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和石頭娘說的高興,全沒注意這些話被小石頭在旁聽個一清二楚。
他聽了孃的話,很是埋怨娘多管閒事。菊花姐姐跟槐子哥哥明明好的很,這些人咋都跟傻子似的,瞧不出來哩?
外婆村裡的那個人再好,還能比槐子哥哥好?槐子哥哥還唸了書哩。再說了,菊花姐姐在河邊種樹、種花,又灌香腸,把這兒弄得美美的,要是嫁出去了,那不是白忙一場?還是嫁給槐子哥哥比較好,他很快就要在這邊蓋房子了。
他是不樂意菊花嫁到外邊去的。嗯,青木哥哥肯定也捨不得把菊花姐姐嫁出村的。
可是大人說話,他也不好插嘴。再說,他也不知菊花是咋想的,要是她不樂意還好,可要是她樂意哩?她會不會爲了那年槐子哥哥說了那樣的話,就不想嫁他了?
對於這件事,石頭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想自己原先也是很不喜菊花姐姐的,還罵她“癩皮女”,後來又喜歡她了,所以,他覺得槐子哥哥跟自己一樣,不過是先沒弄明白罷了,等弄明白了,就想娶菊花姐姐,這沒錯呀!
小娃兒坐在那,用手託着下巴,骨碌轉着一雙黑眼睛想點子。
他妹妹被娘抱着坐那不動,先還窩在孃的懷裡,一副很依戀的模樣,過一會就不耐煩了,衝着他伸手哇哇大叫,想是要哥哥背自己玩。
菊花正聽桂枝說得起勁,聽見叫聲,兩人一起擡頭望着奶娃子笑。菊花便對石頭說道:“瞧你妹妹急了哩——都沒人理她。來,我抱抱。正好做針線累了,歇會兒。”
說着放下鞋底子,起身抱過趙清。對着院子裡一隻光華燦爛的大公雞“嘓嘓”喚了兩聲,把她放在地上,扶着她去攆雞。
小石頭見了也高興起來。跑過來扶着妹妹另外一隻小胳膊,兩人引着小娃兒把院子裡的幾隻雞追得四處跳竄,樂得她呵呵笑。笑得口水直流。
來壽見了,也奔過來。大呼小叫地對那幾只雞進行圍追堵截,連大黑狗也湊過來搖着尾巴跑來跑去,一時間院子裡笑鬧聲一片。楊氏等三人就在廊檐下含笑瞧着他們。
小石頭很喜歡這感覺,望着菊花開心的樣子,心道,我乾脆悄悄地跟槐子哥哥透個話,也好讓他想個主意。不然等菊花姐姐答應人家就晚了。當然,不答應是最好了。
第二天晌午,石頭下學後扯住匆匆往外走的張槐,把他往學堂的拐角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張槐見他神秘兮兮的,忙皺眉道:“石頭,有啥事就跟楊子去說,我還要家去餵豬哩,沒空陪你玩。我娘一人在家,忙得很。”
小石頭撇撇嘴道:“你真的不聽?菊花姐姐的事兒也不聽?”真是的。他看起來就那麼愛玩麼?狗蛋纔是那樣的。
張槐一愣,菊花的事兒?菊花有啥事哩?
他急忙問道:“你菊花姐姐咋了?昨兒我還瞧見她哩。”昨天他也在李長明家幫忙,晚上的時候還順便到鄭家去瞧了菊花哩。
小石頭“哼”了一聲道:“你不是不聽麼?”
張槐見他還拿喬起來,便哭笑不得地放緩聲調。對他說道:“好了,好了,是槐子哥哥錯了還不成麼?你趕緊跟我說吧。”
小石頭這才滿意地點頭,然後故作嚴肅地咳嗽一聲,把她孃的話跟張槐學了一遍,又說鄭嬸子聽了也沒回絕,說是要問問菊花姐姐哩。
張槐聽得呆了,愣了好一會,纔對小石頭道:“這話甭跟人說,曉得麼?謝謝你了,石頭。回頭我跟青木到山上去的時候,捉只鳥兒你玩。”
小石頭聽了挺高興,但又嫌他把自己當小娃子看待,因此也沒跟他要保證,看着他急匆匆地轉身走了,便也跳竄竄地往家跑,嘴裡還咕噥着:“咱都這麼大了,誰還玩鳥兒哩。”
張槐聽了這事也沒心慌,他知道菊花對這片土地是很有感情的,輕易不會答應人嫁出村。再說菊花已經明白他的心思,就是要考慮,也該把他排在前邊吧。
不過,他還是決定要問問青木,想知道菊花是咋想的。
他要問青木,青木卻根本不知道這事。
楊氏等家裡人都出去了,上學的上學,幫人蓋房的上工去了,菊花外婆帶着來壽做針線,她便和菊花一起伺候菜園子。
母女倆給新撒的小白菜潑了些水糞,又將新割的韭菜樁子撒了些草木灰蓋上,然後才蹲下來幫萵筍扯草,一邊說着閒話。
菊花見萵筍長得不小了,過幾天就能砍了吃,便捋了些萵筍葉子下來,準備嚐個鮮,晌午用蒜子炒了吃。
楊氏兩手不停地扯那萵筍行距間細嫩的青草,一邊對菊花道:“瞧這草也嫩得很哩,扯了餵豬也好。這東西討嫌的很,扯了又長,也不曉得哪來那麼些精神。”
菊花微笑道:“剪碎了拌在雞食裡,雞也是吃的。要是喂兩隻鵝的話,這草就派上用處了。”
楊氏愛憐地瞧着閨女道:“再喂多了,你忙不過來哩。等你嫂子進門了,再餵鵝吧。眼下家裡有這麼些雞鴨,也不缺雞蛋鴨蛋吃了,費事多喂一樣畜生。”
菊花點點頭道:“是夠了。娘,咱回頭把那公鴨子殺一隻紅燒了吧,留一隻公鴨就好了。”今年孵的小鴨子她留了五隻,兩隻公鴨,三隻母鴨;老鴨子則是六隻母鴨,一隻公鴨。她準備處理幾隻鴨子,或殺了吃,或賣幾隻,把母鴨數量控制在八隻就好了。
楊氏點點頭笑道:“成,明兒殺。”家裡如今日子好過了,也不會捨不得吃雞鴨和蛋,要是往常,肯定是提到集上去賣的。
她想起昨兒石頭娘說的話,在心裡掂量了一番,纔對菊花說道:“花呀,娘問你個事兒,要是你有啥想法哩,可要跟娘說,娘心裡有數了,也能幫你籌劃。”
菊花見她一本正經地問出這個問題,便把捋下來的一大捧萵筍葉子放到壟溝裡,問道:“娘,有啥事?你說吧!”
楊氏便將石頭孃的話告訴了她,又道:“娘可不是想讓你馬上出嫁,不過是想挑一個人品好的,不嫌棄你的,娘才放心。”
菊花萬沒想到是這事,她雖然不會滿面通紅,卻還是有些尷尬,不禁納悶地問道:“娘,我才這麼點大,就算是相中了人家,也不能馬上嫁過去,那人家樂意麼?”
她心道你們是不是太一廂情願了?
楊氏瞧着菊花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就是問問你的想法。主要是……主要是……花呀,你對槐子到底是咋想的哩?要是還喜歡槐子,那誰來提,娘都會不應承的。”
她終於把這話問出來了,不禁暗暗地鬆了口氣。
這下菊花更尷尬了,原來娘也看出張槐的心思哩。
她心裡有些亂,一手無意識地扯着小草,一邊默然無語,好半天,才問楊氏道:“娘,你和爹是咋想的哩?是希望我嫁給槐子哥麼?”
楊氏忙道:“我們當然是希望你嫁給槐子,這娃兒是我們瞧着長大的,你嫁給他我們覺得放心。不過哩,我是不會幫你拿主意的,得你自個樂意才成。要是你心裡對那年的事膈應,那可不能嫁。”
菊花聽了這話,心裡感動,想了想微笑道:“那就再等等吧——我要再瞧瞧哩。瞧他想好了沒有,拿定主意沒有,別是覺得我可憐,嫁不出去,纔要娶我,那我可不嫁他。”
楊氏聽了就笑了起來:“噯!這樣穩妥!不過我瞧得出來,他不像是可憐你哩,倒像是真心喜歡。這娃兒實誠的很,要是沒這心思,他不會裝模作樣來求的,要不然前年能說那話?我後來不生他的氣了,也是因爲實在不能怪他——他不過是說了句實話罷了。你想,一家人在家閒話娶誰嫁誰的事,當然是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了,難不成還要撿好聽的說?也是你倆都倒黴,這話被花婆子聽到了,白讓人議論一場。所以我就怕你還記恨他,都不敢答應你張嬸子哩。”
菊花聽了有些莫名其妙——她記恨張槐?
是了,大家都以爲她氣得投湖自盡哩!
唉!原主也是倒黴,被人這樣誤解。她那麼善良乖巧,怎會爲了這事就棄爹孃和兄長輕生哩,更不要說她對張槐那非比尋常的感情——她可是盼着槐子哥哥娶個漂亮的嫂子哩,想是因爲自己丑,心裡不敢有嫁他的念頭吧。
雖然閒言碎語出來後,她心裡有些失落,卻根本沒有生出更多的想法。也是,那麼單純的一個小人兒,幾乎對世事無所知,哪裡會想那麼多複雜的心事哩?
菊花望着楊氏,她正低頭忙碌着,頭上的髮髻梳得光溜溜的,臉上氣色紅潤,比起前年她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那魚尾紋反而少了些。想是這一年多日子順心,所以心情舒暢。
她兩手不停地扯着萵筍地裡的青草,神情專注,一邊還對菊花道:“你甭扯了,瞧把手弄得都是老繭子。菊花,你這麼喜歡弄菜園子,那就做個手套,幹活的時候戴上,也免得把手弄粗了。你才這麼點大,手就糟蹋的不像樣可不成。人家都是做了媳婦,纔不講究的。小女娃,還是要講究些好。”
菊花聽了心裡一陣悸動,輕聲道:“噯!我回頭就做一副。”
楊氏又道:“你爹不是幫你編了個好看的草帽麼,你出門要記得戴上。我瞧你臉上好多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