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軍的炮聲一陣急過一陣,城外的大炮顯然是越聚越多。
城內的守軍其實並不多,加起來不到五萬人,而且纔剛剛大敗,城內已經亂成一片。
此時的大西,武將皆在外,文官系統遭到嚴重破壞,已經無力守住成都城了。
“定國,定國在哪兒了?他怎麼還不來護駕?”張獻忠恐懼地聽着城外的炮聲,那一聲聲炮響像是索命的鐘聲一樣敲擊着他的心絃。
周圍是混亂的後宮,奔跑的人羣,以及頻繁調動的護衛。所有這些人裡面,都呈現出一種大勢而去的末日景象。
“殺,給孤殺了她們。”張獻忠絕望地嘶吼着。
“老萬歲,您要殺誰?”王兆齡湊到張獻忠的跟前,顫巍巍地問。他的身後,大西國的皇后緊張地豎起耳朵聽着。
“殺了那些女人們,那些女人都是禍害。”張獻忠突然惡狠狠地說。
“哪些女人?”王兆齡再次確認地問。
“城裡的營婦們,還有,還有孤的後宮。”張獻忠咬着牙,說出了一句話:“孤要北上,孤的大軍就在北面。
孤如今要走了,孤的這些女人們不能留給別人。帶她們上路,大軍就走不了。唯有殺了她們,全軍才能心無旁騖地脫離現在的困境。給孤殺了她們。”
王兆齡不知道張獻忠現在是不是瘋病又犯了,這個瘋狂的命令慘無人道,但是又充滿了軍事上的經驗。
西軍以前慣用的手段就是流竄,而張獻忠流竄的途中幾乎是不留女眷的。可是在成都,西軍立國了,自然就有了許多的女人,許多的家庭。
這個時候殺掉所有的女人?張獻忠在挖自己的根基嗎?
“去,把孤的後宮都攆到北城門去。”張獻忠撐着站起來,手握長劍,目露兇光。
半個時辰之後,整個成都城所有的營婦都被押解到城北的一處空地上,足足聚集了十萬人之多。
人羣中不光是婦人,還有車輪矮的幼子。且人數衆多,全都被圈在一個三面臨水的絕地,逃都沒處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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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軍歷來最重孩兒軍,但是對於幼子卻不重視。在張獻忠看來,婦人和幼子都是累贅。只要不能打仗的人,他都不需要。
站在人羣最前面的就是張獻忠的後宮,其中有他自己的一名幼子在內。
“殺!”張獻忠看着這些人,面無表情,最終還是下達了屠殺令。
行刑的士兵實在不忍心,這些女人和孩子,哪一個不是大西軍的心中人?就這樣殺掉,於心何忍啊。
“給孤殺。”張獻忠再一次下令道。
士兵還是不動,他們的手在顫抖,實在是提不起刀去下手。人羣裡女人和孩子已經哭成一片,全都絕望地看着張獻忠。
“你們不殺她們,我就殺了你們。”張獻忠惡狠狠地說到。
並且他親自指定一隊孩兒兵來行刑,孩兒兵就是殺人的機器,他們中很多人已經沒有感情,只有軍令。
當孩兒兵衝進婦人羣裡揮舞着屠刀的時候,張獻忠毅然決然地帶着只剩下男人的軍隊出了北城門。血水直接流進了旁邊的河裡,讓河水染得血紅血紅。
左懋第帶着軍隊在成都百姓的指引下一路直衝北城門。他們本來進攻的速度沒有那麼快的,但是終有看不下去的百姓和士卒打開了城門來引路。
城內到處都是熊熊大火,到處都是搶奪一空的房屋。大西政權在最後一刻也沒從成都府再次掠奪到足夠的財富,留給張獻忠的,只是一座只剩飢餓人羣的城池。
也許正是因爲知道了失去財富會帶來什麼後果,所以張獻忠才最後瘋狂地屠殺,也許他真的決定要拋棄那些可憐的女人準備再一次流動作戰。
反正左懋第趕到城北的時候,這些女人已經被屠殺了三分之一了。
“給我打死他們,一個都不能放過啊!”左懋第哭了,撕心裂肺地哭着,他指着那些還在殺人的“機器”,蠕動着嘴脣。
近千孩兒兵就在城北和川軍當場廝殺起來,川軍們今天像瘋了一樣,一個個全都使用了刺刀。他們的眼睛都是血紅血紅的,沒有任何神情異樣,只有惡狠狠地把刺刀捅向同樣沒有表情的孩兒兵。
川軍的憤怒是顯而易見的,這些妹兒都是四川的幺妹,是他們的姐妹。但凡是有一點良知的男人見到這種場景都不會視若無睹。
整整一個時辰,發生在成都北城外的這場廝殺最終落下了帷幕。現場可以用屍山血海來形容一點不爲過,而跌坐在血泊中的左懋第也是雙眼空洞。
川軍們砍死了那些劊子手,全都默默無聲地跪在現場。只有無數的成都百姓在收拾着殘局。
……
張定國帶着前鋒部隊已經在兩個時辰前趕到了二十里外的彭州,並且順利地接到了張獻忠。
“孩兒拜見義父。”張定國見張獻忠驚慌失措的樣子滿是狐疑,是什麼樣的對手把這個他一向效忠且崇拜的人逼成這樣?
“我兒,你來的正好。帶了多少人馬來了?”張獻忠現在如驚弓之鳥,他迫切地需要保護,所以首先問張定國帶了多少人。
“義父,事情緊急,孩兒帶來五千精兵先頭趕來。”風塵僕僕的張定國疲憊地說。
“才五千人啊?”張獻忠失望地說:“那正好,你守在此地,務必要擋住追兵。爲父先走一步了。”
張獻忠現在只感覺到成都府方向有無數個索命的鬼魂在朝他攆過來。行了大不義之事的人做賊心虛了,他要跑。他只想着趕緊離開,越遠越好。
張定國留了下來,帶着他的五千疲憊的手下,擋在了北上的要道中間。
可是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了,成都方向沒有一個追兵攆過來。而且不光沒有追兵,連一個逃難的百姓也沒有。
張定國很奇怪,這完全不符合常理。以前打仗,不管是西軍還是官兵,百姓們總是避之不及的。爲何這一次卻不一樣了。
“去找個人問問,成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張定國不能再淡定了,他想要知道答案。成都方向太安靜了,安靜的真的就像是通向地獄的通道,非常可怕。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張定國看着通向成都的大路,心裡極不舒服。
“已經問過了,末將還特意留下了幾個人。將軍要不要親自問一問?”作爲張定國的心腹,靳統武也感覺到事情的不對。
剛剛纔二十五歲的張定國卻已經顯示出超出正常人的理性和嚴謹出來,這是一個大將必有的性格。
張定國找到了十個被靳統武扣留的從成都逃出來的大西軍,其中有兵也有官。他對這些人進行了一一詢問,而且確定不會是胡編亂造的可能。
“怎麼會是這樣?”張定國還是完全不相信這些人說的事實,他在川西一年了,成都怎麼變成這樣了。
“將軍,要不要前去看看?”靳統武也不信,但是他問過的人可不止十個。所以,靳統武是偏向於相信成都出現了大屠殺的。
“點齊所有兵馬,立即隨我前去看看。”張定國絕對還是去看看,眼見爲實最好。
此時,成都北門外的殺戮現場,沖天的血腥味已經迷漫着方圓二里地了,川軍們總算是清醒了過來,他們正忙着打掃戰場。至於那些被殺的女子的屍首,還都堆砌在地上。
僥倖未死的人,已經被後續的部隊轉移到了南面,其餘的川軍正在城裡滅火併解救城內的百姓。所有人都抽不出手來做防禦,誰也沒想過還會有人過來成都。
連續的殺戮已經讓成都變成了一座地獄,漫天的烏鴉盤旋在成都城的上空,它們早就從空氣中聞到味了。
“報,敵軍幾千人正從北面殺過來了。”一匹快馬立刻報信過來,左懋第心裡一驚。
“距離多遠?”
“已經不足五里。”
“壞了,來不及了,這裡需要守城。”
川軍只顧得救人,也根本沒有派哨出北門,這一下子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