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明軍火炮打亂了清軍部署的同時,在左翼列陣待命的五百名刀盾手已經奉命迅速向火銃方陣移動,準備以盾牌爲遮掩,防止清軍重箭對銃手的殺傷。
看到清軍隊形已經由密集轉爲分散的樣子,彈丸的殺傷效果將會大大下降,明軍炮營把總反應十分迅速,立即下令調整炮口高度,把清軍盾車作爲了接下來的主要打擊目標。
由於散彈重量過輕、射程只有約百餘步的緣故,正面的十門佛郎機無法使用散彈對近兩百步外的清軍進行打擊。
這並非是周遇吉派兵佈陣出現了重大的疏漏,主要是因爲明軍的四千名銃手也需要在比較大的範圍內才能排開陣勢。
因爲這時候的火銃從長度、重量、裝填等等諸多程序相當繁瑣,每排的銃手之間都要拉開一定的距離,前後排的距離則是拉的更大,再加上還要預留撤退和緩衝的地方,這就導致銃手離炮陣至少要有百步以上的距離,所以步炮結合只能以實心彈丸爲主。
除非是銃手方陣被打崩,清軍衝到百步的範圍內,那纔是散彈掀起腥風血雨的時候。
不過真要到了那種地步,佛郎機也只能起到遮斷清軍後續追兵前衝、掩護銃手撤退的作用,畢竟大炮太過沉重,無法進行移動自如的持續火力輸出。
作戰經驗豐富的清軍趁着明軍大炮啞火的空檔,幾十上百人爲一隊,起身向四五十步外的明軍銃手開始射擊。
由於此時的刀盾手還沒趕到銃手陣前舉盾遮蔽,而由於盾車厚厚地挨牌阻隔,火銃根本無法對清軍產生威脅,所以負責指揮的前排千總並未下達射擊的命令,銃手們只能按照平時操訓時的做法,將頭頸低下,用寬大的斗笠形鐵盔擋住面部要害,硬抗清軍重箭的射殺。
在後世大多數人的認知中,都以爲此時的滿清是以騎射爲主要攻擊手段的。
其實這是個巨大的認知誤區。
建州女真是漁獵民族,並非是遊牧民族,女真人善射是不假,但並不善於馬上作戰。
善於騎射的是歸降女真人的蒙八旗。
八旗兵與明軍作戰最主要的攻擊手段就是先用強弓重箭射亂明軍陣型,然後由挑選出來的身披重甲的甲兵衝陣,用狼牙棒、連枷、虎牙槍、挑刀、巨斧等重兵器直接突入廝殺,很快便能將明軍擊潰。
清軍的重箭殺傷力十分驚人,鋒利的狼牙箭頭上帶着倒刺,破甲射入體內後,再想拔出來就要帶下一大塊皮肉來,如果不拔則會讓傷處持續流血,直至血盡人亡,這也是關外明軍極爲懼怕八旗兵的原因之一。
在明軍刀盾手還沒趕到之前,近千名清軍弓手幾乎每人射出了兩支重箭,一千多支拋射而來的重箭造成了明軍近三百人的傷亡。
這還是清軍顧及到明軍火炮的威脅,沒有組成箭陣的關係。
若是這近千名弓手組成兩個方陣進行集火射擊,那明軍的傷亡人數將會成倍增加。
就在清軍第三波重箭落下、再次殺傷了近兩百明軍時,五百名刀盾手及時趕到銃手陣前。
隨着一面面巨大盾牌的相繼舉起,清軍第四波箭雨給明軍造成的傷亡大爲減少,僅有十餘人被弓箭射中,並且中箭的位置都不是要害。
就在清軍第五輪重箭還沒射出時,明軍的十門佛郎機相繼打響,十枚彈丸相繼從空中砸了下來,並且全部命中了密集擺設的盾車。
彈丸砸爛盾車挨牌和車架後帶起的碎塊木屑四處亂飛,這些尖利的木屑由於初速極快,所帶來的殺傷效果不次於利箭的傷害。
一時之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除了被彈丸彈跳後殺傷的清軍以外,橫飛的碎木頭輕易的便將清軍弓手的棉甲破開,然後深深地扎入體內,這種尖銳物體給人體造成的疼痛感讓以勇悍著稱的八旗兵也是難以忍受。
佛郎機炮持續吼叫着,一斤重的彈丸不間斷的落下,將清軍擺在前排的盾車砸的七零八落,前排的清軍弓手在四處閃避躲藏的同時,也只能在留下滿地的傷亡後退向了後面。
在發射了數輪之後,佛郎機炮膛已經熱的燙手,在再次發射很可能引起殉爆的情形下,炮營把總下達了停火的命令。
明軍陣前五十餘步外的地方一片狼藉,除了近三百名被殺傷的清軍倒在血泊中以外,百餘輛盾車只有二十餘輛完好無損,其餘的全部被炮彈摧毀。
後陣的阿巴泰一聲令下,幾百名包衣在督戰的清軍喝罵聲中,戰戰兢兢地快步向前,或是把傷亡的清軍擡走,或是清理盾車的殘骸,很快便把雜亂的戰場大致清理完畢。
而明軍這邊也是分出部分刀盾手,將重傷或者陣亡的將士擡向後方,輕傷的士卒則是咬牙自行離開,本來被打亂的陣型重新恢復了原樣。
阿巴泰當然知道大炮需要較長時間的冷卻了,這個時候必須要趁機發動猛攻,否則等大炮冷卻完畢,清軍就要付出更多的犧牲了。
“格日楞!速派一千馬隊衝一波!”
看着正面露出來的大片開闊地,阿巴泰迅速下達了命令。
格日楞身邊的號手吹響了號角,一千名蒙八旗的騎兵由兩裡開外緩緩驅馬,以錐形陣勢開始向前小跑,在到達距明軍一里左右時,戰馬開始加速。
一時間,蹄聲如雷,大地也發出了輕微的震動,大隊戰馬奔騰地氣勢如同大海漲潮時捲起的巨浪,以震人心魄的姿態嚮明軍銃手撲了過去。
“Duang”
寧遠城頭的霹靂聲響徹雲霄。
四門紅夷大炮以齊射的方式發出了怒吼。
明軍的刀盾手已經在清軍戰馬啓動的時候向兩側轉移,明軍第一個火銃方陣擺出了三段擊的姿態,靜待清軍馬隊的到來,而兩側的長槍方陣則是向銃手靠攏,隨時準備做出掩護和支援。
四枚五斤重的彈丸在衝來的清軍馬隊中趟出了四道血路,幾十匹戰馬悲鳴着倒地,馬上的騎士也被後面來不及躲避的戰馬踏爲了肉泥。
“舉銃!”
火銃營營官喝令聲一落,尖利而短促的喇叭聲驟然響過,一千八百名銃手吹旺火繩,紛紛將火銃翻下,密密麻麻的銃口指向了正在高速衝來的清軍馬隊。
數千個馬蹄踐踏大地發出的悶雷般的聲音悍人心神,明軍銃手中很多人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眼神中露出的堅毅和決絕反映出了此刻矛盾的心情。
“射!”
短促的喇叭聲再次吹響。
密如炒豆般的爆響聲中,第一排跪射的銃手率先擊發,大股白色的硝煙升騰而起,已經衝到四十步內的百餘騎清軍馬隊人仰馬嘶中翻滾倒地。
爆豆般的銃聲再次響徹雲霄,第二排銃手緊跟着打響。
隨後前兩排銃手並不看眼前的場景,在第三排銃聲響起的同時分別彎着腰向兩側快速移動,準備轉到後方裝填彈藥再次列陣發射。
與此同時,十步後的第二個方陣也已經做好了射擊的準備,第一方陣的最後一排射手也矮身撤向兩側。
此時的明軍陣前三四十步左右的距離上已經變成了修羅場。
一千八百支火銃除了幾十杆啞火以外,其餘的全部擊發成功。
清軍馬隊前面的三百餘騎被射到在地,遍地的戰馬和清軍屍體嚴重影響了後續馬隊的奔跑速度,後隊的清軍騎兵不得不在控馬跳躍和躲避中降下馬速。
快速轉移的第一方陣銃手已經趁機繞至第二方陣身後開始了清理和裝填。
“射!”
又是一聲急促的喇叭聲吹響。
藉着第一方陣銃手閃開的視野,第二方陣一千八百杆火銃連續擊發成功,近兩千枚鉛彈穿越滿天的硝煙,帶着嘯叫聲撲向失去了衝鋒氣勢的清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