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的葬禮既簡單又宏大。
簡單的只有左部降將組成的擡棺隊伍,帶着左良玉的棺材上路。
對於一個反叛的將領,自然受不到朱由檢送別的禮遇,更不可能像高傑那樣由朱由檢親自出面來擡棺。
安慶城外,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羣,這些都是左良玉的手下,也包括一些被脅迫的民夫青壯。朱由檢早就交代過了,採取自願的原則。
有的人是純屬來看熱鬧的,也有的人是帶着一些複雜的心思過來的。
棺材出城門的時候,朱由檢身穿龍袍,就站在城門樓子上高高的看着,一動不動。
“皇上對左良玉太仁義了,照我說,就應該鞭屍。”黃得功正在城門樓子裡和左懋第對飲,還喝得滿臉通紅。
“人已經死了,此時能放下仇恨,這纔是爲君者的大氣魄!來,黃帥多喝點。皇上早就說了,仗打完了,隨便你喝。”左懋第給黃得功滿滿的倒上一杯,連帶着還使勁的勸酒。
“別,再也別叫我大帥了。我現在覺得叫司令挺好聽,大帥是躺在下面棺材裡的那位呢。”
“黃司令現在是威名遠播啊,消滅了整整八十萬敵軍咧。你這功勞可不小。”左懋第看着黃得功笑。
黃得功一愣,趕緊擺擺手:“左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老黃也不敢搶你們的功勞。”
“這是皇上的意思。這次會戰,以你的名義向朝廷報捷。你合州現在面臨的壓力和不小,皇上讓你鎮守這裡,正是要加強你的威懾力。”
左懋第看着黃得功,很嚴肅的說:“李自成已經跟在屁股後面追到武昌了,多鐸也已經兵臨許昌了。你想想李本深能守得住?”
“不是說好的,要在鳳陽圍住多鐸嗎?”
“所以,你這裡更不能出問題。打多鐸,人少了可不行,皇上還指望着這外面的兵呢。”
“就底下這些人,能成嗎?”黃得功帶着懷疑的眼神。
“不能成也要成。我把長江水師留在安慶,堵住李自成。這裡的兵全部北上。”朱由檢走了進來,正好聽到他們的對話。
“這裡可以挑出十萬兵苗子出來,可是這些人都沒訓練啊,上了戰場不起作用。”
跟後金大戰,黃得功十二歲就開始了,他太熟悉韃子的戰鬥力了。別說這些沒訓練的兵,就算是大明的正規軍,打韃子都吃力。
“不行也得行。就按你說的,挑出十萬人出來,加上你的合州軍,總共二十萬人馬。如果多鐸真的來了,就按照既定計劃,在鳳陽跟他會戰。”
“由我老黃親自指揮嗎?”黃得功聽到打打仗,立刻興奮起來,已經忘了剛剛的疑慮了。
“對!全教給你。”朱由檢笑了笑。
“太好了,這酒我暫時不喝了,留着打勝仗再喝。我這就去準備。”黃得功起身就跑,一路得意的下了城牆。
“皇上,這能行嗎?”左懋第見黃得功走了,反而擔心的問。
“死馬當活馬醫吧。河南肯定是守不住的,如果多鐸真的不顧一切進攻鳳陽,咱們就只能跟他拼命了。”
“要不還是把山東部隊南撤吧?在徐州打?”
“萬萬不可。有李巖在,後金的一路大軍還能被牽制住。這樣就算我們在鳳陽打,面對的也只是多鐸一部。可是一旦我們集中在徐州,後金要是放棄湖廣,我們將在徐州面臨整個後金所有軍力的集中攻擊。試問現在的大明,何人可以領兵?”
左懋第和朱由檢的心裡都很清楚,讓黃得功領兵都是趕鴨子上架的事。幾十萬人的兵團大會戰,非一般將領可以勝任的。
先秦有白起、王翦,漢有韓信、衛青,唐有李靖;哪怕冠軍侯霍去病,都未必有這種本事。
如果這事放在以前,大明還有個洪承疇,可是他已經是後金的人了。況且朱由檢還找到,後金朝還有一個多爾袞,真要是形成那樣的局面,多爾袞未必不會親自出山。
就大明目前的將領來計算,能抗衡阿濟格和多鐸的,恐怕都找不到幾個。李巖算一個,可是李巖在朝中的根基太淺了。左懋第頂多是個好參謀,黃得功根本就算不上數的。
閻應元那種守城的天才,還是留着守城用吧。史可法這樣的,派上去估計就只能送死,頂多還可以給自己撈個名聲,好聽而已,於國事無補。
後世的一場淮海大戰,粟大將軍直接能耗了心神。打這樣的仗,不可能隨便像小說裡編一個人名出來就可以的。
“誇大黃得功的戰績,最好能多鐸忌諱一下。如果實在到了那一步,我們一起去。我就不信,打一個多鐸,總不至於非得讓韓信復活吧?”
“後金也沒那麼多兵吧?皇上您也說過,當初在一片石的時候,多爾袞滿打滿算也就二十萬兵馬。”
左懋第是真沒想到朱由檢把後金說的這麼可怕,以大明現在很多人的想法,後金不過是撿了個便宜而已,何至於談虎色變。
“李自成的百萬大軍去哪了?還有吳三桂的十三萬人。”朱由檢喝了一杯酒,反問左懋第。
“如果後金南下有兵源,這些人可能會就地安置。如果真的打成徐州決戰了,多爾袞和洪承疇那個老賊一定會把這些人全都押上。
到時候在淮泗,就是百萬人會戰,那纔是真正的一戰亡國。”
“皇上,您的眼光我不及也!”左懋第站起身,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對朱由檢佩服之至。
對於目前的局勢,朱由檢心裡很清楚,他要的是時間,時間,還是時間。
只要軍隊不出現大規模的投降後金,以及穩定住淮泗防線,剩下的,就交給時間了。
這是考驗雙方統帥部的戰略眼光問題,朱由檢已經在盡力製造有利局面了,至於多爾袞和洪承疇怎麼辦,他還真的不知道。
歷史上的南明之所以敗得那麼快,內部爭鬥是一個方面,另外一個方面是史可法不能把江北四鎮整合,導致幾乎全部叛變投降,一場原本可以穩住或者拖延的佔據,變成一邊倒。
後金只用了很少的人就獲得了大量的軍隊,多爾袞白白得了江南賦稅之地不說,反過手來還能在北方搞恢復。
就算後來的南明有個夢幻團隊,其實也是一個必死的局,光時間,就能拖垮隆武和永曆。洪承疇搞的囚籠政策就像是拴在脖子上一根繩索一樣,越抽越緊。
“一定要把消息傳出去,就說安慶是黃得功的功勞。在南京城散佈消息:皇帝已經調派江浙二十萬人,正在渡江,朝鳳陽進發,誓死保衛祖宗陵寢。
另外告訴以總司令部的名義李巖,可以主動出擊,一定要在山東拖住準塔部,使其不得南下。”
“萬一要是阿濟格東進怎麼辦?”
“湖廣的船左良玉搶了一批,李自成肯定會搶第二次的。阿濟格要是能在湖廣找到船,才叫怪事了,他拿什麼東進?沒有一年半載,他東進不了。”
“萬一闖軍在湖南、江西又死灰復燃...”
左懋第很小聲的說起了李自成,這是大明朝的忌諱。崇禎在位十八年來,年年最頭疼的問題就是農民軍。
這夥子人完全就是打不死的“小強”,拍死一隻長一批出來,越打越多。
“江南沒有災荒,百姓吃得飽,活得好。誰沒事願意跟着李自成跑?有那個時間不如多打點糧食呢。你要是鄉紳,看着自己的糧食被李自成糟蹋你怎麼辦?”
“臣肯定會跟他拼命的。”
“看來左愛卿是種過地的,家中有不少田產吧?”
“嘿嘿,臣的家中略有薄產。受朝廷恩賜,還不用交稅,一年打點糧食都能存一些。”
左懋第樂呵了,大明朝的官員誰不知道多弄點地?只要考上進士,妥妥的富家翁,連稅都能省。
朱由檢聽完一腦門黑線,這些當官的纔是最怕李自成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