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來怔住了。
他感覺有些意外,但是轉念想想又覺得並不出奇。
他只是意外於,這樣的一個看上去年紀還不很大的少女竟然能這樣坦誠地說出這樣的話,提出這樣的要求,其實這已經不僅僅是要求,要挾兩個字太重太沉,尚且算不上,但是趁火打劫四個字來形容還是差不多的。
她要的是自己修行元氣快的秘密?
袁來有些想笑,是啊,早該想到的,對於修行者而言,破境是最難的,但對那些少數天才而言破境反而並非那麼難,最難熬的反而是積累元氣的階段。
因爲,積累需要的是時間,實打實的時間。
但自己則恰恰是在時間上彎道車,才能用那麼短的時間站在這時代年輕一輩最前的一列。
他早該想到,有人會盯上這點的,只不過或許是距離天鼎結束時間還太短,他動身的太果決,還有其他的一些顧忌,時機不好之類的因素,所以那盤臥在6地上的巨鱷還未能對自己探出爪子。
大的還未動,小的便已經急不可耐了。
秘密?
有麼?
的確是有的,他依靠的無非便是雲宗山門中的那口泉,以及不知什麼道理投影在自己丹田內的元氣漩渦,但是能分享麼?
不能。
不是他捨不得,不是他喜歡吃獨食,而是因爲他真的做不到,在離開臨江之後,在大野放棄進入大宗門的機會跟着自己來西北的時候,袁來便曾打算過用雲宗內的資源幫助大野提升實力。
雲宗山門中的東西他拿不出來,最容易分享的只有那些經書,但他曾問過大野,知道他修行的是一種相當不錯的傳承,乃是小時候機緣巧合得來的,傳承完善所以並不需要太多其餘功法,他能給的只有幾樣單純的驅使元氣的道法,他也的確教給了大野幾樣。
除此之外,他還想拿出來的就只有元氣源泉,但是無論他怎麼琢磨,也無法將其與人分享。
元氣難以灌輸,那丹田中的漩渦又拿不出,雲宗山門大野也進不去,是的,不僅僅是大野,袁來很早的時候也讓呦呦嘗試過,但除了他自己別人都無法進入。
但是,施卿卓要的就是這件他根本無法分享的東西。
“這就是你的條件?”袁來笑了笑,鄭重的表情散去。
“當然,你不願意麼。”施卿卓問道。
袁來吐了口氣,說:“能換一個麼?其實我的確會不少道**訣,可以……”
施卿卓搖搖頭,說:“功法?我北宗根本不缺。”
袁來沉默下來,她說得對,那麼看樣子自己也真的拿不出什麼東西來交換了。
“不能換其他的?”他不死心地問道。
“不能,我只要這個。”少女的回答冷酷無情。
袁來聽得出她的語氣堅決,這是個很果斷也很固執的女子,袁來這樣判斷。
他微微擡頭,眼睛微微上翻,看向少女頭頂的黑夜。
這樣的話……看來是沒辦法了。
袁來輕呵一聲,意興闌珊。
施卿卓慢慢皺起眉,她現事情可能和自己想的有了出入,他不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麼?
“如果只能這樣的話,那我想先告辭了。”袁來緊了緊衣服的領口,語氣微冷地說。
(看來果然是不願意)
施卿卓挑眉,問:“你不願意?是我開價太高?”
確定了交易失敗,袁來興趣索然,聞言只是隨意點點頭,說:“算是吧,這價錢我付不出。”
說完,他便轉身,準備離開。
他卻沒有看到,施卿卓的臉上先是浮現出失望之意,隨後失望又被一種冰冷的嘲弄代替了。
在嘲弄之外,更有一種半是失望,半是鬆了口氣,又摻雜着一絲自嘲的複雜表情。
真難想象,這種複雜的表情可以出現在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美麗的臉上。
袁來當然是看不到的,他腳步沉重地向前走,踩出一個個淺淺的雪窩,然而走出幾步卻聽到身後傳來施卿卓冷淡且嘲弄的聲音:”看來是我想錯了,沒想到你還真是個薄情之人,不過說來也是,僅僅是朋友的妹妹,你的確不應該太在乎纔是。“
袁來腳步一頓,他忽地笑出聲來,頭也不回地說:”你說的對,我的確是薄情之人。“
說完,他不再多言,閉緊嘴脣,擋住飛旋的雪沫,大步邁出飛快地消失在濃重的黑夜裡。
只留下,陰暗角落中,一個美豔的女孩靜靜沉默、出神。
……
當夜,議事堂燈火通明到許久。
袁來不知道他們都談了什麼,只是回到自己房間悶頭睡覺,等早上醒來的時候,擡眼向外看,便看到天氣依舊陰沉,雪依舊在飄,但已經不是那麼大了。
掀開被子,疊好,然後洗了把臉,推開門便看到天地一片銀白。
遠近皆有軍士在忙碌除雪,整個營寨那麼大,那麼多的人卻不顯得嘈雜,從這一點上可見西北軍軍紀很好。
關西不知道回沒回來過,袁來昨夜只顧睡覺也沒太留神,只是模糊地覺得他似乎是回來的很晚,然後出去的很早。
袁來也沒有地方去,昨天也已將這裡看了大概,更具體的地方就不好涉足了,忽然他看到關西提着個木盒子走回來,衝他點了點頭便道:”進屋吧。“
進了屋子,關西將木盒放下袁來纔看出來那是幾張烙餅和一碗湯,還有一碟西北的特色風味的小鹹菜。
說起來修行者在日常生活中的確能讓生活更舒適,比如這湯明明盛的很滿,但是在關西手裡偏偏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吃點吧,還是熱的。”關西招呼道。
袁來點點頭,端起湯來喝了一口,果然是溫熱甚至有些燙嘴的,等暖流入胃,頓時渾身舒泰,便是連早起的那絲睏意也消失不見了。
“昨晚睡得還好?”關西問道。
袁來點點頭,笑道:“還不錯,自然醒。”
“那就好啊,外面還下雪,但是天也沒那麼糟了,下午沒準太陽就能出來了,怎麼樣,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袁來的手一頓,訝異道:“回去?我可以回去了麼?”
“上午估計不行,下午就差不多可以了。”
關西的回答讓袁來非常意外,他放下湯碗,說:“我以爲我要在這裡呆上一陣子的。”
“哦?爲什麼?”
“你們那麼急得把我弄過來,總共派了三個三境來帶我,明顯是爲了保護,想來我腦子裡的地圖也是很有價值的,昨天才告訴了申屠將軍,今天難不成就會放我走?不怕有人心懷歹意把我抓起來再把這些東西問走?”袁來認真說道,他也的確是這麼想的。
在他看來,關於那個大龜殼想要探明不是一時半刻的功夫就行的,所以最起碼在最近這幾日,他腦子裡的地圖還是非常重要的,申屠連其他宗門的人都要瞞着,難不成還會放自己離開?他不怕消息傳出去?
所以,他對關西的話是不很信的。
但是關西聞言卻是複雜地一笑說:“你想的沒錯,但是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什麼?”
關西嘆氣道:“就在昨晚,你離開之後不久,申屠將軍便將你畫出來的那簡要地圖,也便是那草原上’世界‘的輪廓公佈了出來,現在所有的在議事堂中的人都已經知曉,所以,這東西已經根本瞞不住了,等到下午,估計想知道的人也都能有渠道知曉了。”
“什麼?”袁來大吃一驚。
“很意外吧,老實說,我也相當意外。”關西苦笑道。
“他……就那麼公開了?”袁來一時有些接受不能,頓了頓又問,“爲什麼?”
“我哪裡知道爲什麼,不過後來我一想,當初那些人詢問你的時候,你還記得申屠將軍對你說了什麼話麼?”
袁來一怔,喃喃道:“但說無妨?”
“沒錯,就是但說無妨,所以……我想,當時他真實的意思或許的確就是同意你說了。”關西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袁來呆呆地端着湯碗,滿臉的錯愕,他實在難以接受這個答案,想了想又道:“但是我當時去看韓擒虎,他衝我搖了頭!”
袁來認爲這個暗示已經太明顯了。
關西聞言呃道:“我想,韓擒虎八成也沒有想到申屠將軍會這麼做吧。”
“……”
袁來沉默下來,他無言地拿起烙餅,咬了一口,的確還熱且很軟。
“這位申屠將軍……以往也這麼行事麼?”袁來嚥下這口熱食,無奈地問。
哪知關西搖頭說:“其實,要我看,這個決定並不是申屠做的,而可能是他的夫人的手筆。你應該也早聽說過吧,在西北這片地域上,主兵事的是申屠將軍,主內政的卻是他的那位正室夫人,要我看,這種讓人猜不透的做法很像出自那位夫人之手。”
“申屠夫人?”袁來有些頭疼地揉揉腦子,說:“她在這裡?”
“不在,她此時應該坐鎮西北府。”
沒等袁來問,關西立即補充道:“不過府與這裡用軍中最快的訊鷹來傳遞消息的話,所要的時間並不長。”
“我……好吧。”袁來嘆氣,心中很無奈,申屠沃甲不按套路出牌,要是早知道他本就打算公佈此事,那自己幹嘛還要費那個力氣想轍?現在想想真是好笑。
不過……想來,那議事堂中不僅僅是他,便是所有的其他人估計也沒誰能預料到吧?
袁來又咬下一口烙餅,定了定神,問:“所以,下午我就可以離開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