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的離開並未給九王府帶來多大的變動,一切都還在如常進行着。
四國聯誼會也終於近一個月後步入尾聲,在最後一日,朝中爲所有使臣開辦了一場踐行宴。而身爲九王妃的花朝,也在受邀請參加之列。
花朝與東方夜一同入宮時,時辰還尚早,因爲受聯誼會的影響,這段時間宮裡的守衛十分森嚴,不管是進宮還是出宮,都需要例行嚴查。
宮門外分兩個入口處,花朝坐着的馬車行駛在右邊的入口,因爲太久沒有出門,她這一路都趴在小窗口處看着窗外的街景。這一會兒卻見左邊的宮門外停靠着好幾輛豪華的馬車,而且隨行的宮人也不少,光是裝行李的就有兩輛馬車。
花朝不禁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什麼人遠行回來了,竟然還有不小的陣仗。
一旁的東方夜見她正看着什麼看得出神,不由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但只是看了一眼,便就神色漠然的收了回來。
似知道花朝心裡在奇怪什麼,只聽到他輕描淡寫的說道:“東方煙絡回京了。”
花朝聞言有些訝異,若不是此刻東方夜提起,她都差不多快忘記這個人了。
她想起幾個月前,東方煙絡因與大學士之子錢尉人偷歡一事而被東祈皇罰去皇廟靜思。只是,她不是應該在那裡呆上一年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花朝才這麼一想,耳中又聽到東方夜回道:“聽說是因爲東方煙絡突然查出有喜了,所以才被父皇才召回京的。”停頓了一下,又道:“算起來,她那肚子應該也快有三個多月大了吧。”
說這話時,他微微眯着眼,脣邊蓄着一抹極深的笑紋,語調漫不經心的,也不知究竟是幸災樂禍還是什麼別的意圖。
原來如此。花朝微愕過後,有些恍然。
皇室最注重名聲,這下大概是見着醜事遮不住了,纔將東方煙絡召回來,準備新的解決對策吧。
她涼涼的斜睨了東方夜一眼,輕曬一聲,“你做的好事?”
難得聽到花朝肯跟他說話,東方夜的臉上涌現出真實的歡喜,這兩日兩人的關係雖未恢復到從前那麼要好,卻也多少緩和了一些,至少不再像一開始那麼僵硬了。
這種好現象,總算教東方夜看到新的希望。
“娘子這話可真是冤枉死我了,這事真正出力的該是那位錢公子纔對。”東方夜立刻不失時機地眨眨眼澄清事實真相,他的聲音相當低沉動聽,始終透着難以掩飾的愉悅。
花朝面色淡淡,不無嘲諷的說:“那恭喜你快要當舅舅了。”
“當便宜舅舅有什麼好高興的,當爹還差不多。”東方夜不以爲然的說道,一邊目不轉睛看着花朝,那雙眼裡似被點亮了一般,如星燦爛,卻又盈滿了暖洋洋的笑意。
花朝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迴應道:“想當爹還不容易,只消你在大街上那麼一站,多的是女人想給你做孩子他娘。”
東方夜多少聽出了她話語中的吃味,黑眸中充滿着笑意。
“娘子好狠的心,現在就竟想着拋開我,爲我們的孩子找後孃。”他故意說得可憐。下一瞬間,卻輕緩地將脣湊到她的耳際,近到兩人的呼吸交融,連發絲也幾乎要纏在一塊兒:“我只會和娘子生小娃娃的。”
甜言蜜語雖是如蜜糖,花朝卻不覺受用,哼了一聲別開臉去。
等守衛查完,馬車終於在宮門內緩緩停了下來。
簾幕輕啓,東方夜略一躬身,轉眼便已至車外,花朝本是跟着他出來,忽見他伸着一隻手在眼前。花朝看了看,秀眉微蹙,剛想着直接跳下馬車,就忽然被東方夜輕輕地抱了下來。
這會兒宮門口往來的宮人本來就多,東方夜立在那裡的身影本就很惹眼,這一下便又招來了不少目光。花朝冷眼瞪他,在他充滿和暖氣息的身前低聲喝道:“放開我,我自己能下來。”
東方夜笑着看她,“我知道娘子的身手很好,可是也得給我一個表現男人的機會吧。”
花朝聞言又瞪了他一眼,卻沒再多說什麼。
她剛從東方夜懷中離開,就看到東方煙絡也從對面的馬車廂裡下來,身穿的依舊是那豔麗的大紅色衣,肚子上並未凸顯,只是模樣卻比初時明顯憔悴消瘦了不少,看樣子在皇廟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東方煙絡側過身子,無意間看到這方的花朝與東方夜,在那逐漸變得陰沉的目光中,帶着一抹隱隱的惡毒與怨恨。尤其是注意力被轉移到了東方夜身上時,眼睛裡燃燒的恨意燒得越發濃烈。
花朝也知道她這種恨意從何而來,畢竟她如今的一切不幸幾乎都是東方夜造成的。可她卻並不覺得東方煙絡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當日是她無理挑釁在先,現下承受這些惡果也是必然。
東方夜只是眯了眯眼,卻未在意什麼。他面上仍是淡笑着對花朝道:“娘子,我們走。”說罷,便直接牽過她的手。
花朝對於他這種動不動就摸上她手的習慣表示很無奈,可在微滯的一瞬後,還是溫順的任由他牽着往前走。
兩人穿過御花園,揀了一條去宴會大殿比較近的小徑走去,這時遠遠看見一道淡藍色的身影自另一頭的迴廊處閃過。
東方夜緊抿着脣角,眼神複雜。
“娘子,我問你。如果有一對異母兄弟,他們的關係很好很好,甚至比同胞兄弟還親。可在有一天,這位兄長卻出手殺了他弟弟的親生母親,而他弟弟的母親也曾當他如親子一般。你說,這是爲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忽然開了口。此刻就連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格外迷惘,雖是詢問,卻反而像一種茫然的自問。
花朝愣了愣,許是沒有料到他會突然有這樣的表情,問出這麼一番話,有些不太反應得過來。
好一會兒,她纔回過神,再想着東方夜剛剛說過的那些話,微微地蹙起眉頭,腦海中是一閃即逝的疑惑,但隨即,又豁然從中明白過來什麼。
她收斂了所有的驚愕,雙眼定定地直視前方,不由一陣緘默。
東方夜低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笑意寂寥道:“娘子也想不明白嗎?”
“……”花朝皺眉,半晌,她終究還是不忍心的開了口,無悲無喜地說道:“人不管做些什麼,總是會有一定原因的。你既然這麼想知道爲什麼,那就自己去向他要答案好了。”
東方夜聞言低眉,斂去雙眼之中的傷痛,低聲道:“我也知道這裡面定有着什麼我不清楚的事情,可是……不管我用什麼辦法,六哥卻從不肯說出來。”
甚至連他怎麼查也查不出來,但凡與當年一案有些關係的人到如今也是一個不剩了。
這世上沒有人會比他更瞭解六哥,那樣一個時刻都分外理智的人,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他一定不會出手殺人的。
何況,那還是他的母妃。
可真正讓他介懷的卻是,爲什麼六哥情願讓他恨自己,也不願意跟他說出實話呢?
六哥明明該知道,當年那一幕對他的打擊會有多少深重!
花朝想了想,平靜地說:“也或許是因爲真相有可能會傷害到他最重要的人,所以他才選擇不說的呢。還有……”她微微仰頭,迎上他深邃的雙眸,不緊不慢地清清楚楚地說道:“你真的確定是他親自出手殺的人嗎?這世上可是連自己的眼睛都能騙人,更何況其他。”
東方夜聞言突然臉色一變,再認真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感覺與以往的記憶似乎又有些偏差了。
“我好像也記不得太清楚了……”他猶自說道。
沉吟半晌,他復又緩緩擡頭,黑眸迷離,“也許,娘子說得很對。”
想到自己的猜測,他微微抿着雙脣,難掩心中涌上的一陣酸澀,心道:六哥,那個重要到讓你不能說的理由,是因爲我嗎?
花朝淡淡說道:“時機到了,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東方夜看她靜靜點頭,只笑不語。
剛走出小徑,卻又見東方勝從另一端迎面朝他們走來。
雙方行禮過後,東方勝銳利的目光落在了花朝清麗的臉上,笑了起來,說道:“好些日子未見,九弟妹的氣色看起來似乎還未見好呢。”
花朝神色不變,幽幽涼涼地回道:“五王爺倒是很適應京城的生活,纔不過一個來月,樣子卻是越來越出色了。”
東方勝以往常年鎮守邊疆,多是日曬雨淋的,膚色自是黝黑粗糙了些。現在回來也沒多久,看起來到像是變了個樣子,果然是富貴命啊!
東方勝聞言笑意更深,星眸鎖在了面前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上,悠閒地說道:“可惜呀,我卻還是比不上九皇弟,不像他,輕而易舉的就能讓北冀國的公主對他情有獨鍾呢。”
東方夜聞言目光漸漸冷了下去,冷笑道,“五皇兄切莫妄自菲薄了,能讓姬小姐苦等這麼多年卻還癡心不改,可見五皇兄也是魅力不凡。就看在她用情至深的份上,五皇兄還是早日將人娶回府吧,皇弟我可一直等着叫她五皇嫂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