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了啊)
“你看到了麼,這就是這方世界的規矩。”一世眼神奇異地凝視着那燃燒起來的房舍,眼睛裡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陶醉。
袁來默然看着這一切,他問:“什麼規矩?”
“懲罰。”
一世滿是迷戀地盯着那越來越旺盛的一道火焰,低聲道:“試圖顛覆這天地者,企圖挑戰那規則的,都必將受到懲處。”
“那這懲罰來的晚了。”袁來諷刺道。
一世沉默,然後他釋然道:“或許吧。”
“你難道不想最後反抗一次麼?”袁來看着那火焰燃燒起來,他看得出,那並非凡火,他只是盯着看,便覺得無比心悸,看來之前一世強行將帝星召下,已經挑戰了這個世界的底線。
一世終於看向他,笑道:“好啊。”
袁來心頭一跳。
“你先走吧。”
“你不殺我?”
一世搖了搖頭。
“其實我挺想留下來看看的。”袁來說道。
一世眉目低垂,什麼都沒說,只是屈指一彈,袁來的身體便被一團光焰吞噬,下一刻,在京城的某個角落,袁來憑空出現。
卸甲仙人,已勘破空間大道。
趕走了袁來,一世又看了那火焰一陣,隨後拿起桌上的酒壺,輕輕揮灑,美酒潑在那火焰上,火焰轟的一聲變得盛大。
……
這火足足燒了七日。
直到第七日,火焰消失,那座摘星巨樓也化爲一堆黑灰。
也正是第七日的清晨,城外的大軍纔開進城來,京城守軍沒有做出抵抗,一切都很順利。
順利的嚇人。
之後,便是重建工作。
帝星當日播撒的那些黑焰雖然不算多,但是每一道都威力巨大,京城不少地方也受到牽連,這些都要修補。
當然,這都是還是小事,真正要修補的是朝廷。
張陵入住皇宮,沒有立即登基,而是忙着穩定四方。
這兩年來,兩方征戰,整個啓國地方都變得不再安寧,甚至還有些野心家發戰爭財,這些事情都需要張陵以及新的權力階層想辦法解決。
世道經過了短暫的波瀾總是要重新歸於太平的。
對於那堆摘星樓的黑灰,人們顯得十分謹慎,在火滅的那天,正好京城下了一場雨,於是當人們踏着泥濘,懷着複雜之極的情感前來觀瞻的時候,很是慶幸又很是失望地發現,什麼都燒光了。
袁來去了一次,只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關於最後那個男人爲什麼收手,以及他究竟是如何死的,這成了一樁懸案,人們當然想知道,可惜作爲唯一的知情者,袁來對此守口如瓶,儘管南宗的諸位大修行者甚至申屠沃甲都跑來問,但是他依然只是笑笑,什麼都沒多說。
頂多就是說一句:一切都過去了。
這個答案當然不會讓人滿意,但是袁來不說,別人也沒有辦法可想。
徐青紅在大軍進城之前便離開了,或者說是離開了人世,這個匆匆出現又匆匆離開的人物就像是舊時代投進新時代的一道光影,很短暫。
袁來猜想,徐青紅自己恐怕也不想在死前再過多插手這個時代的事。
他本就是不該出現的人,離去也顯得波瀾不驚。
袁來在京城裡住了下來,就住在自己家裡的那家店。
說起來,在戰爭開始的時候,張陵就派人將袁守誠這些家人接走安排好,在這一點上,袁來這個“兒子”極爲不盡職。
好在,一切都還平安。
袁來也去尋找過李青綰,但是隻得知在當年自己離開後,她便也消失無蹤了,這讓袁來有些遺憾。
王泰之沒死,但是估計也壽命無多了,袁來去看了他一次,估摸着這位老先生最多還能活一兩個月,這已經是奇蹟了,不過王泰之本人對此倒是渾不在意。
一新一老兩人在烏衣巷的一間小院裡,喝了整整一壺茶,說了些不算深,倒也隨意的閒話,然後袁來便離開了。
謝采薇則忙着清掃她那已經荒草萋萋的小院,以及小書樓,那隻堂前燕很幸運地沒有派上用場,重新化作石像,只不過這下子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它的確富有靈智。
先賢祠徹底毀掉了,本來還沒有,但是或許是有些力量終於趁勢發出了聲音了吧,總之張陵跑過來請他將這大陣徹底毀掉,袁來覺得張陵多少有些不情願,但是這陣圖若是還想着運轉,必然要啓動那些靈魂,而以前各宗門不敢發聲,如今終於有機會能避免宗中先輩以及自己死後被拘禁的機會,自然不願放過。
那些人具體如何談的,袁來沒有參與,總之,反正他看這東西也不順眼,搞不好等自己百年之後還要顧慮這牢籠,乾脆便破除了。
至於之後,那些人包括西北軍的申屠沃甲,南宗那羣修行者究竟如何劃分利益,袁來都沒有去關注,從打他眼看着烈火吞噬了摘星樓之後,他便越發懶得去摻和那些事。
西北軍應該還是被收編,申屠沃甲夫婦是有智慧的,想來會有個好結局吧,至於南北兩個宗門的爭鬥,袁來猜測最多也只是風水輪流坐,過去的幾百年,北壓着南,接下來應該反過來了吧,至於若干年後會不會反轉,那不是他要關心的事了。
與一世的最終的對決沒有想象中驚天動地,但是給他的觸動卻極深。
對於一世的選擇他不想評價,道不同不相爲謀,但是讓他感到心緒複雜的是,每每夙夜無睡意,他總是會回想起一世最後的那眼神。
另一件讓袁來關注的事就是帝星,被一世污染過的帝星已經隕落,徐青紅拿之無用,對於這塊蘊藏着突破五境機緣的東西,諸多大修行者都表露了濃郁的興趣,包括袁來在內的諸多大修行者用了數日的時間在其旁邊品悟,之後這隕石便被南宗拿走,袁來對此並不在意,感悟之後他才發現這東西擁有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還是在於其提供了機緣,之後的事還是要靠各人自行領悟。
數月之後,雲集於京城的衆人徹底散去,袁來也回到了西北。
吳巍帶來了相當數量的散修,而且還不斷有散修趕向西北,對於這些天賦有限的雜魚,能投奔進一個擁有四境巔峰坐鎮的宗門已經是萬幸。
而對於袁來而言,這也是振興宗門的新鮮血液,雲宗積攢的資源,以及戰後,作爲失敗方的宗門提供的資源袁來也瓜分了一部分,這些拿過來培養這些新人綽綽有餘。
他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啓國人,於觀念上也有很大的不同,其餘宗門對於功法道訣等禁止的狠,而袁來則是持開放的態度,而他帶領的這股風氣,究竟會對啓國的修行界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沒有人知道,這些都要留給時間。
又是兩年過去。
整個帝國都慢慢穩定下來,也平穩下來,戰爭的陰雲過去,勵精圖治的張陵也讓已經日益陳腐的啓國煥發出了新的生命力。
各地也慢慢恢復了繁華。
而對於善於遺忘的人們而言,只是兩年多時間,他們就彷彿已經快記不清當初的事。
又是一個夏季。
沈城的壽陽樓再次歡騰,今日,對於沈城文人而言是個很重要的日子,京城烏衣巷的青年才俊又一次按照慣例巡行至十大名城。
這樣的關乎整個城市面子的“大事”沒有人敢不重視,尤其是讀書人,更是反應激烈。
若是能壓得過烏衣巷的讀書人,那麼這不僅僅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更是對自己以後有莫大的好處。
雖然對於戰爭的記憶飛快地模糊下去,但是有一件事他們倒是記得清楚,便是數年前,烏衣巷的學子們便曾經摺戟於沈城,這已經成了沈城讀書人們一件驕傲的事。
城市的氣度是和城裡的人的精神風貌互相影響的。
壽陽樓外的那條河裡自然是擠滿了船,岸上很多文人雅士也結伴而行,一時間顯得無比熱鬧。
或許是因爲這裡太熱鬧,所以使得周圍的其他酒樓茶肆的生意差了很多。
當袁來一身便裝來到一間茶樓門外的時候,不禁有些感慨。
茶樓那塊“仙居”的牌匾依然是那麼古舊,忍不住勾起了他的些許記憶。
店裡的小二看到門外來了客人自然殷勤地跑出來迎接,袁來也只是含笑走了進去,只不過數年過去,物是人非,許多佈置已經大爲不同。
隨口問了幾句,袁來才得知這家店竟然在三年前就換了店主人,這讓他有些遺憾,記得剛到這裡的時候,這裡的主人還是那個風韻猶存老闆娘,如今短短几年過去,竟然也已經新人換了舊人。
微微嘆了口氣,他便找位置坐下,然後點了茶,之後他隨手將袖子在旁邊的座椅上一掃,那座位上便出現了一個孩童。
她年紀極小,大概只有一兩歲大,皮膚雪白,五官精緻,雖然年紀這般小,但竟然也顯得十分美麗,坐在椅子上卻是不哭不鬧,而是閉着眼睛。好一陣,才睜開眼,露出了一雙絕對不應該屬於這個年紀的幼童的眸子。
她看了眼四周,才用極爲稚嫩的聲音說:“我來過這。”
袁來微微詫異,道:“你來過?”
“嗯,那是在很久之前了,當時有事經過沈城,聽說這裡的牌子是經前輩大修行者所題,所以慕名來過一次。”稚嫩的女童略微思索了一下,才說道。
“原來如此。”袁來了然地點點頭,然後嘆道,“那你與我一般,也算是故地重遊了。”
女童皺眉道:“你最近有些多愁善感,這不好,這是老人才會有的心態。”
“是麼?”袁來似乎對這個評價很意外,然後又笑道,“或許吧,不過,辛晴,和你相比,我的確也已經算老了。”
辛晴哼了一聲,隨後不做聲。
袁來扭頭一看,店小二正端茶走過來,然後很是訝異地看了辛晴一眼,倒也沒多問,說了句慢用便離開了,只不過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好幾次。
等人走了,辛晴才重新開口,說道:“變成這副樣子你以爲我想?”
就在當初京城之事結束沒過幾個月,卸甲世界中的辛晴便生下了腹中的女嬰,與袁來猜測的一般,辛晴幾乎是完美複製了當初一世轉世投胎的過程,從母體中獲得新生,連帶記憶也一起覺醒。
這對辛晴而言當然是好事,總歸沒有死。
而袁來則本着自己造下的孽,也要承擔的想法,便乾脆將她當做女兒養,只可惜,辛晴對此不大歡喜。
“爲什麼不想呢,你這樣可是白白賺了十幾年青春。”袁來調笑道。
辛晴翻了個白眼,道:“呵,對啊,我不只賺了青春,還多賺了個爹出來,你滿意了吧?”
袁來聞言只是微笑。
夏日炎炎,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鬥嘴,倒也是頗有趣味。
等袁來將杯中茶喝完了,辛晴才問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袁來猶豫了下,點頭道:“我想出去走走。”
“什麼意思?”
“我覺得我可能要突破五境了。”袁來平靜地說道。
一兩歲大的辛晴頓時瞪大眼睛,於是顯得有些萌,她驚訝道:“你摸到門檻了?”
袁來點了點頭,說:“的確如此,只不過這道門檻比以往的都難,我這幾天讀了從棲光院弄到的那冊當年那位徒步行走天下的五境前輩的心得,覺得周遊世界的確是有必要的。”
“周遊世界?”
“是啊,尤其我對乙未說的那個他的故鄉十分感興趣,世界那麼大,真的很想去看看。”袁來感慨道。
辛晴倒是無所謂道:“這倒也是,只不過,我記得當年你們雲宗祖師可就是拋開宗門自己跑了,那時候好歹他還年歲大了,你倒好,年紀輕輕,就要走,你也捨得?”
袁來笑道:“有什麼捨不得的呢?其實最近我漸漸理解了些東西,比如說,修行越高,對很多事的眷戀的確慢慢開始變淡。”
“你的心已經飛了。”辛晴一針見血地說道。
袁來淡淡一笑,“是啊,飛了。”
“既然飛了,那就走。”辛晴乾脆地說道。
袁來哈哈一笑,看着她說:“你知道我爲什麼願意帶着你到處走麼?”
“爲啥?”
“對脾氣。”
辛晴嘟了嘟嘴,真的很萌。
“就你自己走?”
袁來搖頭:“我當然得帶着你。”
“還有呢?”
“還有……沒想好,不過想起來當初謝姑娘的願望就是周遊世界吧,只不過後來被那些事耽誤了,我琢磨着,她應該也樂意。”
“呵呵。”辛晴冷笑,補充道:“我看不只謝采薇,那個花小雅被你治好後,不也是說想好好看看世界麼?”
袁來卻正色道:“那不一樣,小雅可是肩負着六律傳承的責任,不能亂跑。”
“說的好像你肩膀上沒宗門的責任似得,管你!”辛晴翻白眼道。
說完,便不理他,只是望袁來的袖口一鑽,然後便消失了。
袁來無奈,付了錢走出店來,最後扭頭看了眼那“仙居”二字的牌子。
不知道爲什麼,這牌子上蘊含的道韻總是讓他覺得非常熟悉。
“說起來,這牌子不會是張冠道題的吧。”
袁來嘟囔了一句,隨後一揮手,一道力量擴散出去,將那牌匾上的道韻徹底抹去。
“塵歸塵,土歸土吧。”
他嘆了口氣,然後坦然向城外走去。
城門口的朝向是向東,一世曾經西出天門,袁來決定從東走,出海,然後看看世界的那頭是什麼,如果此生有機會,也可以看看大千世界是什麼樣。
記得,臨江那個定海神針其實就是一條空間薄弱之處,也是通往其餘世界的通道之一。
突破五境與否並不重要,是否擺脫這天地萬物生滅的規則也並不重要,人生苦短,舒心爲要。
當然,他還很年輕,未來的心態會變成什麼樣也說不定。
萬事萬物,人心最是善變。
嗯,鱔變。
只不過無論是想當順流的魚,還是逆流的魚,這一念之間是否有變,還得交給時間。
(全書完)
ps:下一章是新書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