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他?
對於鳳九離的話,唐卿只回以一個淺淺的、露出了牙尖兒的笑容。
鳳九離笑容中那抹漫不經心的涼薄,因爲她臉頰上的小梨渦,瞬間消失無蹤了。
“唐小胖,你可真行!”
鳳九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哼笑一聲,墨色的眼底浮上了笑意。
這小東西,總知道怎麼頃刻間便讓他的不滿消散。
唐小胖對他的笑容,與對其他所有人的笑容都是不同的。
那雙大眼睛彎彎得如同月牙兒,臉頰上會露出淺淺的小梨渦,很好戳很柔軟的樣子,又討喜又可愛,最重要的是,特別的真。
他伸手摸了摸唐卿的頭頂,帶着幾分安撫的味道。
雖然不知道唐卿與厲飛雲之間發生過什麼,但是鳳九離篤定一般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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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卿跟尋常女子是不同的,她並不會被溺斃在這樣看似甜蜜的溫柔陷阱裡。
這個認知實在讓人心情愉快,他挑着嘴角笑了笑,氣質溫柔,像是卸下了一層僞裝。
“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麼?”鳳九離問道。
“什麼都不做,只安心養傷,然後等她們一個個自己找上門來的時候,狠狠地抽她們的臉就行了。”唐卿認真地說道。
當然,她還打算好好地繼續將養身子。
打臉終究不是她的最終目的,趁着所有人都亂起來,沒有人注意她的時候,她自然要去做她該做的事。
“我應該在這裡待不了多久,大概會去莊子上住些日子。”她想了想,又說道。
“你當真,不怕業報嗎?”鳳九離忽然問道,他的目光很深邃,也很認真。
唐卿微微怔了怔,繼而露出了一抹淺笑:“我不怕。”
是的,她不怕,因爲最糟糕的她已經經歷過了。
這世界上最痛苦的絕對不是精神上或者肉體上的疼痛,而是你明知道一切的過失都是因爲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
悔恨,遠比痛苦更加折磨人。
她終究還是幸運的,比所有人都多了一次機會。
這一次,她會守住唐肅,守住母親留下的東西,守住屬於自己短暫的滿足和安寧,所以她什麼都不怕。
哪怕,是業報。
她的心很小,小到只能顧得住眼前,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
鳳九離輕笑着屈指在她的額頭點了點,什麼都沒有說。
在唐卿攪得整個清水庵一片躁動的時候,山下駙馬府,收到了消息的唐天德正面色暴躁地坐在書房裡,神色陰沉無比。
他是當天夜裡收到的消息,本來以爲事情已經夠糟糕的了,卻想不到竟然還有更糟糕的。
有幾位小姐夫人的下人太過驚慌,六神無主地帶着自家主子連夜下山,打算回府醫治。
卻不想主子發瘋,驚了馬,導致了連環車禍,雖然人沒事,但是重傷了好幾個!
今天早晨上朝的時候,那些個大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帶着火,一個個似乎很不得將他生生燒死了似的。
他一直到了下朝才知道發生了什麼,簡直氣得肝兒疼。
“二少爺!二少爺你不能進去,老爺還在休息!”
門外傳來下人的聲音,片刻之後,唐肅沉着一張小臉兒推開了門,神色間隱藏着幾分緊張。
“父親,我姐姐如何了?我聽說她受了傷……”
“你給我跪下!”唐天德厲聲打斷了他的話,桌子拍得砰砰響。
唐肅微微一怔,抿了抿脣,跪下了。
“誰叫你敢在府中這樣放肆的?下人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
你在太學學到的規矩,都餵了狗了?擅闖父親的書房,你還沒有沒有半分教養了?”
唐天德冷冰冰的訓斥一句挨着一句,將自己從唐卿身上產生的怒火,悉數都發泄到了唐肅的身上。
他只要一想唐卿這段時間來帶給他的麻煩,就忍不住對昆氏,還有昆氏生的這兩個孩子產生了濃重的不滿。
“父親是在怪罪姐姐了?”唐肅沉默半晌,等唐天德罵累了,才緩緩地開口問道。
他年輕的臉上滿滿都是認真,不過才十三歲的少年,身上卻已經有了一種成年人都很少有的沉寂。
這個孩子早就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懵懵懂懂的、只會裝紈絝來保護自己的小孩兒了。
“這是你與父親說話時,該有的語氣嗎?”唐天德怒吼,擡手就拎起了桌子上的茶杯朝着唐肅砸了過去。
唐肅的腦袋一歪,茶杯擦着他的耳朵摔碎在了他的身後,杯子裡的茶水,蘊溼了他的衣衫。
“我已經聽說了山上的事情,父親,是在怪罪姐姐嗎?”唐肅的聲音不緊不慢,甚至連腔調都沒有改變。
然而若是仔細看,就會從這雙年輕的眼睛裡看到他強壓的怒火和悲憤,他攏在袖袍下的手掌,已經被他自己掐出了血痕。
“不該怪她嗎?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難道不該怪她嗎?
這個不懂事的東西,竟敢置家族的名聲不顧!竟敢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讓家族蒙羞!”
唐天德怒吼連連,站起來擡腿就朝着唐肅的胸口踹了過來。
唐肅仍舊躲了,他非但躲了,還對唐天德明顯的怒意表現出了森冷的寒意。
“我與姐姐,不是父親親生的吧!”唐肅看着唐天德,緩緩地問道。
“你說什麼?”唐天德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與姐姐,是父親撿來的吧?”唐肅臉色平靜地重複了一遍,竟是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我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父親生氣的理由,左思右想,大概也就只有這麼一個理由了吧。”
他無視唐天德暴怒的臉,聲音仍舊不急不緩。
“若我與姐姐當真是父親親生的,父親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怕是唐淺紫這樣的賤人,纔是父親親生的女兒。”
“你竟敢這樣與我說話!你這是在指桑罵槐地罵誰?”
“我始終都在心平氣和地與父親講話,是父親自己心中不平罷了。
父親若真是我和姐姐的父親,怎麼會在我這個做小輩的,聽到山上的消息之後都分外心疼的時候,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痛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指責我?指責你老子?”唐天德氣得呼吸不暢,臉色發青。
“尋常人家,聽說女兒被人逼得不惜自殘,第一反應怕是心疼維護吧?
可父親竟只恨自己當日沒有生了這個女兒纔好,別說是心疼了,恐怕連半分憐愛都沒有呢。
我想,父親大概也不會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什麼把一個閨閣中嬌養的女孩子,逼成了這樣吧?父親大概更不會想,姐姐到底遭受了什麼樣的委屈。
父親說姐姐侮辱了門楣,說姐姐不知輕重,爲何卻不怪唐淺紫那個想要謀害親姐的賤人?
父親怪來怪去,怎麼不怪口口聲聲要對姐姐好,卻連拜個佛都護不住姐姐的你的夫人,長公主鳳秋呢?”
唐肅輕輕嘁了一聲,說不清是嘲諷還是涼薄,更說不清是對這個父親心如死灰,還是早就不在乎他的冷漠殘忍。
“這天下,絕沒有這樣的親生父親,想必我和姐姐,都是父親撿來的了……或者,是父親偷來的,仇人家的孩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