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吧,冰雲還真沒這意思,她一頭扎進房間,讓卉兒拿來筆墨紙硯,開始憑記憶默寫《化蝶》的曲譜。
不用懷疑,她雖然五音不全,舞蹈功底也不怎麼樣,但她在現實世界上高中時,就是文藝宣傳部的副部長,那年學校百年校慶,集體舞“化蝶”就是她親自操刀排練的,絕對是轟動性的效果。
雖說時隔這麼久,曲譜她無法百分之百記得準確,但好就好在這些人根本沒聽過這曲子,就算有什麼錯誤,也無傷大雅。
再者,《化蝶》哀傷而不頹廢,委婉動聽,如泣如訴,如果璇璣的舞姿再夠優美,肯定會別出心裁,令人耳目一新的。
卉兒伸長了脖子看,直看得一頭霧水,“王妃在畫些什麼?”
曲曲彎彎,長線短線的,真難懂。
冰雲失笑,“這不是畫,是曲譜。”
“曲譜?”卉兒瞠目,“曲譜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冰雲擡頭看她一眼,想了想也沒法解釋得清:她用的是五線譜,而月宛國肯定是用工尺譜之類,自然是天差地別。“我就是這個樣子記啦,你不用管。”
卉兒抿抿脣,反正也看不懂,乾脆不問,替她磨墨鋪紙就好。
曲譜寫個七七八八之後,冰雲又向東丹寒嘯討來宮廷樂師,根據其所長來演奏《化蝶》,聽着哪裡不對勁,再改一改。
因爲記譜法不同,樂師們就算技藝再高超,也根本看不明白,還得她一句一句教,一點一點示範,有夠忙活人的。
隔了兩天,東丹寒嘯被華陽宮不無處不在的、奇怪的樂聲給攪得不明所以,去後院看個究竟。
才一進門,就聽到冰雲在扯着嗓子叫,“錯啦!錯啦!這句是這樣——”然後她捏着嗓子唱了一遍,“低音,低音,懂不懂?”
樂師呵呵一笑,試着演奏一遍。
這兩天下來,他們被冰雲折騰了個人仰馬翻,不過倒是普遍覺得冰雲一點沒有寰王妃的架子,雖說貌醜了點,但很好相處,在她面前也都不拘束。
“王妃,這邊,”一名年紀較小的女子用笛子指向面前的曲譜,“是怎樣的?拉?西?”
拉稀?東丹寒嘯挑挑眉,聽着真彆扭。
冰雲一跳一跳地過去,“我看看。嗯,是西,對,就這樣。”
東丹寒嘯纔要開口,一看她這樣子,登時有些不悅:
好歹是他家王妃,是這華陽宮的女主人吧?怎麼能穿得像個婢僕一樣,不施脂粉(當然就冰雲這樣,施了脂粉也不會好看到去),不戴釵環,忙活得滿臉是汗,也太興奮了吧?
“王爺?”冰雲一回頭,看到東丹寒嘯拿目光死戳着自己,不禁樂了,“吵得王爺沒法安生?”
沒辦法,誰叫他們一時適應不了她的曲譜,看來得抓緊才行。
“冰雲,你到底要折騰出什麼樣子來?”東丹寒嘯擺手,示意衆人不必多禮,“瞧瞧你這樣子,像話嗎?”
冰雲看一眼自己,“有什麼打緊,反正也沒別人來。王爺別急,等練好了再來看,嘿嘿。”
東丹寒嘯忍俊不禁,“本王知道你很用心,不過也莫要太勉強,累壞
了自己。”
王爺這是在關心我嗎?冰雲小小地驚喜一把,“我知道啦,王爺歇着就好,我儘快排好。”
“本王不妨礙你,你只管做。”東丹寒嘯站到一旁,其實他也覺得滿有意思的,比整天對着公文要強。
冰雲也不介意,拍了拍手,“好了,師父們,繼續。”
“是,王妃。”
所有人又開始忙活,比照着曲譜,無比辛苦地操練。不過,他們都是宮廷樂師中的好手,學習與適應能力當然也很強,只要多加練習,沒有問題的。
東丹寒嘯看了一會,只覺得各種音色都有,簡直不亞於魔音貫耳,他越聽越想笑,尋了個機會,偷偷離開了。
算了,由得冰雲折騰吧,到時候就算不得月皇后高興,也是冰雲的一番心意,不必太跟她計較。
六天之後,樂師們已經差不多將曲子練熟,聽起來也頗有幾分韻味兒,冰雲大是滿意,將璇璣和一名男伶叫了來,讓他們學習男女主角,即梁山伯與祝英臺的舞步。
“民女跟他?”璇璣臉紅得要燒起來,下意識後退一步,“王妃,這、這恐怕不妥,男女授受不親,不太好吧?”
而且這曲子裡的兩個人還是生死不棄的戀人,舞曲中還有好些個看似親密的動作,這讓她如何做得出來?
冰雲好氣又好笑,“不過跳舞而已,又不是真的怎麼樣,有什麼打緊?”
璇璣卻只是搖頭,“王妃恕罪,民女做不得。”
“你這——”冰雲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思慮了一會,不得不讓步,“那我幫你找個女子來,扮做男裝,總可以了吧?”
璇璣這才鬆一口氣,“是,多謝王妃。”
冰雲無奈,對那男子道,“對不住了,我讓人送你回去。”
這人倒也大度,搖頭道,“王妃言重了,草民不敢當。”
結果就是哪兒來哪兒去,冰雲親自去挑選了一名身材較高、相貌比較英氣的女子扮作梁山伯,沒想到跟璇璣一起,感覺還真搭,冰雲忍不住又拍手跳腳地高興了一回,對這場舞,她是越來越期待了。
羣臣也不是第一次爲月皇后慶賀生辰,故而早早都送上了賀禮,無非就是些奇珍異寶,靈芝人蔘之類,雖然名貴,但也非稀罕之物。
月皇后對此是見怪不怪,一一收下,並回贈一二,博得滿朝文武一片讚歎之聲。
而在所有人之中,唯華陽宮沒有動靜,就顯得格外扎眼。
太子撥拉着這些禮品,興致缺缺,“母后以爲三弟是何用意?”
不送賀禮過來是不可能的,那樣於父皇面上也不好看,可到這般時候也沒個說法,是想怎樣?
月皇后隨意攏了攏袖口,“煙貴妃前幾日來過,說是寰王妃正在替本宮準備生辰賀禮,要於本宮生辰那日,在宴席上方纔拿出來。”
“哦?”太子一下來了興趣,“這般神秘?是什麼?”
月皇后眼神略略帶了些嘲諷,“似乎是歌舞而已。依寰王妃那般品性,又能想出什麼好法子。”
“未必,”太子搖頭,眼神睿智,“母后千萬莫要小瞧了寰王妃,她雖醜,卻是個
絕對的聰明人,靖衣侯之事,母后還沒看出些什麼嗎?”
東丹寒嘯與冰雲打賭之事,他自是不知,然冰雲被靖衣侯挾持,而後還能全身而退,更重創靖衣侯,令文武百官私下裡議論頗多,她的智謀絕對不能小覷。
“本宮倒是更奇怪靖衣侯怎會如此君子,”月皇后有些不以爲然,“安陵冰雲落到他手上那麼久,就不曾吃一點虧?”
太子哧笑一聲,“許是靖衣侯對寰王妃看不上眼吧,畢竟寰王妃那張臉……”
“可要得到烏離國的寶藏,還非着落在寰王妃身上不可,”月皇后冷笑,“不過皇上此番可是要失望了,寰王妃竟然解不出烏摩經文!”
看來此事月皇后和太子都知道,難怪沒想什麼法子對冰雲下手。
“想來是時機未到,母后稍安勿躁。”太子自信滿滿,“只要寰王妃能解開烏摩經文,寶藏就一定是我們的!”
是嗎?
只怕未必。
月皇后生辰這天,東丹天極在太極殿大宴羣臣,君臣同慶。
對於冰雲要送上的賀禮,羣臣自是大爲好奇,實在想不出憑着這個醜女的才貌,能鼓搗出什麼像樣的歌舞來。
對此冰雲也不解釋,坐在東丹寒嘯身側,更顯得胸有成竹,不急不躁。
酒過三巡,東丹天極看時候差不多,便一揮袖,“都下去吧。”
殿中正在翩翩起舞的宮女立刻收住身形,施了一禮之後,退了下去。
東丹寒嘯轉身冰雲,“冰雲,朕聽煙兒說,你爲皇后精心準備了歌舞,以慶賀皇后生辰之喜,可該拿出來了吧?”
冰雲起身,向上施禮,“是,父皇吩咐,兒臣敢不從命,那就恕兒臣獻醜了。”說罷她啪啪啪擊掌三下,揚聲道,“都上來吧。”
殿外人影婆挲,不大會兒,樂師和舞者紛紛入殿,就座的就座,擺姿勢的擺姿勢,頗像那麼回事兒。
璇璣和另一名扮作男裝的女子,名叫君謠的,在人羣中站定。他們身上所穿的舞服皆是在冰雲指點下所做,窄腰寬擺,袖長及地,環佩叮噹,甚是好看。
這一下亮相已是衆人見所未見,個個臉上現出驚奇之色來,瞪大眼睛仔細觀賞。就連月皇后也不禁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挺起腰身,頗爲意外。
冰雲心中大爲高興,知道這一下算是獻着寶了,但打個手勢,精彩節目正式開始。
隨着《化蝶》之曲緩緩響起,舞者開始揮動衣袖,向四周散開,梁山伯與祝英臺這對生死不棄的戀人在場中翩然起舞,一舉手一投足間皆是說不盡的情意和相思,如泣如訴,如夢如幻。
衆人自是從來沒有聽過這等哀婉、舒緩、優美的曲子,不多時便深深陶醉其中,怔怔看着場中情意綿綿的二人,皆被觸動心中柔情,一時大殿之上除了樂曲聲,再無其他。
東丹寒嘯由初時的驚訝、讚歎再到對冰雲的刮目相看,他眼中已有了隱隱的笑意:真沒想到,這近月餘的時間冰雲沒有白折騰,這曲子真是動聽呢。
一曲終了,舞者緩緩收起,一對戀人化爲蝴蝶,相擁着長眠於地下,樂曲緩緩收聲,一切都靜止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