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羣肅然道:“我們李家也非認人宰割之輩,我想過了,暫且將商行關掉,然後我扶棺返回南京,安葬許掌櫃後,與家中長輩商議如何處理此事。守陵太監我們惹不起,一個狐假虎威的小太監居然草菅人命,這口氣我絕對不會嚥下去!且看吧!”
馬老闆嘆息道:“如此也好,李東家確是仁義之人!迴轉避避風頭也罷,只是我要勸你一句,咱們生意人切忌和官府之人爭鬥,我雖不知你李家有何背景,但此事畢竟牽扯到皇室和宮裡,官場之人講究趨利避害,牽扯太大的話怕是無人敢出頭啊,李老弟,依我說還是花點銀錢瞭解此事算了,咱們爭不過啊!”
李世羣拱手道:“多謝馬兄指點,我自心中有數,只是耽誤了你修建酒樓,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待此事了了,李某定設宴給馬兄賠罪!”
馬老闆連忙擺手道:“你這是不得已,並非故意,賠罪談不上。我也想過了,現下這鳳陽讓流賊禍害一遍,這個楊公公又要藉機盤剝一番,我這酒樓啊,還是暫且不建爲好,免得修建時惹來禍端,唉,咱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商人,在那些人眼裡還不是待宰的肥羊?哪有當官的原意爲我等着想?”
說到這裡,馬掌櫃忽地想起一事,急忙道:“李東家,聽說新來的巡撫大人來頭不小,據說以前也是赫赫有名,你真要想了了此事,莫若從這上面想想辦法!”
李世羣聞言頓時眼前一亮,前番陳奇瑜召集士紳勸捐時,他作爲當地小有名望的商人也曾與會,當場捐輸了三百兩白銀,由於沒有私下交流過,巡撫大人給他的印象就是一個氣質儒雅,相貌堂堂的文官形象。
後來與人私下交流過才得知,這位新任巡撫大人曾貴爲五省總督,深得皇上器重,在他的謀劃和指揮下,現在猖狂無比的流賊當初差點被打的全軍覆沒,只是因爲種種原因最後導致功虧一簣,但論名望才能,這位大人可謂是名震朝野之人。
現下聽到馬老闆說起,李世羣不禁後悔不已,當初捐輸之時應該加大手筆,以博得巡撫大人的好感與重視,自己因爲不瞭解情況,只是隨大流的隨意捐了一點銀錢,這點銀子根本不會引起巡撫的另眼相看,真是不該啊,一想到如今很可能需要借用陳奇瑜的權柄來消解禍端,李世羣有點後悔莫及的意思。
想到這裡,他再次拱手道:“多謝馬兄直言相告,倘若真能借上巡撫大人的力,馬兄今日之言我李世羣永記在心!”
馬老闆搖頭道:“李老弟不必太過客氣,我也是隨口一說,至於如何運作,是不是能成,還要老弟仔細斟酌!時間不早了,馬某告辭了!”
雙方相對施禮後,李世羣親自引領馬老闆來到後門,送至門外後看着他轉過街角方纔回了院內。
李世羣本打算待買好棺木,親自護送許掌櫃靈柩迴轉南京,但一想到解決麻煩就得回南京尋找門路,扶靈回去會相當緩慢,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腦海裡侯定國輕蔑的神情和許掌櫃慈祥的面孔交相出現,報仇雪恥的念頭一刻勝過一刻。
於是李世羣決定先行一步趕回南京尋求幫助,他從內院房間裡一個隱蔽的角落翻出一個木匣,裡面裝着一百兩銀子,他拿着木匣來到店鋪內,拿出兩錠各十兩的銀子交給一個夥計,讓他去車馬行僱三輛馬車,一輛用作拉棺材,一輛用作夥計們護送靈柩乘用的,另一輛他自己乘坐。
打發走那名夥計後,李世羣把其他五人叫了過來,從木匣中拿出五錠銀子交到先前在店門口迎賓的張二手中,神情嚴肅的開口道:“今日之事你等都看到了,許掌櫃慘死,商行也是大禍臨頭,搞不好我李家就要家破人亡了!”
張二捧着沉甸甸的五十兩銀子,心裡也是難過異常,他十三歲就來到商行,至今已是五載,平日裡不管是東家還是許掌櫃,對待一衆夥計都是寬厚有加,從不苛待,商行管兩頓飽飯,每月還有幾錢銀子工錢。這樣的待遇非常優厚,衆人也是知恩圖報,勤勉勞作,雖然有時異常勞累,但大夥都覺得很值。
今日他們眼見的許掌櫃被無辜打死,自己卻無膽上前相助,心裡已是愧疚不已,現在東家這番話的意思已是明白無疑:商行要關門了,大家的飯碗要丟了!
張二含淚道:“東家,都怪俺,俺膽子小,不敢上去幫忙,眼看着許掌櫃被那幫惡人打死!俺心裡好悔的慌!”
其他幾人也是有的垂淚,有的低頭不語。
李世羣安慰道:“不怪你們,那幫人都帶着兵刃,你們上去也是送死,這事就過去吧,許掌櫃慘死是他的命不好!”
說到這裡,他眼圈發紅,語帶哽咽,稍微平復一下心情後,他接着道:“你等有的在李家勞作數年,有的新來不久,李某自問平日對大夥不算苛責,大夥也是盡心盡力辛苦勞作,要是一直這樣下去,李某相信會給你們帶來一份好的收入,對各家也是一份貼補,可惜。。。”
張二流着淚不死心的問道:“東家,莫不是俺們要關張了?俺在這幹了五年,您和許掌櫃待俺像父兄,俺爹孃都誇俺有福氣,能遇到這樣好的東家和掌櫃,俺不想就這樣散了!嗚嗚嗚·~~~”
說罷,張二把手中的銀子一拋,蹲在地上掩面大哭起來,其他人也是觸景生情,紛紛流淚不止。
李世羣看着這些夥計,心裡也自不捨,但今日之事很難預測到是何結果,自己雖然發狠誓要報仇,但對方可是代表着高高在上的皇家,雖然這事皇上不一定知曉,但這面旗子確實太大了,己方的勝面實在是太小太小了。
他彎腰扶起張二,溫聲安慰道:“好了,莫哭了,這件事某是做了最壞打算,結局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張二,這些銀子你拿着,我還有事分派與你。”
張二慢慢止住抽噎,雙目已經紅腫起來,他含淚望着李世羣回道:“東家,有啥事你儘管吩咐,俺張二一輩子都是你的夥計!俺剛纔想明白了,東家你讓俺去殺了那幫雜碎俺也去!”
其他人也應聲附和,他們雖然是良善懦弱的平民百姓,但被欺壓到一定程度,把他們的生路斷絕時,也會把生死置之度外。
李世羣強笑道:“李某能有你們這羣夥計,心裡也是覺得值了!張二!一會某要先行一步,這些銀子你做主分派給衆人,也算數年來某對你們的一個交代!然後你帶一個自願護送棺木的夥計,坐馬車前往南京,我會派人在城門處迎你!若此事處置得當,商行還會繼續開業,你等就回來繼續當夥計。要是處置不當,我們以後恐難再見面了!”
說罷,索性將手中木匣遞給張二,裡面尚有三十兩銀子,留給衆人分掉,然後轉身大步向後門走去,他懷裡有幾片金葉子,足夠一路使用。
張二含淚帶頭噗通跪倒在地,其餘幾人也紛紛跪倒,衝着李世羣的背影磕了幾個響頭,李世羣聞聲身形一頓,但終是沒有回頭,大步而去,眼中的淚水已是止不住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