送過去。”
槐子答應了一聲,又道:“不用嬸子送,待會我過來拿。”說着仍舊轉身出去了,走時隨手掩上了門。
這裡楊氏和何氏吃了魚,一邊輕聲談起槐子和菊花的親事來。
原來,菊花能想到自己跟槐子與衆不同的相處情形,楊氏與何氏當然也能看到,她們又不是瞎子。菊花想好好的談戀愛,兩位長輩哪裡能容許這情形繼續下去,卻又沒個頭緒和說法。正如當初狗蛋娘懷疑梅子喜歡青木,就急忙幫閨女安排籌劃親事,爲的就是這個。
尤其是楊氏,心裡就有些着急和不安。
原先槐子來玩,跟菊花也沒太多的接觸,況且菊花那時也小一些,自然無大礙;如今兩人情投意合的,這麼朝夕見面,眉來眼去的,非得要定親才成,不然像啥樣!
菊花在那做着戀愛的美夢,楊氏卻下定決心,想着趕快幫她定親,免得沒個名分,傳出閒話來禍害閨女的名聲。她又不想制止兩人的來往和接觸,雖然她並沒有菊花那自由戀愛的想法,卻在心裡隱隱覺得,讓他們小兒女這麼相處很好,又沒有失禮的地方,有啥見不得人的?不過,要是定了親就更完美了。
何氏也是當孃的,很能明白她的心思,主動說道:“那就下個月定親。臘月裡定親也喜氣。快過年了,定了親就跟一家人似的,娃們在一塊玩也便宜。
楊氏連連點頭道:“我回頭跟她爹、她哥哥商議一回,還得跟菊花自個說一聲才成。你先不急,等我的信兒。咱商議好了,忙起來也快。那些面子頭上的虛禮,就不要弄太繁瑣了,莊稼人,講究那些幹啥?我家青木定親的時候,多餘的虛禮一樣沒走,該有的規矩我也是一樣不拉。”
何氏樂呵呵地點頭道:“這我明白。你好好地問菊花,甭說啥怕人閒話之類的——她又沒做啥出格的事,聽了這話娃兒心裡說不準要難受。你只問她樂意嫁槐子不。要是樂意,再跟她說定親的好處;要是不樂意……”
她居然說不下去了,竟然是無法想象菊花不樂意該咋辦,那槐子不是要難過死了?
楊氏見她擔憂失落的樣子,拍拍她的手,安慰地說道:“你當我怕菊花嫁不出去,要急急地定下槐子麼?我纔沒那麼糊塗哩。我自然是看得清她的心思,不過小娃兒不知輕重,有些事不太明白,我得跟她掰扯明白了纔好。”
何氏這才高興起來。兩人遂談些別的,一邊做針線。
廚房裡,吃得正熱鬧。
菊花吃了好幾條小魚,有一條辣得她眼淚都出來了,燈光映照下,雙眸一片波光瀲灩,她含笑蹙眉,對着張槐連聲埋怨道:“槐子哥,辣椒醬如今也是很值錢的——能醃辣白菜賣哩,你塗這麼些很傷本哩!”
聽得大夥都笑了起來,青木急忙端過小方桌上的茶杯,倒了杯熱水遞給她,一邊笑道:“你不是說不吃這辣的麼,怎麼又吃了?槐子想是見你不吃,就塗多了些——我跟楊子都愛吃辣的哩。”
張槐見了愧疚,又有些心疼,慌忙歉意地問道:“噯喲!你早說吃辣的,我就少沾一點了。可好些了?”
他好喜歡這麼跟她一塊玩,她就在自己的身邊,聽着她的聲音,看着她的身影,有時捱得近了,甚至能聞見她身上莫名的細柔氣息,都讓他覺得無比的踏實和安心,不管幹啥都極有興致。
菊花灌了兩口水,見他擔心,忙點頭道:“好多了。”她見張楊辣得嘴脣紅紅的,猶在不停地吸氣,忍不住說道:“楊子,你吃這麼些辣的,小心肚子疼。不比吃飯的時候,好歹有飯菜墊着,這麼光光的吃了辣魚,不舒坦哩。”
楊子破天荒地點頭道:“是不能吃辣的了,我咋覺得肚子燒的慌哩。”一邊把手伸進襖子裡揉肚子。
青木和張槐聽了一齊笑起來,都說活該,誰讓你吃那麼辣的。
菊花見哥哥和張槐又烤了幾條吃了,覺得這麼吃不好,看看那燒得通紅的炭火,對二人道:“不如用小沙鍋燉些開水,煮些麪疙瘩糊,吃點墊一墊,省得胃難受。”
幾人都覺好,於是又忙碌起來,青木燒水,張槐在菊花的指點下和了些麪粉,爲了增加香氣,青木還冒着大雪跑到後院扯了幾根小蔥回來。
他從門外進來,帶着一股冷風竄入,衝得屋子裡燈火一暗,那溫暖的氣息也跟着冷風翻滾,使得屋裡烤得熱乎乎的三人頭腦爲之一清。
青木樂呵呵地說道:“不得了,明早起來怕是院門都要堵住了。這雪下的,啥事也幹不了,只能在家燒吃的。這小蔥還是在雪底下扒出來的哩!”
幾人聽了全都笑起來,張楊道:“待會兒咱們回家的時候,還不是要推院門?順便把雪鏟走,明早就沒那麼深了。”
張槐用一把大木勺攪動沙鍋裡的麪疙瘩糊,菊花接過青木手中的小蔥,起身舀了些水洗了洗,到案板上切成細小的蔥花,撒入鍋中,騰起一陣清香味,便說道:“好了哩。”
張槐擡頭,與她相視一笑,遂用塊抹布端起砂鍋,放到桌上,嘴裡說道:“來吃吧。咱們吃了這麼些東西,正好出去剷雪······”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