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院內氣氛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袁來微微錯愕,有些沒想到竟然仍會邀請自己前去。
他下意識問了句:“是誰要我過去的?”
那侍衛猶豫了下,答道:“是將軍,但皇子殿下也吩咐了。”
袁來心中瞭然,看來要自己過去的主要還是申屠沃甲,而張陵則沒有反對。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道命令其中的特殊意味,申屠沃甲與張陵兩人的身份可以說是很敏感的,張陵前來絕對也不會是單純的參觀走動。
兩人的交談必然涉及到一些關鍵的問題,而申屠沃甲卻不要別人去,要自己去,這既是主動將袁來拉入西北核心,也或許想表明什麼。
他略一思考,雖並不很想去,但考慮到自己若拒絕恐怕會被誤讀,心中嘆了口氣,振作精神,道:“好,前面帶路。”
說完,他才顧得上看向身邊幾人。
韓敘的神情很是古怪,而魏八圖則微張着嘴,都有些吃驚,至於南蕾更是杏眼圓睜,似乎對這件事很無法理解。
看着幾人,袁來有些無奈地說了句:“我先過去了。”
然後便離開了。
將猶自吃驚不已的幾人拋在身後。
……
等他踏入正廳的時候,就先一步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
廳中只有四人。
申屠沃甲虞卿以及廖先生都在,至於張陵則孤身一人,並未帶任何其他人到場。
袁來進來的時候顯然這場交談已經進行了不短的時間。
他本以爲最少表面上兩方人總該是談笑甚歡。
若是申屠沃甲聰明些,或許還會上演一番君親臣隨的和諧戲碼。
但是,當他踏入廳中的瞬間,便明白,自己猜錯了。
今日天氣並不寒冷,有微風,此地又是整座府邸中陽氣最旺的幾處之一,加之建築高大開闊,本應該是溫暖之所,但他剛一進入,就察覺到氣溫比外面還低了好幾度。
這當然是廳中幾人心緒變化而對天地環境產生的客觀映射。
而比這寒冷更加讓他喘不過氣的則是一股濃郁的沉重氣氛!
氣氛是有重量的。
歡快時輕如鴻羽,沉重時重若泰山。
而此地的氣氛之沉鬱,讓已經晉級三境的袁來措手不及間都全身如壓大石,呼吸微微一窒,他下意識運轉法訣,體內金紫色的心臟微微一亮,這才緩解過來。
沒有人看向他,除了虞卿遞來一個安定的眼神。
袁來衝她點點頭,徑自在空椅子上坐下,直到這時,耳邊因重壓而產生的嗡鳴聲才消去,也才聽到了幾人的交談之聲。
“殿下來此究竟爲了什麼事,還請直言。”開口的不是申屠,而是虞卿。
這也是袁來第一次看到她這種模樣,雖是女子,但其氣質穩如湖澤,讓人絲毫無法輕視。
看來此前幾人已經將客套的那些話說完了,如今袁來一到,便進入正題。
張陵臉上毫無笑意,面對着申屠沃甲的壓力,他身上透出的氣勢竟能隱隱與申屠分庭抗禮。
這裡指的不是修爲,而是身份。
若是從身份上來講,申屠只是將,而張陵是皇家子嗣,倫理尊卑亦能影響氣勢強弱。
張陵此時嘴脣緊閉,如大石巖刻,雙瞳中鋒芒如槍,神態極其鄭重。
這種鄭重之色意味着他此來所爲之事,或許會遠超幾人的想象。
“將軍確定要我在這裡說麼?”張陵忽然問道。
這句問話已經不是第一次。
申屠沃甲臉上的棱角又清晰了數分,他緊盯着這位年輕的皇子,沉聲道:“此處之人,完全可以盡信,按殿下所要求,我已用修爲將此廳籠罩,除非修爲遠超我,否則,無人可以從外面探聽到一絲一毫的動靜!”
張陵點了點頭,再次看了眼廖先生以及袁來,目光看向袁來的時候,這位皇子殿下眸中有着顯而易見的驚訝。
似乎也很不解,何時袁來竟然與申屠沃甲的關係親密至此?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浮現瞬間便拋去。
張陵忽然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等了足足十幾息,才驀然睜開雙眸,道:“將軍,雖然我已至此,但仍舊想問一句話。”
“請說。”
“請問將軍,是否仍忠於我大啓?!”
轟隆……
本來還算晴朗的天空上突然響起一聲悠遠的旱地雷聲。
一片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密雲悄然飛來,飛抵涼城上空。
駐守涼城的軍中修行者們無論在做什麼,都幾乎同時擡起頭來,面露詫異。
憑藉他們修爲,當然察覺得到,這道雷聲並非自然形成。
修爲低些的最多隻是面露狐疑,而修爲達到三境中高階以上的人則幾乎全部下意識看向了涼城中北部的那座府邸。
如果說,此城中有人能毫無顧忌地引動天相變化,那麼就只能是申屠沃甲。
“咦?”剛剛回返住處的韓敘和魏八圖同時驚訝地擡頭看着忽然暗下來的天空,滿心詫異。
仍舊在西花園中擺弄棋盤的乙未手裡的棋子突然墜落,他訝異地看向府中某處,若有所思。
廳中。
本來便沉重的氣氛再次加重,隨着張陵這句問話出口,廳中幾人都不由變了臉色。
很多話,普通百姓可以問,普通官員可以問,普通將領也可以問,但是同樣的話若是在某些人嘴裡問出,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西北與朝廷關係緊張世人共知,但是最起碼錶面上仍然是維持着君臣之禮,朝廷下達的命令,申屠沃甲雖然暗地裡總是做手腳,但表面上卻仍舊是遵從的。
這種表面的維持也是一直沒有爆發亂子的保證,而如今,當朝皇子,未來的皇帝陛下千里迢迢跑到西北首府來,對着西北王問:“你是否仍忠於我大啓?”
……
一旦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申屠沃甲面色頓變。
而虞卿更是站了起來立即道:“殿下何出此言?!”
張陵靜靜看着他們,面色不改地道:“近些年來,朝中很多人都說將軍已生異心,甚至聲稱如若不除將軍,則國將難安,我啓國根基動搖,雖有誇大,但西北軍陽奉陰違,割地自治之事已經無需多說,將軍謀逆欲自立登基之說屢見不鮮,只不過由於種種原因一直維持着表面的穩定。”
張陵搖了搖頭,不理會虞卿夫婦臉上的鐵青之色,繼而話鋒一轉,忽然道:“不過,對於這件事我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今日前來,我的確有一件驚天大事要與你們相商,只不過,還請將軍先回答我這個問題,你,是否仍忠於大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