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笑道:“嫂子,你就忙自個的就成了,甭管我們。回頭還有好些人要來,你要是個個都招呼,那就甭幹活了。”
黃奶奶一邊慈祥地對菊花笑,一邊跟楊氏說道:“可不是麼。你這樣大方,家家都送豆腐——雖說這橡子果是撿來的,那也是費了許多的工夫,又是泡又是曬,還要剝殼——我們要是還叫你費心,那成個啥樣子?我想着往後幾天怕是人要來不少,就搭着三哥兒一起磨了。我兩個侄子家也不過來了,今兒磨的粉分些把他們就成了。你兩口子大方,咱也不能厚臉皮上杆子就往上爬。要是把你家的這些果子搗騰光了,明年該沒東西餵豬了。”
楊氏忙道:“看黃奶奶說的,哪裡就那樣忙了?莊稼人過年還能忙啥重要事?又不是春耕秋收要趕着搶種搶收,這過年無非是忙一張嘴罷了。你們來了,也好說說話兒。這果子也不金貴,不過是你們今年沒撿罷了;等明年大家都撿了,那不是家家都有的吃了,到時我就要送你們也不稀罕了。”說着把他們讓進廚房。
一邊又對黃奶奶道:“黃奶奶,小心腳底下。這井邊老不幹水,上凍了還沒化哩,當心滑倒了。走這邊吧。”
小石頭則留在外邊,嘰嘰喳喳地對菊花說昨兒大夥搶老鱉肉吃的情景。他童音清脆,說時還帶着動作,連比劃帶描述,聽得菊花忍俊不禁,滿眼含笑!
有鄭長河父子倆忙活不停,菊花一時也無事,便進了廚房瞧他們推磨,順便聽些閒話解悶。
她搬根小板凳坐到竈洞邊,小石頭靠着她,小黑狗也跑來湊熱鬧,擠到兩人腳下趴着。
正聽石頭娘說到花婆子:“她問我,我也不好不說,我就說來磨橡子豆腐。她臉上也不好看,想來又不好意思的樣兒。我也沒叫她。她倒自個找臺階下,說今兒沒空,明兒再邀長星娘一塊來,這樣大夥也不用擠在一塊不是。”
她一邊說着一邊往石磨裡添加橡子果仁,趙三在推磨。
黃奶奶撇撇嘴道:“這懶婆娘,啥事也不幹。那天我大磙子上山撿橡子果兒,她見了還說,這都冬天了,哪能撿到哩,要到明年秋撿纔好。都跟她似的,吃屁屙風哩!”
趙三笑着接道:“聽她胡扯,她兒子長明不也上山去撿了?她敢來磨豆腐?李老大怕是不讓她來哩。”
這時鄭長河忙完後,到井邊洗了手,來到廚房幫趙三一塊推磨。
趙三問道:“哪天殺豬哩?可找好殺豬的了?”
鄭長河道:“明兒殺。
人也找好了。這豬肉跌價了,要不是等豬欄用,該再等等纔好,等到明年春上殺了賣,也能賣個好價錢。眼下賣了可惜了,一斤要少兩文錢哩。”
趙三嘆了口氣道:“可不是麼,我那豬賣了一百五十斤肉,少幾百文錢哩。”
楊氏詫異地問道:“那你不是一點沒留?倒還送了幾斤肉把我家。真是的,石頭娘懷着身子哩,她可是要吃些好的才成。”
趙三笑道:“放心,留了十斤肉。這不少了,還有豬頭豬蹄豬下水哩。往常不曉得咋弄,現在也曉得燒了,那味兒還不跟肉一樣?再加上分了十來斤魚,這年還不過得?比往常不曉得好多少哩!”
黃奶奶笑道:“那是!往年也有稱一斤肉過年的時候。分的大魚都賣了,就留些小魚兒。今年好多了哩。我兒子也說魚不賣了,就賣肉。這肉價怕是還要漲,因許多人家聽說肉價跌了,原先準備殺豬的,他現在也不殺了,等明年再殺哩。這麼一來,一般人過年多少都要買些肉的,那不是能把肉價擡上來?”
鄭長河一想果然有理,便高興起來。
趙三跟他商量道:“我瞧咱們要喂一頭母豬纔好,要不然這麼買小豬娃,小豬娃怕是又要漲價。”
鄭長河點點頭道:“我也這麼想哩。就是沒餵過母豬,不大會弄。”
石頭娘道:“這不怕。我孃家就餵過。我曉得些門道,到時你來問三哥兒就好了。”
楊氏插話道:“那麼費事做啥?你養豬殺了是爲了賣錢,養母豬下小豬不也能賣錢?來年餵豬的人多了,也不怕下的小豬賣不出去。你儘管養母豬,往後咱要逮小豬就上你家逮,也省得我還要喂母豬,怪煩人的。”
石頭娘喜笑顏開地答道:“那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也不用旁人來買,養兩頭母豬,管咱兩家就夠了。”
楊氏關心地說道:“你明年要生娃兒,這活也不能幹多了,還是先喂一頭母豬吧。”
石頭娘喜滋滋地對她說道:“過幾天我老孃就要來哩,一直住到我做完月子再走。我兄弟說這樣他也放心些。”楊氏這才放心了。
說着閒話兒,這橡子粉就磨好了。
楊氏又細細地跟他們說如何洗粉,再漂兩天,然後才能做豆腐。
黃奶奶笑得滿臉褶子,連道:“曉得了,曉得了。我家裡也在打黃豆豆腐哩,下午叫娃兒送些過來把你。你們就別打黃豆豆腐了,咱一家送兩塊把你就夠你們吃的了。”
石頭娘也連連稱是。
楊氏問道:“黃奶奶今年年貨備的多,還要打黃豆豆腐麼?”
黃奶奶笑眯眯地答道:“噯!咱家今年有新親上門哩。要是不準備多一些東西,怕是丟了孫媳婦的臉。”
楊氏恍然大悟,她忘了這黃大磙子春上的時候剛娶的兒媳婦。這頭一年新親上門那是要菜豐盛一些才成,不然面上也不好看。
菊花忽然問道:“黃奶奶,你家的豆渣都用來幹啥哩?”
黃奶奶忙道:“豆渣呀?餵豬唄,還能幹啥?”
菊花忙道:“那你把這豆渣送我吧,我試試看能不能做菜吃。試好了也送你一些,往後你就曉得弄了。餵豬也可惜了不是?”這黴豆渣可是窮人家的好菜。
石頭娘忙道:“黃奶奶!你呀,就把這豆渣送過來吧,回頭我打了豆腐也送過來。菊花要是把這豆渣也做出菜來了,那咱往後也別拿它餵豬了,省得糟蹋糧食。”
黃奶奶急忙連聲答應。這橡子果都能吃了,豆渣有啥不能吃的?不過是她們都不夠菊花心思靈巧,沒找到法子罷了。老人家最是心疼糧食了,所以趕緊答應了,叫菊花盡管試,就試不出來也沒事兒。
石頭娘卻笑說菊花肯定能把這豆渣做成菜。
黃奶奶笑道:“這豆渣咱也是吃過的。窮的時候這豆渣也能飽肚子,就是味兒不好,不過總好過吃糠不是?”
楊氏瞧着菊花,也不曉得她要這豆渣幹啥。她問道:“那這橡子粉洗出來的渣能不能吃哩?”
菊花聽了心裡直抽:“娘,這橡子果哪能跟黃豆比哩?橡子果兒磨出來,這麼一洗,那渣連豬吃了都不香哩。黃豆渣要好些。”
大夥兒一想也是,就都笑了起來。
下晚的時候,黃大磙子果然送了一大團豆渣來了,連過渣的包袱一併提着,又送了幾塊豆腐把鄭家。菊花解開這包袱,抖出豆渣,用一個乾淨的木盆裝了起來。
把這包袱還給他,微笑道:“黃叔,難爲你了,叫你白跑一趟。”
黃大磙子正跟鄭長河說話,聞言回頭道:“瞧這娃兒說的啥話,我跑一趟有啥哩。不過,要是你把這豆渣做出好吃的來了,可不能忘了黃叔。”說着嘿嘿地笑了。
菊花笑說道“哪能哩”。
等黃大磙子走了,她纔對楊氏道:“娘,咱先把這豆渣炒炒吧。把水炒幹了,再捏成糰子。放一陣子纔好。”
楊氏狐疑地問道:“這炒幹了,捏成糰子,不能馬上吃麼?要是放一陣子,那不得上黴?”
菊花笑道:“不礙事的。”她心想,我可不就是要它長黴麼!它要是不長,我還得加溫讓它長哩。
於是,菊花燒火,楊氏在大鍋裡使勁地炒這豆渣。炒得半乾了,才盛起來,裝在盆裡晾着。
菊花找了只大籮筐,又扯了一大把稻草,把稻草的外皮給扯去,灰塵拍打幹淨了,鋪在籮筐中。
等豆渣冷的差不多了,她纔跟楊氏一起捏這豆渣糰子。
楊氏見她抄起一捧豆渣使勁地捏着,也有樣學樣地捏起來。一邊問道:“這麼捏着不會散麼?”
菊花道:“不會。要是炒得太乾了可就容易散了。娘今兒炒得正好,不幹不溼的。不過還是要使勁捏緊實了。”
楊氏高興地笑了。
娘倆把捏好的糰子放進籮筐的稻草上,捏了二十多個方纔完。然後菊花用件舊衣服把籮筐蓋了起來,想了想又壓了些稻草在上面,搬到角落裡放好。
她擡頭見楊氏一副擔心豆渣會上黴的神情,還真怕她會給豆渣透風,便叮囑道:“娘,就是上黴也不怕。咱這不是在試麼?那醬可不就是煮了豆子發黴曬出來的?吃了不也沒事?所以哩,這豆渣發黴也是不怕的,說不定啊,味兒還好的很哩。”
楊氏一拍手道:“我可是糊塗了,這醬可不就是這麼做出來的。這豆渣這麼弄肯定也成。瞧我,都忘了這茬了。”
菊花見她轉過彎來了,便笑道:“噯!這麼做肯定能好吃。”
青木進來問道:“啥東西好吃?娘,下午把屋子掃了吧。”
楊氏道:“後兒再掃。明兒不是要殺豬麼。等把這豬弄走了,裡裡外外都要好好地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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