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聽了張槐的話,看着兩家中間的空地,已經翻整好了,想是爲了早早地鬆了土,種竹的時候也方便?
張槐看着菊花,問道:“菊花,你可想種點啥?”?
菊花聽了一愣,心道我要種啥哩?擡眼見他認真而希冀地望着自己,忽地便明白他的心思,於是微笑回道:“種竹子就不錯。”?
張槐聽了就無聲地裂開嘴巴。?
青木覺得,自家在前院種了那麼一點竹子,實在是有點少,如今槐子要在兩家中間種竹,正合了他的心思,便笑道:“這竹子種到家門口了,往後肯定不會少了竹筍吃。”?
菊花聽了欣喜地點頭。?
說着話,就到了張家的院子門口,還沒進門,就聽鄭長河的大嗓門在嚷嚷:“……我跟你說,這不是一般的運氣,你要發了。也許不是發財,沒準是你家的楊子要考狀元哩。我家的菊花去年撿了一條大鯉魚,你瞧,我家不是發了麼?當然,咱還是得種田,可日子好過多了不是。”?
菊花和青木聽得愕然——爹這是在說啥哩??
三人進了院子,就見院子當中,張大栓揮舞着菜刀在一塊大砧板上剁肉骨頭,鄭長河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鄭重而肯定說着話,不時地,還附加動作——猛一揮手——來加強說服力。?
張大栓本來一邊忙碌,一邊凝神認真聽着,偶然一擡頭,見他們進來了,忙停下刀笑哈哈地說道:“青木,菊花。瞧你爹,說我獵了只鹿就要大發了哩。噯喲!我這還沒發,被他這麼一說,心裡也是舒坦的。窮了這麼多年,有指望嘍!”?
菊花這才明白老爹原來是迷信上了。唉!也不能算是迷信。就當作是一種信仰吧!若是一直這麼勤勞的話,大發不敢說,小發還是有希望的。?
不等他們幾個接腔。張楊從後邊院子出來,對張大栓道:“爹,不是你逮了這隻鹿纔有指望。是你養了我跟哥哥這兩個兒子就有指望了。鄭叔的意思是說。你得了這隻鹿不過是得個好兆頭,要把這兆頭變成真的,還得靠我跟哥哥哩!”?
菊花暗贊張楊會說話。?
鄭長河哈哈大笑兩聲,眼睛乜斜着張大栓,一副“你瞧,我說的咋樣”的神情;青木和張槐也是含笑在一旁看着。?
張大栓樂呵呵地瞧着小兒子,覺得滿眼放光,彷彿他已經中了秀才。往後還會一路高中往上升。真的是好兆頭哩!?
他開心地對菊花招手道:“菊花,來,這幾大塊肉把你——我特地挑好的割的。兩條鹿腿。”?
他看着菊花的目光跟鄭長河一樣慈祥。?
鄭長河忙道:“你甭獻寶了。菊花,這肉待會我拎回去。你去瞧瞧張叔家的新房子吧,吃飯還有一會兒哩。”這房子閨女往後要來住的,當然要仔細地瞧瞧了。?
張槐就對菊花和青木笑道:“咱先去後院瞧瞧,菊花還沒來瞧過哩。”?
雖然就在隔壁,張家的新房子蓋好了,菊花卻沒進來過。她和青木便跟着張家兄弟往後院走。跟鄭家的格局一樣,張家屋子的東西兩側也各留了一條通道通往後院。?
一路就聽張槐說着這裡如何,那裡如何,連張楊也興致勃勃地比劃不停。?
可是菊花卻感覺很怪異,因爲一眼瞧過去,後院都是空蕩蕩的,就算先前張槐也種了些樹,可是在這深秋季節也是枝葉凋零。哦,菜地還是有些綠色的,這是張家提前種的,爲的是怕搬過來再種就來不及了。建房的時候雖然踐踏了不少,好歹還有點樣子。?
菊花終於明白,啥叫“金窩銀窩,也比不上自家的狗窩”了。自己瞧着還需要好好籌劃建設的院子,在槐子和楊子的眼裡,已經是美好家園了,就算是還需要補些東西——不,是補許多東西——但兩兄弟已經自動在腦海裡給補上了。?
想着自家也是這麼過來的,不由失笑!?
張槐見菊花並不言語,卻自顧自地微笑起來,疑惑地問道:“菊花,你笑啥哩?”?
菊花就道:“沒啥。不過是覺得這院子空了些,到明年就該好了吧。可是聽你倆的口氣,好像這院子已經是綠樹成蔭、果實累累、雞鴨成羣、瓜菜滿園了。呵呵!我可不是笑話你們,想來大家都是一樣的——我跟哥哥那會兒也是這樣,房子蓋好了,整天這兒剷剷——弄平整些;那兒挖挖——不是栽果樹就是栽花草,再不,就是栽竹插柳,就沒個歇的,一點一點地把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幾人聽了全笑起來。?
青木道:“可不就是這樣麼,那時候咱房子蓋好了,也是光禿禿的一片,可我瞧着就是舒坦。眼睛看向牆角,就想在那種竹;看向後院,就想種果樹,都等不及春天了;菊花挖了好些野菊花栽在院牆根下,我都覺得不夠哩,可又沒地栽了。”?
他確實還想多栽些野菊花。今年秋,院牆根下那金黃的野菊恣意開放,環繞前院和後院一整圈。早起的時候,眼裡映入那帶露的金黃嬌豔小花朵,只覺得心兒也跟朝陽似的放射霞光。再說,這東西泡水喝、裝枕頭都好,幹嘛不種?如今也能賣錢了哩!?
張楊聽了青木的話,如遇知音,眼裡閃着驚喜的光芒,大聲道:“我不就是這麼想的麼。我把學堂裡的梅花削了兩根來插了,也不曉得能不能活。”?
張槐瞥了他一眼笑問道:“我還沒問你哩,你跟夫子說了沒?別是偷偷地削的吧?”?
張楊笑道:“當然說了,我還敢偷偷地削麼!”?
說笑了幾句,張槐就道:“還是甭瞧了吧。咱們自個歡喜的要命,也不想想你青木哥哥家比這有樣子多了。等明年收拾的差不多了,再來看不遲,眼下也實在是寒磣了些——光禿禿的,還不如咱老房子那邊興旺哩,那邊好歹還有幾棵樹,幾叢花,院子也是木槿花圍成的。”?
張楊笑道:“不過是讓青木哥跟菊花姐姐幫着想想,該種些啥,人多也主意多些不是麼?”?
菊花就笑道:“旁的我也不能幫忙,那桃樹和杏樹我可是種了好些哩,出了不少苗,到時候送些把你們栽。楊子,你再弄根梅花枝來,讓我插可好?”?
張楊忙道:“這麼插也不曉得能不能活,菊花姐姐你還是甭費勁了。咱學堂後面出了兩棵梅樹苗哩,我特意留着等春天再移栽過來的,到時候送你一棵就是了;這兩支要是插活了,也送你一棵。”?
菊花聽了歡喜,這樣更好,不用操心。?
於是,幾人就不再瞧院子,轉而去屋子裡轉悠。?
廚房裡,何氏跟楊氏親密地說話,談的當然是兒女的事情。這個時候,是一切爹孃最忙碌的時候——心忙,嘴巴忙;等時機成熟了,要定親的時候,就是全身忙了——忙得腳不沾地地張羅;直到小輩成親爲止,那時候就是盼了——盼望小兩口添孫子。?
何氏體貼地對楊氏道:“等明年菊花十五歲了,就先讓他們定親,成親還是等兩年吧。我倒很想早些讓兩人成親,就怕菊花太小了,還沒長開哩,對娃兒也不好。再說,我們也要好好地幹兩年,再攢些家當,不然豈不是委屈了菊花麼!”?
楊氏坐在竈洞門口幫着燒火,聞言贊同地點頭道:“菊花還是太單薄了,是要養兩年。你要說委屈菊花,這話我可不愛聽。長河跟大栓好了這麼多年,咱是啥樣人,你還不曉得?咱從來就不是見錢眼開的人。相中槐子,是覺得這娃兒實誠,你們兩口子也是本分的,菊花嫁給你做兒媳婦我跟她爹都放心。再多的家當能抵得過人好麼?”?
何氏嘆了口氣道:“鄭嫂子,我跟你也沒啥不能說的,本來哩,我也是這麼想——咱不都是一樣人麼!瞧着你們日子過好了,我跟他爹只有高興的。不過,槐子當年說了那樣的話,如今咱們要是不多攢點家當再上門求菊花,旁人肯定以爲咱是見你們家發達了,又上杆子去求親哩。槐子被人閒話幾句也沒啥,他反正是個男娃,可是菊花就要被人看輕了哩。”?
楊氏一聽也愣住了——只怕人家還真的會這麼說哩!原來變有錢了也不好,也麻煩,這要是家裡還是窮得叮噹響,肯定就不用這麼擔心了。?
她看着何氏,心裡十分感動,要是旁人,纔不管這些哩。?
何氏把鍋炒得鐺鐺響,鍋裡騰起陣陣油煙,她翻了幾下後,蓋上鍋蓋,對楊氏道:“小點火燒,這幹筍要燜一會。”?
楊氏點頭答應了,隨即皺眉道:“你說的雖然也在理,不過咱兩家的事情,不跟旁人相干,哪個愛說就讓他說去,只要他們小輩過得好,纔是最要緊的。再說,你們如今也是蓋了瓦房,家裡也算是不錯了。”?
何氏轉過來,靠近竈洞邊,笑着對楊氏說道:“我只想多攢些家當,把菊花體面地娶回來就成。要是一味地怕人說閒話,非得掙錢比你們多再上門求菊花,那這輩子怕是都沒指望了。噯!你說氣悶不氣悶,你家日子過好了,明明是好事情,我只有高興的,卻還要但心這個。”?
楊氏聽了心裡歡喜,說道:“還不都是那些閒人,吃飽了飯沒事幹,專喜歡管人家的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