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都病了?這身子骨是該保養保養了!咱們可沒有這個福分哦,皇上的事情,還不得咱們這些做奴才的多跑腿嗎?”
崔應元和孫雲鶴是什麼人物?當然聽得出王承恩的意思!這是在溫怒田爾耕和魏忠賢的一干族人呢!同時是對自己這幾個人的拉攏,因爲他們在當值啊,他們並沒有在家稱病!
目前,錦衣衛的勢力分爲三部分,一部分是崇禎皇帝朱由檢已經掌握了許顯純上書名單的那一部分,大約有四分之一的實力!一部分是魏忠賢的死忠,大都由族人統轄組成,這部分人最多,數量最大!大概一半人。第三部分就是以崔應元和孫雲鶴爲首的一幫爪牙,他們本來和許顯純是一路的,都是魏忠賢的爪牙,崔應元,孫雲鶴和許顯純的人馬合起來,也有一半,雖然人數和魏忠賢的人馬大抵相當,能力卻是要強上一些的,魏忠賢的族人,許多人並不是錦衣衛出身,都是藉着魏忠賢的勢力進來的,能力當然不足!
王承恩知道皇帝是想盡可能多的保留錦衣衛的實力,避免全數推倒重建!儘量減少損失,所以暗中用言語拉攏了兩人一下!這兩人也是魏忠賢的五虎之一!專司殺戮的爪牙!但越是這樣的人,往往越是搖擺不定!就像是那個許顯純,都沒有用刑,就已經倒戈相向了!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殺的人多,並不放在心上,他們顧忌的是,皇帝還會不會接着用他們!
崔應元和孫雲鶴這幾天也在琢磨着該怎麼站隊呢!想過站皇帝一邊,自然是天下最穩妥的事情!但又怕皇帝不信任,翻起舊賬就麻煩了!加上魏良卿和魏良棟的壓力太大!是以始終在搖擺當中,此時聽見王承恩的口風,無不暗暗歡喜,獻媚的更是殷勤備至!
“王公公,能夠爲朝廷辦差,這是我等的福分啊,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敢有絲毫的懈怠?”崔應元貓着腰給王承恩奉上了茶水。
“是啊,王公公今後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小臣去辦理,上刀山下火海,只爲王公公馬首是瞻啊!”孫雲鶴同樣貓着腰奉上茶點。
王承恩當然不會將兩個人的獻媚之詞放在心上,對於這些人來說,天下最噁心的話,在他們嘴裡就如同家常便飯!“兩位大人的能力,老奴是知道的,自然會在皇上面前將二位大人的忠心表述的。”
崔應元和孫雲鶴大喜着給王承恩跪下,“老公公哦,您可真是小臣的貼心人啊!小臣願意爲公公肝腦塗地,赴湯蹈火!”
王承恩笑着擺擺手,“二位大人,這是幹什麼啊?趕緊起來,難道你們要老夫也跪下還禮不成?”朱由檢站在王承恩身後,看着這一番做作的官場嘴臉,一陣反胃,他雖然看的多了,但是有陣子沒有接觸,還是有些不適應。
崔應元和孫雲鶴等一衆錦衣衛高官雖然早就注意到了王承恩身後的面具人,但看他穿着七品服侍,身邊的人對他也沒有什麼異樣的恭敬,並沒有放在心上,心想着這人戴個面具,估計是面貌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瘡疤之類的吧?能夠有機會討好王承恩,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兩個人千恩萬謝的站起身來,兩張老臉都笑得擰成了一朵麻花。
王承恩對一衆官員道,“咱家今兒來,也沒什麼大事,大家不用緊張,都放鬆些,坐下說話吧,咱家告訴大家,許大人將徐公公打了的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吧?皇上很生氣,許大人今後應該是不能回錦衣衛當差了,他的職司呢,暫時由老夫親自代理!你們有什麼事情都跟這三位老奴的隨侍說就可以了,這位是檢荀樓,這兩位是高德威和高德猛,有什麼事情呢,跟兩個高大人說,他們就會跟檢大人說,檢大人自然會傳給老夫知道。”
衆官員一看,那個面具人原來叫做檢荀樓,穿着個從七品小旗的官服,另外兩位都是便服,都沒有將這三人放在心上,卻都恭恭敬敬的高聲答應着,“謹遵廠公令旨!”
王承恩的話並沒有讓崔應元和孫雲鶴感到意外,他們想要知道的是,皇帝接下來會怎麼對待他們這幫人,他們可全部都是魏忠賢的親信啊!雖然早就將私產轉移了!將手中的親信潛伏下去了,但皇帝真的要動真格的,殺他們這些明面上面的官員,就當真跟捏死螞蟻一般!魏忠賢的勢力再大,也頂多是搞搞宮廷政變,真的要公然造反,他沒有這樣的實力,也沒有這樣的土壤!不然,在天啓皇帝駕崩的時候就動手了!連魏忠賢都沒有這樣的實力,他崔應元和孫雲鶴當然不會以爲自己那點實力可以跟朝廷抗爭的!
孫雲鶴給崔應元使個眼色,崔應元點點頭,“廠公,要是沒有什麼事情,小臣想請老公公用過便飯再走,不知道老公公能不能賞光?”
王承恩喝口茶,“哎呀,兩位大人就不要客氣了,老夫內宮中還有一大堆雜事兒呢。”
崔應元衝着孫雲鶴使個眼色,孫雲鶴親熱的給王承恩錘着肩膀,“老公公,再忙也得休息不是?就是一個簡單的便飯,就咱三人。”
王承恩哈哈一笑,“那好吧,不吃你倆的飯,回頭說老夫端着架子。”
崔應元和孫雲鶴歡喜的答應着,一左一右的扶着王承恩往後堂而去,“你們都退下吧,各自去忙差事,不可以稍有懈怠啊。”
一衆官員在心中大罵!忙你媽逼!拍馬屁領功勞,你倆從來都是衝在第一線!吃飯獻媚就沒有我們什麼事兒了?魏忠賢的一干族人親信更是眼神怨毒!恨不得將崔應元和孫雲鶴兩個牆頭草就地正法!
孫雲鶴,崔應元和許顯純的一大幫手下倒是安心了不少,看這樣子,崔應元和孫雲鶴是要投靠王承恩了!至於他們這些許顯純的手下,好像皇帝雖然處置了許顯純,還是要用着他們的,不然不會讓王承恩來親自接管!不管魏忠賢能不能東山再起,反正自己的主子要是能夠靠上王承恩就是靠上了皇帝,那總是最保險的事情!
崔應元和孫雲鶴也是出於這個考慮,纔不顧及魏忠賢族人的看法,鐵了心的要巴結住王承恩!
朱由檢帶着高德威和高德猛跟隨着王承恩,崔應元沉吟着小聲道,“王公公,便飯而已,咱們三個人說話爽快些,是不是讓隨侍們先下去呢?”
王承恩唔了一聲,“沒事,高德威和高德猛,你們兩個人下去吧,檢荀樓是老夫的一個親戚,在旁邊不礙事的,以後你們有什麼事情,直接跟荀樓說,就跟跟老夫說是一樣的!”
崔應元和孫雲鶴聽見王承恩這般說,纔開始有些重視這個面具人起來,同時朝着朱由檢點點頭,“檢大人以後還要多多關照我等老臣啊?我們有什麼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檢大人只管明言!”
朱由檢嘿嘿一笑,“兩位大人客氣了,檢荀樓就是一個從七品小吏,哪裡敢讓兩位大人這般客氣。”
崔應元生氣道,“真的是,咱王公公家的親戚,怎麼纔是一個小旗?老夫馬上向皇上奏本,保舉檢大人晉升千戶!”
孫雲鶴也非常生氣,“是啊!真是埋沒人才啊!老臣也要跟崔大人聯名保舉,崔大人可否?”
崔應元點點頭,“當得!怎麼能夠叫人才埋沒呢?這是朝廷的損失啊!”
朱由檢沒有說什麼,他還是儘量少說話爲好,王承恩笑道,“兩位大人的美意,老奴心領了!只是檢荀樓的年紀還輕,剛從鄉下出來,不要升的太快,他的事情,老奴自會安排,多謝兩位大人了。”
崔應元和孫雲鶴自然知道王承恩掌管着司禮監,那權力比他們兩個當然大的多了!只是客套而已,人家要想給親戚升官,哪裡用的着他們。但這樣一番做作,三人之間更是親熱的多了!
後堂的酒宴之豐盛,連崇禎皇帝朱由檢都歎爲觀止,三人菜式不多,也就是八菜四湯,但皇帝是什麼眼光啊,他一眼就看出這桌上的菜,哪一道都是上百兩銀子!這桌酒菜沒有兩千兩都下不來!菜式的單品質量,更是超過了大內!
王承恩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兩位大人,這太破費了!太奢華了吧?國家正值動盪,我等怎麼好如此奢華呢?”
崔應元巴巴的將椅子挪出一點,“廠公千萬不要客氣,您是什麼身份啊?除了萬歲爺就是您了啊!這些菜色只要能合了廠公的胃口,小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孫雲鶴也連忙扶着王承恩坐下,“說的是啊,這桌上的菜,只怕是萬歲爺在宮裡都吃不上呢!光是這道烏魚子,就是以上千條成年烏魚子爲食材,要耗費十日才能夠做成的。這些耗費工時的菜色,不是大內做不出來,而是不敢給皇上做,要是皇上吃的舒坦了,隔三差五的要吃,那上膳監的管事們只怕是要嚇死了。”
王承恩聽着兩個人奉承的露骨,卻並不露出絲毫聲色!他就是要讓崇禎皇帝用第一視角看看這大明官場!
而且到了這個時候,作假也毫無意義!心裡卻在大罵兩個人說話沒有分寸,你們不知道皇帝在面前,一味的奉承,將老夫擡得比萬歲爺的位子還要高!怕是早就將萬歲爺給得罪了!
朱由檢的心裡卻並不震動,這些東西,他雖然還是第一次見到,卻早就有所耳聞,加上後世的信息發達,世上沒有什麼不透風的強,更加震撼的秘辛,他也聽說過不少,所以對這些官場上面的腐敗,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
崔應元和孫雲鶴侍候王承恩坐下,兩個人顛顛的去端了兩個錦盒出來,同聲道,“乾爹,小小心意,萬望乾爹笑納。”
這下子,王承恩倒是還好,朱由檢不由的大汗!你倆這年紀只怕比王承恩還要大上幾歲的!這聲乾爹,爲什麼能夠叫的這麼的發自內心,這麼的自然啊?
王承恩乾咳一下,“兩位大人,快快請起來,這讓咱家如何敢當啊?”
崔應元正色道,“乾爹,您要是不收這銀子,我們倆是絕對不會起來的啊!乾爹在上,請受兒子一拜!”
孫雲鶴和崔應元說着就給王承恩磕下頭去!王承恩一看事已至此,仍然是不動聲色,從兩個手中抱過了錦盒,交到了朱由檢的手中,“好了好了,咱家知道你們的孝心了,都起來吧?”
王承恩想着小皇帝既然想要接收魏忠賢的舊部勢力!那也就只有將計就計,不這樣做也不行。孫雲鶴和崔應元一看王承恩接了錦盒,歡天喜地的站了起來,崔應元笑成了一朵花,“乾爹,趕緊用菜,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們等着這一天許久了,今日一定要陪着乾爹痛飲幾杯。” ⊙ttκan ⊙℃ O
孫雲鶴也討好的問道,“要不然,檢大人也坐下一起吃?”
王承恩點點頭,“荀樓,你也坐下吃吧?”
朱由檢雖然很想嘗一嘗那些菜的味道,還是推辭道,“小人身份低微,怎麼敢上桌?我看着就行了,多謝幾位大人的擡愛。”
孫雲鶴眼珠一轉,“嗯,沒有想到檢大人還文質彬彬的啊!都是自己人,王公公都開口了,不必要客氣了嘛。”
王承恩和朱由檢都是心中一緊!王承恩沒有說錯,這些京官,哪一個不是人精?自己才說了一句完整的話,就已經被孫雲鶴聽出了破綻,東廠理刑官的本事不小!
王承恩笑道,“他念過一些書,就是考不中個秀才,沒什麼墨水還惹得一股酸味,坐吧,荀樓,都不是外人,以後你少不得還要靠兩個大哥多多照應呢。”
朱由檢知道王承恩是在幫自己掩飾,這才拱手謝過,坐在下首陪吃。
這一頓飯吃的好不開心,朱由檢是隻顧着吃,豎着耳朵聽,聽三個人說來說去都沒有什麼實質內容,卻句句融洽萬分!感覺好笑。
王承恩因爲沒有得到皇帝的指示,也不方便露出太多口風,是以保持的很謹慎!
孫雲鶴和崔應元最關心的自然是皇帝下一步要如何對待魏忠賢和自己這些人,雖然有了王承恩這個靠山,心裡還是忐忑不安的。
酒過三巡,四個人都是酒氣沖天!王承恩在崔應元和孫雲鶴的攙扶下,從後門走的,朱由檢這提溜着兩個大錦盒。高德威和高德猛帶着一幫隨侍,在後門接應。
崔應元和孫雲鶴點起錦衣衛護衛,幾百人大張旗鼓的將王承恩送回了宮外的私宅,這才離開!
一進入內院,再走密道回到宮中的皇帝庭院,王承恩慌忙給皇帝跪下,“老奴該死,老奴該死啊!”
崇禎皇帝朱由檢自己端起茶壺倒了杯水,笑道,“大伴兒,你在宮外夠威風的啊!不過不用擔心,朕沒有生氣,你不要小看了朕,官場上面的事情,朕還是知道一些的。起來吧。”
王承恩擦了擦汗,扶着膝蓋站起,“皇上啊,就這麼些事情,哪裡用的着你親自去的?老奴每次辦完差事,都事無鉅細的將經過稟報給陛下,效果還不是一樣的麼?其實跟這些貪官虛與委蛇,也是蠻辛苦的啊?
”
朱由檢點點頭,“不錯,看你喜不喜歡了,喜歡的話嘛,就會樂此不疲,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但朕還是要說,朕出宮是對的!今天要是朕不出去,怎麼會看見第一手資料?怎麼會看清崔應元和孫雲鶴的態度呢?大伴兒,你說說你的想法,要怎麼樣才能夠順利接手崔應元和孫雲鶴的體系,減除魏忠賢的那些族人,完全的控制錦衣衛,拿到魏忠賢的密派體系,挖出藏得很深的魏忠賢餘黨,拿到魏忠賢的全部私產?朕估計魏忠賢私產的數量,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
王承恩苦笑一下,“皇上,世間哪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您今天都看見了,要想得到魏忠賢族人手裡的錦衣衛勢力,幾乎是不可能的了!現在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將魏忠賢的族人全部逮捕誅殺!我們其實已經能夠很好的控制半個錦衣衛,有些損失是在所難免的了,至於這些人轉移的私產,能挖出來多少算多少吧,怕是很難了!”
崇禎皇帝朱由檢斷然道,“朕的目標絕不能夠限制在這麼小的範圍~!這不夠!我大明需要錢,朕需要錢!朕更需要將魏忠賢的餘黨都挖出來!將魏忠賢的密派體系收入囊中!對整個大明的改制,這都是很重要的一步!”
王承恩嘆口氣,“皇上,您今兒都看見了,魏忠賢的人不來巴結老奴,這說明他們已經達成了默契,是絕對不可能投向皇上這一邊的,他們不來巴結,老夫即使自己貼上去,那也是沒有用的!老奴諫言陛下,萬不可動了重新啓用魏忠賢的念頭啊!那政治影響太壞了,對皇權的影響也太壞了,會嚴重損壞陛下的天威!如果那樣得到魏忠賢的一切,不如不要,陛下的形象是什麼都換不來的,這也是老夫一直勸皇上不要拆皇宮的原因,您即使是拆了皇宮,能換來幾個銀子呢?而舊皇宮的土地,誰敢要啊?又有誰敢買啊?”
朱由檢微微的一笑,“朕當初只是做個樣子,朕也想通了,拆除皇宮是不可能的,太不切實際了,朕不擴建皇宮就已經可以了。朕只是在利用拆除皇宮的事情,轉移曹化淳,許顯純和徐應元的視線,讓他們分心!認爲朕一心想着富強大明,是一個理性派的皇帝!讓他們輕視朕!”
王承恩大喜!“皇上這樣想就對了,沒有銀子就去想辦法,切不可虧待了自己,省是省不出來銀子的!讓老奴打開錦盒看看?看咱們今兒個弄了多少銀子?”
朱由檢也早就有這念頭了,忙着點點頭,站到了錦盒邊上。
王承恩將兩個錦盒打開,一大疊一千兩面額的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