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鳳的歐洲之行並非要馬上出發,這可是一件事關大明未來的大事件,需要經過長時間的充分準備才能成行。
挑選留學少年、選拔護衛的將士、準備能橫渡大洋的船隊和各種物資、足夠的藥品和隨隊郎中、四海商行以及有志於遠涉重洋的其他商隊所帶的商品、副使的人選、留在歐洲照看留學少年的人員、尋找合適的通事等等等等,這些都需要時間。
至於副使的人選,朱由檢傾向於思想相對比較開放的方以智,留在歐洲照顧留學少年的人員就從皇莊裡挑選吧,一些身體健康的孤身婦人鰥夫是最好的人選。
現在方以智正在太學中讀書,其出衆的才華和學識很是吸引了一批舉子圍繞在其身邊。照此發展下去的話,未來的方以智會成爲一名傳統的大明士子,在朱由檢的特殊關照下,甚至會成爲一名非常出色的官員。
但朱由檢不想讓這塊璞玉混同於他人,這位大才的未來必須要遠高於同類方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讓異國的堅石來打磨這塊美玉吧。
朱由檢沒打算將方以智招來陛見,然後君臣之間來一次關於大明未來的探討和交流。對於還是白身的方以智來講,如果那樣做的話,無疑是會把他放在風口浪尖之上,會給他招來無數的嫉妒和恨意,對他的成長和將來的仕途並無任何好處。
到時候朱由檢會讓禮部在太學的舉子中宣佈出使西洋之事。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就算有官職的誘惑,絕大多數惜身如命的舉子也不會願意冒此不可測之險,或許會有幾名投機分子想參與其中,但其才智品行也需要查探過後纔可以入選。
至於方以智對此事的態度,或許在模棱兩可之間吧。
但不管他願意不願意,朱由檢都會以旨意的形式強行徵召他。鴻臚寺主事,從六品,就掛這樣的職銜吧。
對自己中意的人才下手要狠一點,玉不琢不成器就是這個道理,出使西洋算是對方以智的一次大考,未來的一切就看他的造化了。
在討論過大致的安排後,鄭芝鳳行禮後出宮而去,王承恩主動提出送一送他,鄭芝鳳自是明白這是有話要囑咐他,也就沒有推辭,兩人一起出了乾清宮大殿。
“芝鳳啊,今日之事你做的不壞,咱家收了你做侄兒現下看來是走對了!知道皇爺憂心之事便能爲皇爺解憂,這纔是做臣子應盡之責!那些明着暗着對皇爺之命陽奉陰違的,咱家早晚不會讓他們好過!只不過眼下皇爺要用全副精神收拾建奴,爲了大明境內之安定,咱家這才隱忍不發,這反倒是叫有些人認爲東廠成了沒牙的老虎,哼哼!”
王承恩負手前行,鄭芝鳳小心翼翼地跟在半步之後。
儘管兩家的關係已經十分的密切,但鄭芝鳳對王承恩仍舊是發自內心的畏懼,總覺得在這個外表憨厚可掬的叔父面前,自己就像個被脫光衣服的少女一般,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叔父之教誨孩兒一向牢記在心,孩兒既是身爲朝廷高官,心下任何時候都將聖上之憂放於首位,絕不行那違逆聖意之事!”
鄭芝鳳縮着脖頸回道。
“芝鳳,今日你跟咱家說句實話,適才皇爺言道等你自那歐羅巴州平安回返,便會賞一個爵位與你,到時你會怎樣取捨?難不成你真想鄭家一門兩伯?這大明除了魏國公徐家以外,可再也沒出過一門兩爵之事!”
王承恩停下腳步後慢慢轉身看向鄭芝鳳。
“叔父大人,若真是聖上恩賜,孩兒倒也真不欲推拒,那可是能傳與後代子孫之榮華啊!歡哥兒您老人家也見過幾次,對其亦是頗爲喜愛,孩兒覺着,若是能有此爵位,將來傳給歡哥兒,讓他一生安享富貴,那也是極好的啊!孩兒這次豁出性命出使西洋,原意亦是想爲他掙下一份功勞啊!”
鄭芝鳳站在原地愣怔一下,猶豫一番後施禮回道。
“也罷!許是咱家過慮了,總覺着樹大招風,怕你得封之後會引來無數非難。不過你說的也對,自家用性命給子孫掙來的功勞憑啥怕人嫉恨?有咱家與歡哥兒的義父在,誰要是敢明着暗着給你下絆子,咱家就對他不客氣!芝鳳,咱家就送你到這兒吧,本來覺着有很多話要叮囑與你,可忽然之間不知說啥好了。咱家沒見過大海,但聽說海上之兇危,你好生着珍重自家,不管在外遇到何事,給咱家平安的回來就成,你之妻小有咱家照看着,定會無風無雨!芝鳳,你且去!且去!”
王承恩揮了揮衣袖,慢慢的向乾清宮行去,鄭芝鳳反身跪下,衝着王承恩的背影磕了個響頭後起身出宮而去。
對於朱由檢許諾給鄭芝鳳封爵一事,王承恩是極度不贊成的。成了勳貴的鄭芝鳳不如做官的鄭芝鳳好拿捏,只有能掌控的住的人才不會對皇爺一家構成威脅,這就是王承恩的想法。
他本來是想暗示鄭芝鳳放棄爵位來着,可人家態度堅決的很,無奈之下,王承恩只得好人做到底,順勢安撫了一番鄭芝鳳,好讓他徹底安下心來。
八月下旬的京城早晚已是漸有涼意,一些樹木的葉子已經開始泛黃掉落,而千里之外的江南卻依舊是繁花似錦的模樣,氣溫仍然是居高不下。
揚州城錦衣衛千戶所署衙二堂內,一身便裝的錦衣衛指揮僉事、北鎮撫司鎮撫使李若鏈腰板挺直踞坐於交椅上,左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目光如電般掃視着堂內諸人。
揚州千戶樑琦、杭州千戶吳俊升分別站在其下首兩側,兩個千戶所的百戶們身子筆挺的分列於本所上官的下首。
“本官此次奉旨南下,專爲江南不法之徒妄圖攪亂江南之事前來!本官以爲,此次事件名爲抗稅,實爲某些文臣藉此藐視我皇之舉!吾等世代皆爲天子親軍,榮辱興衰具繫於我皇一身,所謂主憂臣辱,凡與我皇相抗者,皆爲我親軍之敵!自永樂爺遷都以來,江南文臣遠離京師,自恃天高地遠,故其驕橫日甚!我親軍乃天子爪牙耳目,代天子懲治不法、使皇威永照大明之土是爲我親軍之本分!但有敢以身犯天者,皆殺無赦!樑琦!將你部所掌控之相關情治報來!”
李若鏈一開口便爲此次事件定了性:藐視皇權,有抱團對抗朝廷之嫌,爲首者殺無赦。
自從接到秘密南下的聖喻以後,李若鏈下令三百緹騎分爲十隊,或乘船或騎馬走陸路南下,沿途皆着便裝,勿要引人矚目。
他自己則帶着一隊緹騎最先出發,親自去往南京、蘇州等地查探消息,並與昨日帶着幾名護衛秘密抵達了揚州府。
其餘的緹騎按照預先的安排分別駐紮於各城外隱秘之處等候命令。
承平日久的江南別說突然出現數百騎的馬隊,就是十餘騎也會讓人驚詫不已,若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也許就會對此次行動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稟鎮撫使!據卑職手下校尉查探所知,南京吏部尚書徐文淵、揚州知府劉祚、淮安知府李啓梅、同知孫運轉、常州知府黃靜波、蘇州府推官焦雲峰等人是爲此次罷市之幕後元兇,另尚有若干各署衙大小官吏參與,其中不乏南京六部郎中、主事等職官!謀劃罷市之各行鉅商有二十六名之多,分佈於淮安、蘇州、常州等府。在其脅迫下,淮安、蘇州、常州、揚州各府亦有許多中小商戶欲參與罷市!卑職還探得,此次罷市在兩日後進行!以上即爲卑職所偵知之情治,如何處置還請鎮撫使決斷!”
“甚好!大魚既已入網,那便到了收網之時!目下先容其逍遙幾日,待其罷市三日、既成事實之時,便以試圖煽動內亂、聚衆對抗朝廷之罪名動手抓人抄家!敢有頑抗者可當場斬之!若有不法之徒趁機渾水摸魚者格殺勿論!淮安、揚州兩府緝亂由揚州千戶所負責處置,杭州千戶所將校隨本官赴蘇州、常州府拿人!京師前來之緹騎具已等在各府城外,到時一併知會其入城戒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