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馬結束過後,便到到了今日重中之重的環節——宮宴。德慶殿內,衆人都隨着自己的品階依次而坐,東方夜與花朝正坐於東方謙的右下方。
在皇宮裡用膳,實在是頗爲講究,在德慶殿舉行宮宴,那滋味又更是不同。一道道的珍饈美食流水一般地端了上來,站着隨侍的內侍婢女站了齊齊的一列,直到東祈皇朗聲下令“開宴”,衆人才敢開始動筷子。
大殿中央的紅地毯上,是一片歌舞昇平的美好景緻。
花朝與東方夜端坐在桌前,依舊如平常在王府用膳時的那般隨意,並未感覺到有任何的不自在。東方夜還跟以前一樣總喜歡把好吃的東西全都往花朝碗裡夾着,嘴裡還不忘止不住的念道:“娘子,吃這個,吃這個……”直到見她的碗裡實在堆不下了,這才停下手裡的動作。
花朝無奈的接過,笑着輕輕嘆息,對他說道:“你自己也多吃點。”
他這個習慣好像自從她進九王府的那一天開始,就從來沒有改變過呢。每次在餐桌上都要折騰好一番時間,任憑她怎麼勸說也不管用。
“娘子,我們在王府裡用膳的時候,都是先由小夜夜先夾給娘子吃,然後再由娘子夾給小夜夜吃的呢。”東方夜放下筷子,扭頭對着她眨了眨眼睛,神色很是認真的回道。
這話意思很明顯是在說:我剛剛已經夾了給娘子,現在也該由娘子夾給我吃了吧!
花朝輕輕笑了起來,掃視了大殿裡的衆人一眼,神色裡終於有了一絲囧意,小聲說道:“我們現在是在皇宮裡,這殿內有這麼多人看着,太過親暱會惹來笑話的。”
“我看誰敢取笑我們!”東方夜頓時瞪大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做出一副惡狠狠的表情來。
花朝輕輕地推了推他,笑着繼續說道:“他們即使面上不敢,可心裡肯定還是會這麼想的呢!”
東方夜嘴巴一撅,十分嫌棄的瞥了一眼桌上的美味佳餚,不樂意的說道:“不是娘子親自夾的飯菜,一點都不香。”
“拿着。”花朝無奈地牽起嘴角,側過身子,把筷子放進他手中,挑起嘴角輕聲哄道:“你先試試看,其實味道也是一樣。”
東方夜擰着眉,雖然沉默,但還是接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小口。可也僅僅只是吃一口而已,他便立馬放了筷子,悶悶的出聲嚷道:“臭的!”
花朝原本不想理他,但見着此際情形不同,實在不宜太過縱容。她輕輕呼了口氣,斂去臉上些許笑意,沉聲斥道:“東方夜,你不可以這麼無理取鬧!”這傢伙真是越來越難纏了,她果然還是把他給慣壞了吶!
東方夜聽着,俊臉苦巴巴的皺起。但看着花朝已明顯不悅的面色,這才乖乖噤聲不語。沉默片刻,他又有些遲疑的開了口:“娘子……”
“嗯?”花朝仍舊面色沉沉地看他。
東方夜嘟了嘟嘴,終於慢吞吞地說道:“娘子若是肯等下回王府之後做飯給小夜夜吃,那小夜夜就乖乖聽話。”
花朝瞪他,隱忍着道:“你還真是得寸進尺了?”
東方夜滿臉的理所當然,然後耍賴一般地粘上她的手臂,一面不停地蹭來蹭去,一面繼續問着:“娘子到底答不答應嘛?”
“我煮出來的東西能吃死人,你還要不要?”花朝緊繃的臉微微柔和下來,仍是沒好氣的回道。
“要!”東方夜想也沒想地就答道,嘿嘿一笑,猛點了一下頭。
娘子才捨不得毒死他呢!
花朝在他的笑容裡,無奈地嘆了口氣,最終只得妥協道:“好吧,下不爲例。但若吃壞了肚子可就別怪我哦。”
“是。”東方夜答得格外乾脆。原本嘟起來的嘴巴已經癟了下去了,又恢復了他一開始的笑容,手裡雖拿起來筷子,眼睛卻是看向她。
花朝被看得一臉不自在,大力將他的頭輕輕往前一扳,惱道:“別看我了,吃你自己的去……”
東方夜癟癟嘴,乖乖別過頭去不再看她,可對着桌上的美食時仍是一臉故作的鄙夷,哼了哼道:“還是臭的,真難吃!”
花朝又好氣又好笑,斜斜的橫了他一眼,他這才無所謂地gou了gou脣角閉了口。
看着他們這相處融洽的一幕,居於高座的東祈皇甚爲欣慰的含笑捋須,一旁桌子的東方謙亦是笑意柔軟。可是,仍有一道嗤之以鼻的聲音緩緩傳來。
“這麼大的一個人,還學人撒嬌,真不害臊,小爺我可是在好幾年前就不撒嬌了呢。”說這話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舒玉末小盆友。他淡淡瞅着東方夜,很有點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兩人的桌子離得很近,東方夜自然也就聽得清清楚楚。
“要你管!”東方夜瞪了他一眼,也不惱,他忽然笑嘻嘻了起來,幸災樂禍道,“我知道你是因爲羨慕我有娘子可以撒嬌,而你又沒有,所以嫉妒了。放心吧,我大度得很,絕對不會嘲笑你的。”
“誰嫉妒你了?小爺纔沒有呢!”舒玉末氣呼呼的瞪大眼回視着他。
東方夜也不懼他,又看到他有些惱了,便更是洋洋得意地壓低嗓音道:“你也別太着急,等你毛長齊了,自然也就可以娶新娘子了!”
舒玉末雖然嘴巴不饒人,但始終是面皮薄,聽他這麼一說,驀地便赤紅了俊臉。
“你……”他一臉窘迫,恨恨咬牙,看見東方夜眼中閃過一絲挑釁的意思,頓時氣得眼睛鼻子都歪掉了。
兩個人就這樣,你瞪我,我瞪你,一個圓睜雙眼絕不服輸,一個笑意明顯滿是挑釁。
還是花朝看不過去了,在底下狠狠掐了東方夜的手臂一把,暗惱道:“你還想不想吃飯了!”
東方夜鼓着亮晶晶的雙眼,笑個不停,只是笑,也就由着她掐他。
好半晌,他才又回頭斜了舒玉末一眼,揚了揚手笑着哼了一聲道:“我不跟毛沒長齊的小子計較!”
這話一入耳,舒玉末的頭上差點冒出青煙來。
誰毛沒長齊了?他也纔不過比東方夜小個兩三歲而已,竟然就敢瞧不起他!
不過,有舒玉遏與舒玉柒在一旁摁着,他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此時此刻,他有氣沒處撒,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可心下卻暗暗下定決心道:“東方夜,你記着,等小爺把你的女人拐去西番,看你怎麼說……”
轉眼間,眼前的殿中央已經輪換了好一番歌舞。還有不少千金小姐都以借興之名,上前演繹,像這種關係到自身利益的好事,她們當然是要爭相上場了。
“聽說西臨國素來注重女子教育,且才學頗負盛名。九王妃身爲西臨國國相之女,想必才藝應該也十分出色吧,不妨也上前展示一番?”就在前一個節目結束下一個節目還沒開始的空擋,一個驕縱的女子聲音在響起。
此人正是大將軍二小姐姬菲。
這話一問開,她將那雙上斜的吊眼微微一挑,目光橫過花朝的小臉上,那眼神太過複雜,竟像是帶了嫉妒與怨憤,熊熊地在她眼中燒着。
說到底,她與花朝都是同一品階的臣子之女,憑什麼花朝可以在賽馬上出盡風頭,自己卻要丟盡顏面呢?肯定是她剛剛使了什麼妖術,肯定是!
花朝原本正在努力解決着自己碗裡堆積的食物,這下聽到又有人突然提到自己,不由緩緩擡起臉來。她看了看姬菲,沉默須臾之後,才涼涼的回了一句話,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看起來很是漫不經心:“姬小姐覺得,以你區區一介臣女的身份,有什麼資格能讓本王妃當衆表演給你看呢?”
花朝實在想不明白,姬菲對她這是從哪裡來的深仇大恨呢?說起御花園裡的事情,也是姬菲先招惹她的吧,她還沒有好好出手教訓她一頓也就罷了,對方卻竟然先恨起她來。原本她還想着息事寧人,既然她非要揪着自己不放,那就別怪她專門扯她的痛腳。
“……”姬菲頓時被這話語中明顯的輕蔑給噎着了,眸中摻進了滿滿的不甘。
花朝很平靜地回視着她,嘴角輕輕一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裡分明寫着:“姬小姐即使再怎麼心有不甘也無用啊,要怪只怪你命不好,所以現下坐上這九王妃位置的人會是我,而不是你。”
果然,瞥見這挑釁的目光,姬菲的臉色瞬間又難看了幾分。
忽地,她似想起什麼,難看的臉上浮起了詭異的笑意,凝望着居於高座的東祈皇身旁的皇后,嗤地一聲冷笑,“臣女確實是沒有這個資格,但皇后娘娘應該可以了吧!?”
她其實也不傻,一早就感覺到皇后對花朝與東方夜的不喜。現在一心想看到花朝當衆丟臉,她自是不會白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而看到有人對花朝使絆子,皇后當然也是樂見其成。她冷冷看着花朝,神情深邃,“是呀,九王妃,本宮總該有這個資格吧?”
花朝淺淺一笑,卻不說話。她雖然不能當衆對皇后不敬,可身邊有些人卻是可以的。
東方夜擡起頭十分不滿的瞅着皇后,雙掌驀地拍響桌子,怒氣衝衝地說:“我家娘子即使要表演,那也是演給我一個人看的,你算什麼?”
一聽這毫無尊卑的話,皇后頓時鐵青着一張臉,滿身隱忍不去的怒意。
東祈皇見此適時的出聲解圍,笑道:“好了,永儀丫頭與小九剛剛賽馬也該累了,就讓他們好好休息吧。”
皇后忍了又忍,無奈之下,也只得竭力將腹中的怒火逼退回去。
東方夜卻笑得好不得意,故作模樣的朝皇后吐了吐舌頭,甚至於,他還伸出一個小指頭,在皇后眼前晃來晃去,簡直是在刻意地挑釁。
皇后立馬又被他這表情激怒了,氣得腦子一熱,臉色由青轉白,幾近要咬碎了滿嘴的銀牙。若非礙於東祈皇在場,她只怕連跑上前來殺人的衝動都有了。
她難看的凝起眉眼來,朝着東方夜惡狠狠的剜了一眼,心中暗暗恨道:小jian種別太得意,本宮遲早有一天會收拾你!
花朝全然看在眼裡,皺着的眉眼中,神色忽然有些複雜,禁不住嘆道:想想皇后這些年來處處受東方夜的尋釁,遭到針對,反而對其無禮與挑釁處處忍讓,如今也必定積壓了滿腹的怨恨。所以她與東方夜的這場暗鬥勢必是要爭奪到底了。
不知不覺間,大殿中央的表演者又換了好幾撥人,待到花朝饒有興致的擡眼關注時,正巧就輪到了大將軍府的嫡小姐姬煙。
她翩然行至殿中,朝着衆人盈盈拜倒,然後才走到琴旁,正襟而坐,伸出纖纖十指斜列在琴絃之上,輕輕地按壓,頓時間一串流淌的音符如潺潺流水般,傾泄而出。
花朝對琴藝沒什麼研究,雖然不太聽得懂,隱約覺得有點意識流,不過還是承認這女子確實彈得不錯,因爲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在凝神靜聽着。
花朝在心裡暗暗嘆息,其實撇開姬菲的爲人不說,她也的確算是一個難得的色藝雙絕的出色女子。
一曲彈罷了,姬菲終於嫋嫋起身,娉婷而立。
“姬煙在此獻醜了。”她猶自微福,話音婉轉動聽,甜而不膩,攝人心神。
東方夜視若無睹,鼓着清澈的眼瞳哼哼了幾聲,“裝模作樣的女人真討厭!”
花朝看他一本正經地說着,忍着笑意,好笑道:“東方夜,你怎麼看所有的女人都不順眼呀?”
她以前還不覺得他有“厭女症”,可現在卻有些懷疑了。
“當然不是了。”東方夜笑得好不燦爛,一臉不以爲然的神情,說道:“小夜夜不是還喜歡娘子的麼!”
“……”花朝看着他鼓圓了一雙清澈的眼睛,聽着他很是認真的把話說完,然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好!好!姬小姐不愧是京城的第一才女,此曲果然談得精妙。”大殿之上,東祈皇因爲喝了酒的關係滿面紅光,忽地就讚許出聲,嗓音愉悅且宏亮。
“謝皇上讚譽,臣女實在愧不敢當。”姬煙再次施禮謝過。
東祈皇緩緩捋須,卻是笑意不減,緩緩說道:“說起來,你與老五的婚約也被耽擱了好幾年了,如今老五已經回京,這喜事也是時該辦一辦了。”
“一切全憑皇上做主。”姬煙垂下眉恭敬回道,面上露出羞怯之色來,眼角偷偷的掠過東方勝的身上。
可是,她這話纔剛落下,東方勝卻驀地站起,神色平靜,拜道:“回父皇的話,兒臣暫時還無心成家。”
姬煙聞言怔了怔,原本還嬌羞的面色驀地僵滯。底下的姬菲亦是臉色驟變,雙目睜圓,一張嘴話便脫口而出:“五王爺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姐姐?”
按照東祈國內的習俗,一般女子都是十四五歲議親,十五六歲便出嫁。像姬煙這般年過二十的卻還未嫁人的女子,恐怕整個東祈國也只能找到她一個了。
姬菲對此氣惱非常,她的姐姐爲了能嫁給五王爺已是刻意等待多年,因爲年歲漸大的原因背後遭受了多少人的譏嘲暗諷。以前五王爺一直沒有回京便也罷了,可他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卻竟然當衆拒娶,這是要她的姐姐成爲全京城人的笑柄麼?!
“妹妹,不得對王爺無禮!”姬煙忙低聲訓斥道,發白的臉色很快便恢復如初。她表面上看起來神色平靜,可衣袖下的手卻不自覺的捏緊,指尖都深深地陷進了掌心。
“姐姐。”姬菲憋得滿臉漲紅,氣得都快忍不住要跺腳了。
東祈皇神情嚴肅,沉聲開口,“老五……”
可尚未待他把話說完,東方勝便不由分說地向他再次拜道,語意堅決:“求父皇成全!”
姬煙抿了抿咬得發白的紅脣,頃刻間將所有的暗流洶涌掩於心底,笑靨再次回到了明麗的面容上。她猶自盈盈福身,頗爲善解人意的向東祈皇說道:“五王爺乃頂天立地的當世大英雄,自當以爲國家效命、建功立業爲主,豈能流連於兒女私情之上。臣女懇請皇上成全五王爺。”
聽及這話,姬菲幾乎急得要跳起來。她的姐姐怎麼這麼傻呢……
而東祈皇沉沉的面色這才又漸漸緩和下去,聲音肅穆,正色道:“老五,姬小姐可是比你明事理多了。你既已耽擱人家小姐多年,還是趁早將人娶進府去吧。”
東方勝微微頷首,不語。
殿內的氣氛因此而沉悶了起來,花朝眯着眼若有所思的瞥了兩個當事人一眼,脣邊霎時間鉤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姬煙顯然是對東方勝早已情根深種了,只是看着眼前的情形,只怕她這廂落花有意,東方勝那裡卻是流水無情。
不過……花朝有點想不明白,這將軍府的勢力也不算小,東方勝既然有那份野心,不是應該早些與將軍府聯姻,讓其府的勢力成爲自己的一大助力麼?爲何反而如此難堪的拒絕姬煙,就不怕會與將軍府反目?
——
宮宴結束,衆人自當各自回府。
花朝與東方夜剛走出德慶殿,背後突地一聲少年的清悅嗓音響起。兩人回頭一看,卻見舒玉末趕了上來。
“喂,”他對花朝說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名字呢,以後見面了我總不能再‘釹人,釹人’的叫着你吧?”
“你該喚九王妃。”東方夜在一旁插嘴道。舒玉末不依,“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她是我娘子,當然就是九王妃了。”東方夜口氣不善道。他家娘子的閨名是隨便能告訴外人的麼!?
舒玉末不理會他的話,轉而看向花朝,“我要聽你說。”
花朝還沒張口,東方夜便喝止道:“娘子不許告訴他!”
舒玉末卻也不是善茬,斜了眼嗤地一聲笑:“你不說也行,我還可以去問別人呢。”頓了頓,他笑着道,“對了,你明天應該有空吧,我到時候去王府找你……”
“她沒空,你不準來!”東方夜冷冷地打斷他。舒玉末笑得更加開懷,偏頭挑釁地說道:“我偏要去!”
東方夜將眼一橫,忍不住咬了咬牙道:“你敢來,我就拍死你!”
舒玉末哼一聲,一臉不懼,“小爺怕你……”
兩人就這般你一言我一語的繼續擡槓,花朝愣是連一句話也沒插上。
到了第二日。
舒玉末果然是找上門來了,可惜剛踏上大門口的石階,就被守門的兩個小廝攔了下來。
舒玉末傲然昂首道,“小爺要找你們九王妃。”
“這位小公子,很抱歉,我們王妃沒空,今日不見客。”其中一個小廝頷首回道。他們主子可是早早的下了命令,這幾日不管來人是誰,只要是公的,一律不準放進王府。
“騙誰呢,小爺昨天還跟她約好了。”舒玉末氣呼呼的道:“是不是東方夜讓你們攔着小爺的?”
“很抱歉,我們王妃今天真的沒空。”另一個小廝直述道。他們可沒有這個膽量敢去違背自家主子的命令。
舒玉末惱道:“小爺不信!”說着,便想要衝進去。可才朝前面奔了幾步,便又被小廝攔住了。他們無奈的道:“小公子,可千萬別讓小的們爲難呀。”
“你們——”舒玉末又氣又惱,恨恨地跺了跺腳。他一咬牙,當下便站在門口朝着府內大嚷大叫起來。他這一做法,雖然有點像無賴,但效果卻是十分明顯。
不多時,便見東方夜與花朝聞聲出來。
“舒玉末?”花朝有些驚訝的喚道。她今日剛用完午膳,東方夜便非得要黏着她一起午睡,她纔剛眯了一會兒眼,就被吵吵嚷嚷的聲音驚醒了,原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誰知道……
舒玉末一看見她,欣喜地幾步繞過小廝去告狀道:“你可總算出來了,這兩人小廝一直攔住我,不讓我找你呢。”
花朝冷眼睨着兩個小廝,淡淡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兩小廝垂下頭,支支吾吾的半晌答不出話來。
“是東方夜故意讓他們攔着我的。”舒玉末咳了一聲,終究還是沒有放棄故意報復的念頭。
東方夜憤憤然的瞪着他,雙眸中隱隱透出寒光。臭小子,竟然敢上門來了,真是找死!
他剛想要教訓舒玉末一頓,卻見花朝正望着自己,於是乖乖回道:“娘子,小夜夜不喜歡這個臭小子,也一點都不喜歡娘子對他好。”
花朝抿了抿脣,沒做聲。心想着:東方夜還惦記着昨日欲膳坊的事情呢。
舒玉末在一旁低聲問道:“我說,你怎麼就嫁給他了呢,這麼點自由都沒有。不然你以後跟着我回西番吧,我把我的幾個哥哥都介紹給……”
東方夜一聽這話,霍地眉頭倒豎起,忿忿地打斷他,嚷道:“我娘子嫁給我怎麼了,難道我不好嗎?我可告訴你,我娘子是我一個人的,你不準打我娘子的注意,聽到沒有?!”
“小爺就不聽。”舒玉末仍舊是嘴犟:“小爺還要把她介紹給我的哥哥們認識呢。”
東方夜瞪着他,雙眸裡緩緩一點點燒起小火,一揚手,掌力便毫不留情的朝舒玉末揮了過去。
舒玉末躲閃得及時,堪堪避過。他也是有些武功的,雖然功力不深,但打架是絕對不成問題。於是,當下便與東方夜打作了一團。
花朝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兩人會突然間就動起手來。她出聲喝止,可誰也不肯先停手。但好在前來尋找舒玉末的舒玉柒及時趕到,這纔好不容易將二人分開。儘管東方夜剛剛只用了一分功力,但仍是將舒玉末打得不輕。
舒玉柒一面拉着舒玉末,一面歉然道:“對不住了九王妃,今日全是舍弟莽撞冒失了,多有打攪,還請九王妃原諒。”
花朝連忙不好意思地頷首回禮,明明就是東方夜把人給打了,怎麼好意思反過來讓人家道歉呢。她實在沒臉再在門口呆下去了,等雙方溝通完,索性便強制拽着東方夜回府內。
舒玉末打輸了自然心有不甘,氣呼呼的直言要再打回去。舒玉柒低聲勸了幾句,擡眉看着東方夜與花朝漸漸消失的背影時,那雙嫵女眉的眼睛裡滿是深思之色:“十弟,不可和京城裡的這些人靠得太近,這位九王爺感覺起來也有點怪異,只怕並不簡單。”
“有什麼奇怪的,不過是比一般的傻子聰明一點,武功高一點罷了。”舒玉末脫口接道,想起東方夜揍他時說的一句話,頓時惱得甩開舒玉柒的手,鼓起腮幫子恨恨道:“他剛剛說他是京城一霸,小爺我還是西番一霸呢!”
舒玉柒垂下眼角無奈地嘆息:唉,她這十弟當真是被寵壞了,性子又太過直爽單純,什麼事情在他想起來永遠都那麼簡單。
……
九王府內。
自東方夜打完架以後,花朝便一直呆在書房裡,也沒有和東方夜再說過任何一句話。
東方夜也就一直坐在花朝正對面的椅子上,整個書房內除了花朝偶爾翻賬本的聲音外,只餘一室靜謐。
“小夜夜生氣了。”忽地,一道悶悶的聲音響起。
東方夜撅着嘴嘟嚷着,一邊細細的觀察着花朝的神色。卻只見她仍在看着賬本,對他視若無睹。
東方夜心裡難受了起來,片刻的沉默,他那管委屈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小夜夜生氣了。”
可惜,花朝仍無動於衷,只是徑自埋首繼續看賬本。
東方夜無法,只得將自己湊到花朝跟前,瞪大一雙清亮的眼睛,氣鼓鼓的埋怨道:“小夜夜都生氣了,娘子爲什麼還不來哄我一下?”
花朝這才終於擱下手裡剛翻了好幾頁的賬簿,睨了他一眼,輕輕慢慢地道:“我並不覺得你有什麼好生氣的。”做錯事的人是他,先動手的人也是他,把人打傷的還是他。
東方夜小小聲的委屈道:“可是,娘子都不理小夜夜了。”
“這是你做錯事的懲罰。”花朝淡淡的回道。反正怎麼不能再像以前那麼慣着他了,絕對不能!
“那娘子換成別的懲罰好不好?”
“不好!”
“娘子……”
“沒得商量!”
“……”東方夜扁扁脣,神情竟是極其哀怨。接着,便又見花朝開始看賬本,又繼續無視他了。
東方夜只覺心頭莫名煩躁,輕輕倚着桌子,眉頭越擰越深。直覺花朝這次是真的不會再理他後,他才板起俊臉來,咕噥一聲,“娘子不理小夜夜就算了,小夜夜也不理娘子,哼!”說着,緩緩轉過身,修長挺拔的身影便預示跨出門去。
他剛走到門檻前,又回首看着花朝,說道:“娘子再不理小夜夜,小夜夜就真的要走了哦。這次是真真真的哦……”
可花朝的眼依舊盯着賬本,連頭都沒有擡一下。東方夜暗覺無奈,這才一咬牙下定決心擡腳走人。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書桌前的女子才終於擡起頭來,一把將手裡的賬本甩開,忍不住嘆息起來。
東方夜這一走,果真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晚上天色將黑,花朝這才終於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她把那常跟在東方夜身邊的兩個小廝找了來,忙質問道:“你們王爺呢?哪裡去了?”
“這個,這個……”
見他們這樣吞吞吐吐,花朝更加着急,不耐煩的道:“還不快說!”
小廝被逼問得沒辦法,終是支支吾吾地答道:“王爺說,都是舒玉末那個臭小子害得王妃不理他的,所以找那個小子算賬去了。”
花朝無奈撫額,動了氣,禁不住咬牙切齒道:“東方夜,你行,果然不是一般行!”這世上有這麼能找事的人麼?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心中卻是越來越火大。暗暗將東方夜好一頓臭罵,這才風風火火地出了王府,朝驛館的方向走去。
九王府離驛館並不算很遠,只是隔了五六條街。不過因爲那一帶都是朝中官員居住地,所以地方比較寬廣而僻靜,不像城南、城北人流量那麼多,連做生意的小販也是早早的收了攤。
花朝怕東方夜會惹出什麼大事來,所以一路都走得很急。
就在她穿過第三條道的路口,快要到盡頭時,一道頎長的黑衣身影不知從哪裡忽然現出,在藍色的夜幕中一閃而過,朗然躍下,背對着靜靜立在前面的一丈開外。
花朝一心都在找東方夜的事情上,此際對於這黑衣人的突然出現並未過多注意,正當她擡腳繼續往前趕路時,那黑衣人卻忽然轉過身面對着她,低低喚道:“小野貓……”
這嗓音輕而低沉,就像是用鼻音哼出來的一般,帶着三分性感,七分慵懶。
花朝頓時覺得自己像是被一股強烈的感覺攝住了,不受控制地收回跨着的步子。
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她心下狐疑,不由而然地生出一抹防備之色來。
停住腳步,她擡眼望去,由於此刻的天色過暗,雖看不太真切他真實的模樣,但仍依稀可見此人身着黑衣,面蒙黑布,包得嚴實的面上只露出一雙邃光幽幽的細長的眼睛來。
“你是西番人?”花朝皺眉沉思,突然在腦海中快速地滑過一個念頭。
“原來小野貓還記得本少呢?”眼前的黑衣人頓時笑出了聲來,嗓音裡帶着一絲明顯的打趣意味。
花朝警惕看着他:“你來做什麼?”
“當然是找小野貓敘敘舊了。”他漫不經心的緩緩說罷,慵懶的嗓音不覺揚高。
並不理會他話中的玩味,花朝哼一聲冷笑道:“我沒什麼要你跟敘舊的,閃開!”
“這麼久纔好不容易見上一面,想不到小野貓竟然如此無情。”他口中的笑意忽地幽冷了起來,那微眯着的細長的眼眸裡迸發出細微的鋒芒,涼涼地說着,“可惜,本少這次不能再像之前那般輕易的放你離開了。”
聽及這話,花朝的警戒不由再次提高,嗤笑道:“能勞煩你這個西番人親自來找我,看來我的份量還不輕吶。”
“西番人多得是,並不能獨獨代表本少,本少名叫穆彧,人稱彧少。”穆彧饒有興致的說道。
“管你叫什麼,我沒空和你在這裡瞎扯,快滾開!”花朝不耐煩的揮手道。
穆彧向前走了一步,雙手習慣性的交疊在一起,一手輕輕拍打着另一手的手背,語意淡然的道:“本少剛剛不是說過了麼,不能再放你走了呀!”
花朝漸漸冷靜了下來,緊盯着他,問道:“我是哪裡惹着你注意了?”
她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什麼,不禁疑惑着:她與這西番人總共也纔打過一次交道,而且那次在農舍時連正面都沒見着。要說,該先找人報仇的也是她自己吧,那一次她可是差一點就死在那羣人手中呢。
穆彧維持不動地站在原地,低低的笑聲幾不可聞:“小野貓這麼快就忘記了麼?你可是在不久前還毀了本少一個影子呢。”
“什麼影子?”花朝覺得他莫名其妙。
“就是本少的替身啊。”穆彧忽地停下手中拍打的動作,眉眼略略挑起,低沉的聲音裡猶自染上濃濃的冷意:“你說,你毀了本少一個影子,是不是該有所補償呢?”
花朝皺着眉頭,一臉不客氣的罵道:“神經病,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影子、替身的,她連影都沒見過,這是哪輩子的事情呀?
“小野貓不記得也沒關係。反正,你只要知道本少今日是特意前來找你討要利息的便是了。”穆彧輕輕慢慢地說道,眼底劃過一抹熠熠逼人的意味不明的暗芒,聲音越來越冷:“把你的利爪使出來吧,讓本少見識一下到底是何等的厲害。”
說罷,雙眼攸地一眯,他猛然揮掌向花朝襲了過來。
花朝面上仍是莫名之色,不容她細想,剎那間一道寒冽氣息直撲而來,帶着彰顯的凌厲殺氣!
花朝好不容易纔躲了過去,穆彧的掌力卻又再次襲來。
她心下惱怒,氣道:自己這是倒的什麼黴啊,從穿越至今就沒遇到過半件好事。現在又遭人擊殺,連理由都說得那麼莫名其妙,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她越是躲,穆彧的掌力便越發的狠。
“小野貓,你若再不使出些真本事來,本少可就真的要殺了你哦。”穆彧懶洋洋的開了口,話音裡染足了危險與無情。
花朝暗暗咬牙,奮力回擊。可是以她現今的功力根本不是穆彧的對手,不過才接了三四掌,她便已顯露敗績。
怎麼辦?到底要怎樣才能從此人的手裡逃脫?
花朝心裡開始急了起來,同時,一股詭異的感覺從她的心尖底裡開始逐漸蔓延。這種感覺她並不覺得陌生,昨日在皇宮賽馬場時,她就已經觸及過。身體裡的那股昨日纔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強勢東西似是又再一次的想要破體而出,她咬着脣強忍着眩暈渙散之感,背後冷汗涔涔直往下淌。
眨眼間,穆彧的掌力便又來到了眼前。驀地,自暗中現出幾道黑影,正當這些人想要上前救助花朝時,四周猛然帶起了一潮極冷極懾人的風。
只見眼前那女子身上的氣息瞬間發生改變,原本的溫軟柔弱已是被極重的戾氣取代了,就連那雙漆黑的眼眸如今也越來越具鬼魅一般森冷凜冽的寒意,似蓄着滔天的風暴。
“都退下!”眼見着黑影預備動手,她沉聲喝止着。
雙眸略眯,她隨即冷冷地睨着穆彧,冷厲地聲因如同來自幽冥地獄:“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