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蘇站在原地並不敢動,衆人的視線也都隨着青冥老祖一道落在她身上,讓她有種就算易着容也被看透本尊的感覺。特別是景喚投來的視線,讓她直覺無處遁形。
只見青冥老祖凝望片刻之後,眼神豁然不同起來,似乎帶着些畏懼,又似乎帶着些崇敬,那是一種高山仰止般的崇敬,似如道修在謁道宗觀時謁拜一般:“說,他在哪?”
話一問出來,浮蘇就在琢磨青冥老祖問的是誰,可惜流光又不敢輕易窘迫青冥老祖的神識,否則還可以告訴他青冥老祖在問什麼。她只得胡亂猜測,想來想去都只有一種可能,青冥老祖在問李道宗,有鑑於那日流光在道宗觀遇上的那道神識,浮蘇選擇了保守一些的答案:“我不知道。”
“那你身上屬於他的氣息從何而來。”青冥老祖又是一步逼上前,身上屬於渡劫中期的威壓如洪水衝堤一般向浮蘇鎮壓去。
“我……”這時候好像很嚴重,青冥老祖又沒說明白是誰,浮蘇倒也不怕,直接就說:“得到了他的傳承。”
接下來的一幕,讓浮蘇完全不自如何自處,景喚和四大宗門的弟子看向她的眼神都爲之一變,那種眼神她很熟悉。魔修若非嗜血狂徒,正道一般便待之以漠然蔑視,不屑與之爲伍。所以,這樣的眼神怎麼能不熟悉,她也曾用這相的眼神去看待遇到的魔修。之所以衆人會以這樣的眼神看着她,只因爲她的話一說完,青冥老祖就伏首拜倒口稱:“小祖宗。”
……
還是流光替浮蘇解了疑惑:“他八成問的是蒼詰。青冥老祖當年便是冥祖屬下,不過並不很出名。甚至冥祖自己都可能忘了他還有這麼一名忠心耿耿的屬下,且還與他數萬年來同處天原。”
尼妹。看看景喚的眼神吧,現在絕對是恨不得一杖拍死她,肯定不帶半點好言語和好商量。可她現在還能怎麼辦呢,似乎她如果承認,不但能擺脫掉景喚,還可以把淡雲這事給平息下來。
讓浮蘇感到很寬慰的是,淡雲看她的眼神沒有變,只不過看着就一頭霧水的樣子。浮蘇問流光,如果應下會不會有危險。流光思索許久才答:“沒有,冥祖看你順眼,不是給過你一個紙片片麼,那紙片片應該足夠讓你安全。再者,你才見過冥祖,加上他胡亂塞來的那些亂七八糟功法,應付過去不成問題。他現在不疑你,稍後我再窺探一下他的神識。”
“行,先把眼前的事平了再說。這會兒我又挺慶幸我易容了,要不然乘雲宗天衍峰下劍修浮蘇是魔道中人,這得激起多高的浪吶。”浮蘇說着矜持地向青冥老祖點點頭,並不說什麼。
青冥老祖則恭恭敬敬地問道:“小祖宗自何處來。意欲往何處去。”
“無需多問,你可還有事,若無事。我倒有事想與你說。”浮蘇揚揚手向外走,青冥老祖一絲半毫停頓都沒有。立時就甩開原來的目的,踏踏實實地跟在浮蘇身後一道走。
客店大堂裡其他人還好。景喚臉色卻不太好,至於淡雲她仍舊滿頭霧水中。淡雲只暗暗叮囑自己,浮蘇的事萬不可再跟任何人說起,誰來都不成,否則只會害了浮蘇。因此景喚來問淡雲時,淡雲只說見過幾面,並不相熟,至於什麼乘雲宗弟子一事,淡雲半個字都沒提及。
集鎮外,青冥老祖駕起飛行法器,請浮蘇上去。此時浮蘇已將流光召回,流光也已經確認青冥老祖是真真切切的冥祖死忠粉,否則浮蘇也不敢這麼大搖大擺地上去。上得法器後,青冥老祖纔開始發問:“請問小祖宗,冥祖他老人家現身在何方?”
“與你並不遠,只是爲天道所鎮壓不得出,你也莫問在何處,那地方便是連我也未必下次還進得去,不過因緣際會罷了。”浮蘇可不敢說就在天原,只說不遠,萬一青冥老祖因爲她一句話就發了狠要去救出冥祖來,到時候天道得劈死她。
“原來……若然如此,玄祖是否也還在。”青冥老祖問道。
這個冥祖也提過幾句,浮蘇便依照冥祖的話來答:“玄祖被鎮壓在另一處,天道如何能放心玄祖與老祖宗在一處,自只能分而制之。如今老祖宗修爲被封印,想來玄祖也是一樣,眼下時機未到,萬不可衝動,還是當積蓄力量徐徐圖之。”
青冥老祖連稱“正該如此”,然後又道:“小祖宗從前是名散修?”
“是,苦不得法,千餘年才破得元嬰境,若再遲一些只怕便見不着老祖宗了。”浮蘇這個“老祖宗”的叫法是流光提供的,看青冥老祖的反應,這個稱呼相當正確。
“那又如何,如今小祖宗得冥祖他老人家親下傳承,日後成就不可限量,何必爲區區境界而煩憂。”青冥老祖絕對是冥祖一生推,腦殘粉外加死忠追隨者:“是了,方纔小祖宗說有事與屬下相商,不知小祖宗所言何事,但請小祖宗吩咐。屬下在天原倒略有幾個可用之人,小祖宗若有需要只管差遣。”
“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老祖宗暗中已與玄祖有了聯繫,因此眼下不便將老祖宗的消息放出去。再者說,老祖宗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老祖宗出世,自會親自向世人宣告,旁人可代不得此勞。”浮蘇說完把冥祖給的那小紙片子拿出來,當時蒼詰的話是“這東西遇上我玄冥中人,管可保得住你的性命”。
不知道蒼詰是不是感激她告訴了他謝鸞歌的真實姓名,反正這是她離開前收到的。
果然,青冥老祖一見紙片子精神一抖擻,恭敬地以神識一觸,立時便又一拜到底:“冥祖但有所命,屬下莫敢不從。”
那紙片子雖然不是什麼法寶,甚至沒有任何用處,但上邊附有一道新鮮得不能再新鮮的冥祖神識,那神識只表達一個意思——這丫頭我罩的。依青冥老祖所想,冥祖怎麼可能隨便就把這樣的東西給人,他卻不知道他們的冥祖在一千多年前就被某個“容色逼人”的女子給溫軟了心腸。再加上如此漫長的寂寞歲月,冥祖雖還是那個冥祖,但有些東西到底不同了。
就拿銀飛魚的事來說吧,流光評價過——這要放幾萬年前,你就是活到膩味得作死。
青冥老祖又接着問“小祖宗”有什麼打算,意欲去哪裡,浮蘇答道:“自有些兒女間的瑣碎小事要親去處治,這些你便不必過問了。倒是……那江淡雲一事,老祖宗素來不喜他人這般行事,男歡女愛你情我願那是本事,逼搶脅迫便落了下乘。”
青冥老祖連道“明白明白”,又允諾道:“只不過看她容色尚可,修爲尚可,便想捉來一用。屬下在渡劫後期已許多年不曾見動靜,便有些急了,還請小祖宗若再次見到冥祖他老人家,好生替屬下開脫幾句。如今得了他老人家的消息,屬下自不必再靠雙修突破,屬下只盼着他老人家早日脫身。”
“那便好,我自去處理事情,你也好生修煉,來日好再次爲老祖宗效勞。”浮蘇這麼說青冥老祖便又言語了幾句漂亮話,又讓浮蘇辦妥了事情早些歸來,他會在天原以南的掛星潭相迎。
浮蘇滿口子答應下來,又讓流光注意着別讓青冥老祖在自己身上下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流光在,青冥老祖要動手腳自然會被察覺。不過青冥老祖哪兒敢,有冥祖那紙片子在,青冥老祖早信得不能再信了,什麼都作得假,唯神識作不得僞。
“終於搞定,不但擺脫了小光頭,淡雲姐也沒事了。就是我這張臉還得三天,幸好易容這事算錯有錯着,要不然以後我就不用混了。噢對,我得趕緊出天原,要不然景喚在天原遇到我,肯定會起疑心。”浮蘇現在一想到可能會被冠以“魔修浮蘇”的稱謂,這渾身一顫,她可不想被當成滄海公敵。
玄冥是跟滄海界暫時井水不犯河水,可冥祖這樣恐怖的存在,只要一出現,肯定會招致羣起而攻之。到時候,四大宗門就會坐到一起商量着怎麼圍剿“玄冥女魔頭浮蘇”。
這時流光卻在暗暗犯嘀咕:“爲什麼這般輕易就確認了浮蘇的身份,青冥老祖活這麼多年,腦子裡又不是一團草。單憑浮蘇身上屬於冥祖的氣息就拜倒,這有些不太對勁,那青冥老祖到底怎麼看出來的。”
再想想那日在廬山,那冥淵魔修也是仔仔細細看過浮蘇後離去的,離去前還說什麼“好計策、好謀劃”之類的。這樣一來,流光也不明白了,它當然知道浮蘇不會是魔修,主人跟魔修那死掐的德性,浮蘇如果是魔修,壓根就不可能通過主人設下的禁制。
這樣一來,流光愈發糊塗,一切怎麼越變越詭異。
但是流光又不知道怎麼跟浮蘇說,它怕浮蘇一疑起來,修道之心都會動搖。那本來就是個意志力不強的,萬一它把她給說得動搖,主人在上,絕對饒不過它去。
誒,暫且不去管這些破事,如果真有什麼大麻煩,主人在上,肯定會保佑的,主人主人,你是萬能的對吧……哪怕已經掛掉很多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