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倆說着話,就起身燒水洗碗、泡茶煮飯,餵豬餵雞。
大舅母也跟着起來了,對菊花道:“菊花,沒睡好哩?這三個人睡覺跟打雷一樣,昨兒夜裡我也被吵醒了好幾回哩。”
男人們也起來了,菊花的二舅楊得志笑道:“不怕,今晚咱把脖頸紮起來睡,它就不響了。”
引得衆人一陣笑,驅散了那早起的懶散和睡眼惺忪。
鄭長河不好意思地對菊花道:“這打呼嚕自己也是管不住的。今晚我跟你舅舅睡遠點,省得吵了你們。”
楊氏白了他一眼道:“你還能睡到村裡去?就在這一塊,想聽不見也難。我們半夜要是不醒,就沒事。白天也累的很,睡着了就不容易醒。”
那邊來福表哥已經跟青木在忙活一些雜事了。
菊花牽着牛到河邊去放,順便把鴨子也趕到河邊。
她趁着牛吃草的時候,在河邊割了好些青草,然後將牛拴在山邊的一棵樹上,把草堆在它跟前,就回去幫忙洗菜煮飯了。
在小路上,碰見匆匆趕來的張槐,她招呼道:“槐子哥,咋來的這樣早哩?”
張槐停下腳步,等她到了跟前,方纔微笑着說道:“我趕來吃早飯哩。你們還沒吃過吧?”
菊花見他故意開玩笑,也笑道:“沒吃哩,他們不是在專門等你麼!”
張槐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便慢慢地跟菊花一起走,問一些她累不累之類的話。
菊花最近分外地感覺到了張槐的異樣,那眼裡流露出的情愫是掩也掩不住的。
她並不是如外表那樣只有十三歲。相反,她老大不小了,自然能感覺到這個少年對她的情懷,以前,她不過是沒注意罷了。
自從上次被他提醒,又翻了翻原來那個菊花的記憶,她也對這個少年多了一層瞭解。
只是,她畢竟是一個成年人。來到這裡已經一年了,也算是融進了這個家庭、這個鄉村,卻始終無法以平等的心態來跟這些小了她好多的少年們相處,要說有什麼想法,那更是不會了。
就是青木。也是因爲當初護她、平日寵她,她慢慢地跟他建立了一種親情,這才真正把他當哥哥的。
她就想,反正這個身體還小呢,將來如果一定要嫁人的話,這些鄉村的少年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他們淳樸、誠實,在他們中間選一個嫁了也不錯。
就算是沒有愛情,以她如今淡然的心態。也一定能幸福地過一輩子的。
再說,愛情這個東西誰能說得準呢?
梅子和李長明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卻走到了一起;自己將來未嘗不能獲得一份愛情,嗯,還有對別人也產生愛情!
這人是誰,幹嘛要急着想呢?
自己雖然是個醜女,那也不少誰想娶就能娶到的。在慢慢長大的過程中,體會旁人對自己這個醜女的真實情感。那不是找夫婿的最好方式麼?
以一個醜女的身份嫁一個如意郎君,這是個不小的挑戰,她倒也期待。
因爲心裡的這個想法,她坦然如往常一樣跟張槐相處着,並不迴避,也不逢迎。
她也很想了解這個少年到底有沒有認清自己的感情,對她這個從小呵護到大的醜女。到底是親情還是愛情。
畢竟,他可是拒絕過一次呢!這轉過彎來了,是因爲愛戀放不下,還是同情放不下?
他已經拿定主意了嗎?
他這樣的年紀,擱她上輩子還是處在青春叛逆期的高中生。這情感可是很不穩定的。
她要好好地瞧清楚才能做出選擇,順便也要弄明白自己對他有沒有感覺。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能愛上一個人,當然比糊里糊塗地隨便嫁一個人好。
她心裡想着這事,就聽張槐對她道:“我娘說今兒家裡忙好了,也過來幫你們燒飯。這麼多人的飯,跟平常煮飯可不一樣,你就幫她們打下手好了。不然炒一鍋菜,掄鍋鏟都能把胳膊掄酸了,你那身子是吃不消的。”
菊花點頭笑道:“燒飯有四個人也夠了,就是雜事多罷了。又叫嬸子來幹嘛?白耽誤工夫。”
說着話兩人就進了院子,楊氏見了張槐,高聲叫他快來吃飯。
吃完早飯,男人們把碗筷一丟,就到新房子那裡忙去了;村裡幫忙的人也陸續趕了過來。
菊花和楊氏她們就開始收拾碗筷,清洗過後又準備午飯。
這麼一刻不停地忙着,終於看到大梁橫到了屋頂上,兩端繫着紅布。
這上樑可是一道重要的環節,意味着這新屋子已經落成,跟着就是釘椽子上瓦了,是要舉行儀式的,特地選了上午早早地進行。
這天晚上也要擺一頓酒席,親朋好友和四鄰都要來恭賀一聲。
菊花的大舅和青木坐在一邊的屋樑上;鄭長河跟張槐坐在另一邊的屋樑上,手裡都提着袋子,裡面裝的是買來的糕點糖塊,房樑上也掛着鞭炮。
已經初具框架的屋子裡,擠滿了村裡的小娃兒。
上樑搶糖麼,多熱鬧的場面。
學堂裡今兒放假,青木請了周夫子過來吃酒席,連帶娃兒們也跟着輕鬆了。
菊花和劉小妹也擠在一旁瞧熱鬧,她低頭笑眯眯地對小石頭和狗蛋道:“一會撒糖的時候,你倆要小心點,別被人踩了。眼要尖,手要快。”
小石頭樂呵呵地說道:“我曉得,今兒一定能搶最多。”
狗蛋是個吃了碗裡瞧着鍋裡的,對石頭道:“我到那邊屋子去搶,你在這邊搶,咱倆分開不是能搶的多一些?”
小石頭阻止道:“那邊人更多,扁娃子和四毛不是都在那邊?這邊人少些。好搶一些。我都仔細地瞧過了,那邊地不平,這邊的地平整一些。”
菊花和劉小妹聽他連這都想到了,忍不住就笑了。
就聽菊花大舅高聲叫道:“小娃子往後退一點,要放鞭炮了,小心炸了你們。等鞭炮放完了就撒糖,不要急,都有。”
四周的人就鬨笑起來。隨即被“噼啪”的鞭炮聲給淹沒了。
鞭炮響了好一會才停下來,還未蓋頂的屋子裡一片硝煙瀰漫,就聽上面的人高叫道:“上樑嘍——”
那房樑上就撒下了各色糖來,小娃兒們一哄而上,嘰呱笑鬧着撿那落下的糖。
碰倒跌翻的人也不哭。只顧在地上四處找糖。
偶爾有人叫道:“別擠!把糖踩爛了哩!”
“狗蛋,你腳底下有一塊。”
小石頭高聲叫道:“青木哥,往這邊扔!”
別的小娃兒一聽馬上就往他的身邊跑,石頭趕緊往旁邊躲,惹得上面的青木也笑起來。
那邊房子裡也是一片叫聲“往這甩。鄭叔。”“槐子哥,我在這。”
菊花瞧得一陣好笑,這麼擠着,把糖都踩扁了。雖然外邊包着紙,也沒弄髒,打開卻只能吃粉了。
她和劉小妹沒有上去搶,畢竟這麼大了,也不好意思。不過劉小妹走運,就在腳邊撿了兩塊。她笑眯眯地遞給菊花一塊,說這糖倒撿的容易。
小石頭興沖沖地回到她身邊,對她道:“菊花姐姐。我撿了一小袋哩。”
菊花見他舉着手中的一個小荷包袋,果然裡面鼓鼓的,忍不住誇他手快!
房樑上的人不管下邊的小娃子們比較誰撿的糖多,誰撿的糖少,開始叮叮噹噹地釘檁子、鋪上篾編的席子、釘椽子、上瓦。
到下午的時候,這新房子終於蓋好了!青磚小瓦的房子,雖然是剛落成。看在菊花的眼裡,卻是頗具古風。
傍晚,新房子裡擺了十來桌的酒席。
那燒飯的就不是菊花掌勺了,每一鍋都要炒四五份的菜量,她那小胳膊是支撐不住的。換了媳婦們上場。她和劉小妹也就幫着洗菜洗碗。
兩人也不急了,一邊幹活一邊說話。反正這麼多人吃飯,總歸是忙亂的,光靠她倆也不頂事。
菊花的大舅來回支應安排着,一會叫上碗筷,一會叫上菜了、添飯了,呼聲不斷。
吃酒席的熱鬧場面,讓菊花看了眼暈,聽了頭暈。
有的桌上你推我讓,招呼聲不斷,這是比較斯文的;有的桌上大人叫小孩嚷,搶奪笑鬧成一片,這通常是帶着娃兒吃酒的婆娘們;還有的桌上吵成一片,那是男娃們在拼酒的。
她聞着那油煙味心裡難受,問了劉小妹,原來也是一樣。兩人便偷了個空子,各自鏟了塊鍋巴,塗上辣醬,包些醃菜,躲到一邊去嚼。
還沒吃一半兒,就聽大舅高聲叫道:“菊花,菊花!再拿兩個碗來,這桌要兩個碗。”
兩人苦笑,趕緊拿碗送了進去。
迎面碰上劉三順,端了碗飯出來吃,見她倆手上捏着鍋巴,又聞見辣醬味道,就笑問道:“有這麼多菜,咋還吃醃菜哩?”
劉小妹懊惱地說道:“聞油煙都聞飽了哩,哪裡還能吃得下旁的,就覺得這辣醬香。真是沒福氣。三哥,你幹嘛出來吃?”
劉三順笑道:“我不敢待桌上了,灌酒哩。我肚子餓了,還是先吃兩碗飯再說。”
結果,他一句話剛說完,就被趙大嘴扯了進去,灌沒灌酒就不曉得了。
一番鬨鬧之後,吃罷了酒席,人們陸續告辭,鄭長河兩口子一邊送着客人,一邊嘴裡連聲說着感謝的話。
等喧鬧聲停了下來後,天已經擦黑了,家裡就剩下自家親戚和相近朋友,就湊了一桌子慢慢地吃着,順帶商量明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