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雲是一番好意,實也不忍心看到梅少容被騙,所以故意將話說漏,誰料他反應竟是如此之大,並將這怒氣盡數發泄在扼住她咽喉的五指之間,不停地用力,要扭斷她的脖子一樣!
不行,我喘不過氣來了!冰雲眼裡滿是痛苦之色,臉漲得紅一塊,青一塊,喉嚨裡咯咯做響,眼前也陣陣發黑,快要失去知覺。“他、他們、已經死、死了,你、你別再執着——”
“安陵冰雲,住口!”東丹寒嘯氣極怒吼,“你想死嗎你!”笨蛋冰雲,難道你看不出梅少容已經失去理智,這般時候說出真相,是逼他對你下手嗎!
梅少容急促地喘息着,精神已賓崩潰邊緣,猛一下回頭,森寒的目光射向東丹寒嘯,“王爺不否認嗎?我父皇母妃,真的死了?”
心空了,一下子全空了!
多少年的等待,多少年的期盼,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命,放棄復國大業,只爲救雙親出來。
原來、原來他們已死,那他一直以來到底在堅持什麼!
東丹寒嘯指尖在抖,依他的個性,要麼不說,要麼說事實,要他說謊話騙人,他做不到。
不否認嗎?那就是真的了?梅少容臉色數變,最終仰天狂笑,悲憤莫名,“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憤慨咬牙,甩手將冰雲扔在地下,手中短劍指向她的咽喉,“你騙我,你騙我!”
“我、沒、有!”冰雲劇烈地嗆咳,尋着喘息的間隙急急解釋,“我、只是、只是找不到機會說,你、你——”
“我不相信!”梅少容嘶聲叫,“他們沒有死,沒有!上次祭天之時,我還見過他們,他們還活着!”
“那是假的!”眼看東丹寒嘯不着痕跡地靠近,冰雲已顧不上許多,不退反進,伸手想要拉住他,“侯爺,你醒醒吧,他們已經死了!那兩個人是假的,是父皇拿來騙你們安分的傀儡,是假的!”
東丹寒嘯這個氣,恨不得一掌將冰雲拍暈: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這些,是真的想死嗎?感覺到影衛的包圍圈在漸漸縮小,他沉聲道,“梅少容,別再負隅頑抗,你逃不過。”
“是假的,是假的……”梅少容喃喃低語,兩行淚悄然滑落,“爲什麼是這樣?爲什麼!”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他還在爲誰堅持,又想要什麼樣的結果!
“收手吧,侯爺,”冰雲踉蹌着站起來,聲音因爲喉嚨的疼痛而變得沙啞,而更讓她心疼的,是梅少容這萬念俱灰的樣子!“一切都結束了,你再這樣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別再傻了!”
東丹寒嘯暗暗咬牙,妒火已生,“安陵冰雲,你到底說夠了沒有!你居然幫亂臣賊子說話,你這是什麼意思?!”
冰雲一愣,“我?”我什麼時候幫着亂臣賊子了?王爺,你在說什麼?
她自是覺得梅少容這樣太過可惜,卻渾然忘了東丹寒嘯與她看人的眼光自是不同,她這樣分明是對梅少容有意,不忍心看他被擒。
梅少容霍然擡眸,眼神瞬息萬變,末了冷笑一聲,“哼哼,東丹寒嘯,你現在才知道,你的王妃不跟你一心嗎?告訴你也無妨,王妃就是在跟我演戲,就是要騙你上當,你看不出嗎?”
我沒有!冰雲瞪大了眼睛,連連搖頭。
“你們——”東丹寒嘯怒極,眼看着就要出手。
梅少容卻又狠狠回眸,瞪着冰雲,“安陵冰雲,你爲什麼要騙我?我父皇母妃已死,你爲什麼不早說,你是什
麼意思?!”
我?我沒有啊,我真的沒有!冰雲傻了,不知該做何反應。
東丹寒嘯卻是心中一動:難道冰雲是故意騙得梅少容相信她會合作,目的就是拖延時間,等他前來?
“你們騙我,誰都別想活!”梅少容冷笑,雙目赤紅,已近瘋狂邊緣,目中殺機一閃,他旋風般靠近,猛地抓住冰雲左手,“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不行!”東丹寒嘯駭極大呼,眼看着梅少容帶着冰雲奔向斷崖邊,他想也不想就飛身追上。
可惜兩下里離得有些遠了,他根本就搶救不及!
然就在這瞬息之間,變異陡生,冰雲掙扎之間,誤打誤撞搶過了梅少容右手中的刀,後者纔要搶回,卻被冰雲一劍穿心,刀尖從背後透出!
劇烈的痛楚從心臟向全身擴散開來,梅少容震驚地瞪着冰雲,跟着一掌拍出。
“碰”一聲響,冰雲左肩中掌,身體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半晌起不來身。
“冰雲!”東丹寒嘯飛身撲近,扶起她,“冰雲,你怎麼樣!冰雲!”
“沒、沒事,”左肩雖然疼得要死,但於性命無礙,冰雲似乎還回不過神來,怔怔看着梅少容反手拔劍,血噴濺而出,“侯爺!”
梅少容死死瞪着她,似乎恨極,但只有冰雲看得明白,他根本就不恨她:因爲,是他自己抓着冰雲的手,結束了自己的性命!“你騙我,你騙我!你根本、根本只是爲了東丹寒嘯,你……騙我!”
冰雲哆嗦着,瞬間明白了他此舉的用意!
侯爺,你是看出王爺對我起了疑心,所以即使必然落到如此下場,也要在死前消除我跟王爺之間的誤會嗎?
不,不要這樣!我、我何德何能,要你如此維護於我!事實上,我確實騙了你,你爲何還要以德報怨,我承受不起,你知道嗎!
“是你咎由自取,怨得了誰!”東丹寒嘯扶起冰雲,一聲長嘯,影衛瞬間將梅少容包圍。
梅少容捂着心口的傷,掙扎着站起來,臉上是釋然的笑意。
好了,一切都結束了,父皇,母妃,黃泉路上見。
不過剎那間,他忽地旋身而起,內力提升到極至,雙掌奮力拍出,足以開山裂石!
“快退!”東丹寒嘯一聲令下,影衛俱都飄身後退,兀自心驚:
沒想到靖衣侯傷重至斯,功力仍是如此驚人,好可怕!
然就在這一剎那,梅少容身在半空卻硬生生換了個方向,撲向萬丈懸崖!
一襲白衣仍舊纖塵不染,猶如一朵雲,消失於衆人視線。
“梅少容!”東丹寒嘯厲聲叫,卻已阻止不及,眼看着他落了下去!
好個烈性少年,寧可死也不要落在他手中,即使是敵人,也不得不令人對他肅然起敬。
而在冰雲來說,這一切雖然突然,卻也是必然。她早知道,不管結局怎樣,梅少容都不會再活着。
記得那時初見,梅少容含笑的眸子看定了她,淺淺淡淡一句話:
少容失禮,姑娘莫怪。
這一路走來,到底在什麼時候,初見時的美好已不復存在,只餘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不過,都無所謂了,一切都結束了,以這樣莫名其妙的、慘烈的方式。
“冰雲,你怎麼樣,傷得厲害嗎?”感覺到身邊的人安靜得彷彿沒有呼吸,東丹寒嘯心中一緊,急切地低頭看她。
“沒事,
”冰雲幽幽一嘆,“我很好。這個,給你。”她擡手,放開五指,攤開的掌心上是一枚赤紅的藥丸。
“什麼?”
“你所中之毒的解藥。”
“哦?”東丹寒嘯一愣,“哪來的?”不是配不得嗎,怎麼說有就有了?枉他剛剛還在想,梅少容已死,他的日子也不多了呢。
“靖衣侯給的。”冰雲苦笑一聲,眼前一黑,終於昏死過去。
就在她被迫刺中梅少容一刀的那一刻,掌心一硬,他已將這枚藥丸硬塞了給她,她就知道,他要尋個解脫了。
雖然沒有多餘的話,但梅少容相信,冰雲一定知道,這是什麼。
靖衣侯,雖然我於心不忍,但這樣的結局對你來說,是最仁慈的。
但願你死得瞑目。
影衛與羽林軍似乎都爲梅少容的氣魄所懾,因而人雖多,卻沒有半點聲息,安靜得彷彿連彼此的呼吸都已不復存在。
東丹寒嘯呆立半晌,隨即收拾情緒,冷聲吩咐,“靖衣侯已在王妃手上伏誅,然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們分頭下去找,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是!”
衆人轟然響應,快速分開,各自行事。
已經昏迷的冰雲卻不知道這些,受此打擊,再加上多少被梅少容所傷,她不可避免地病倒在牀,一直不曾醒來。
一片蒼白的景色,一道瘦弱也同樣蒼白的身影,足不點地般前行,漸漸失了蹤影。
別走,回來,回來!
冰雲伸長了手臂叫,人影卻去得更快,“回來啊!前面沒有路了,不要死,不要死!”
人影回身,一張臉在漫天風雪中看不清相貌,聲音卻是嘶啞而絕望的,“我早就知道今日的結局,除了死亡,我別無選擇!”
“不是,不是這樣的!”冰雲哭泣着,“這不是你的錯,不是!”
“別再說了,我只能死,只能死……”
“不要!”冰雲大吼一聲,翻身坐起,劇烈地喘息着。
守在牀前的沐臨風嚇了一跳,接着喜道,“王妃醒啦!”
謝天謝地啊,王妃發高燒一天一夜,怎麼都不見好轉,可把他嚇死了。
冰雲怔怔回眸,“沐臨風?”
對了,那時候她暈倒在東丹寒嘯懷裡,都忘了沐臨風是否已脫險,還好他現在沒事。
“屬下在,”沐臨風很急,但也恪守着下屬的本分,不敢碰觸到她,“王妃可有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太醫?”
冰雲上下看他一陣,脖子太過僵硬,動彈不得。“你沒事嗎?靖衣侯有未傷你?”
“不曾,”沐臨風搖頭,“他們雖綁了屬下,但沒將屬下怎樣。”
後來,那幫人急急撤退,他本以爲自己死期已到,卻不料他們只是點了他穴道,將他放置在一棵樹下。時辰一到,他穴道自然解開,這才急急趕了過去。
結果他過去之時,一切都已結束,東丹寒嘯抱了昏厥的冰雲下來,所有人一起返回京城。
“王爺呢!”冰雲出了一身冷汗,“他可服下解藥了?”
“解藥?”沐臨風愣了愣,“王妃拿到解藥了嗎?靖衣侯不是已經死了嗎?”
說起來真是慚愧,如果不是他自做主張去偷解藥,也不會害得王妃被擒,影衛傾巢出動了。
“總之說來話長,先去看看王爺。”冰雲也不及解釋,匆匆披上一件衣服,爬起來就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