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懸的太陽下,掃蕩軍猶如一陣旋風,在馬蹄聲中沿着官道馳騁。
隊伍並未打出旗幟,遠遠的看去只能看到騰起的煙塵,和雷鳴般的馬蹄聲。若是再遠一些,感覺上就像是一隊行進度極快的蟻羣,當然,近了看黑蟻會霎時間化作貪狼。
掃蕩軍很守時,在約定的時間拔營,而後一隊千人隊伍便化作一隻猛虎,撲向天門關外。
袁來坐在馬上,四周除了馬嘯之聲便是寂靜的沉默。
一種壓抑的,暗藏興奮,暗帶腥風的氣氛中,他開始在頭腦中回憶起有關天門關的資料。
天門關,是大啓西域邊境線上的一座關口。
其地勢渾然天成,恰好是天地形成的一個口子,兩邊都是千山山脈的支脈。
所以也號稱是大啓帝國西大門。
西北軍就有一支兩萬人的軍隊駐紮在天門關內,當然,在關口處只是有百人的前哨,其地位獨特不言而喻。
按照大啓的史書記載的,在當年西北關外外族人強盛的時候,在這天門關處可是爆過數萬人的對戰,其慘烈如今已經化作了一串串數字,但是讀來依舊讓袁來心驚。
不過那都是很久之前了,自從很久前的大戰結束,關外的外族人就再也沒有形成足以讓帝國重視的勢力,最多也就是一些小勢力,還時不時的遭到西北軍的敲打。
所以,關於天門關的傳說,已經慢慢的從世俗轉向了修行者。
因爲大凡高明的修行者都喜歡到偏遠之地,洗去世俗,讓心靈貼近天地,從而提升心境,所以作爲西方門戶,從天門關走出去的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
對於這件事袁來很是理解,在他的記憶中,便是沒有修行者的世界也同樣有人爲了追求那虛無縹緲的心境而向西獨行。
更何況,你這個世界裡心境修爲那麼重要。
也因爲從天門關西去的頂尖修行者多了,所以這個地方就慢慢的有了一種神秘色彩,尤其是在普通百姓的印象中,這天門關硬生生從一座軍事重地變成了某種登仙之處。
袁來當然不會信那些東西,但在他眼中天門關的確有不同尋常的含義。
那便是……
雲宗的祖師,三百年前正是西出天門關從此一去不返的。
三百年過去,想來人也早死在關外。
理智告訴他如此,但是袁來依舊有一種隱秘的期待,雲宗祖師的身份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但多方尋找也未能知曉他的名字,其更是與一世張冠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也是他急於出關修行的一個重要原因。
袁來下意識摸了摸胸口,在衣服中最深最隱秘的口袋裡,放着那顆星辰碎片。
他的耳邊恍惚間響起廖先生的那句話。
“運氣好麼……如果這東西真能給我帶來好運的話,那就別讓我白來一趟。”
袁來暗暗想到,然後振作精神,一便縱馬一邊擡頭看向隊伍前方,在前面關西與幾個陌生的修行者並排在一起,看來他們應該是相識的,所以袁來想了想扭頭看向在他旁邊騎馬的冷麪姑娘。
“哎,你知不知道咱們出關後是要先去哪啊?”
柳召南生硬地扭過頭來,衝他翻了個白眼,就在袁來以爲她不會回答的時候,柳召南清冷的聲音傳到他的耳邊。
“天真!”
“什麼?”袁來以爲自己聽錯了。
柳召南用眼睛橫着他道:“我說你太天真!這是去掃蕩殺人的,不是去攻城的!要去哪裡還能事先告訴所有人?你以爲這隊伍裡會真沒有那些人的眼線?一旦說了,我們人還沒到,敵人早就跑光了!”
袁來一怔,隨後啞然失笑。
這個道理他當然懂,只是剛纔一時沒有想到,卻讓柳召南找到機會狠狠鄙視了一回自己,他也不怒,笑道:“你說得對,是我想簡單了。”
他這邊笑眯眯承認,頓時讓氣昂昂的柳姑娘感覺一拳頭彷彿打在了棉花上,臉蛋有些不好看。
冷哼一聲,用雙腿猛地踢了踢馬肚子,頓時加留給袁來一個清麗的背影。
袁來摸摸鼻子,眼中有笑意綻開。
……
等這一隊千人隊伍,蜂擁而至天門關的時候,守軍早已經在等待,領軍的蔣衍只是露了個面,守軍便將門戶敞開,然後掃蕩軍幾乎是一刻不停地衝出關去。
這讓本打算仔細看看天門關關口的袁來有些小失望。
不過很快的,他的精神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
出了天門關後,隊伍便斜斜地向南方奔馳而去,而不久之後,地形就悄然生了變化,地上開始出現了一些散佈的荒草。一簇簇的已經褪去綠色的草開始出現,這種變化只意味着一件事,便是他們已經進入關外草原。
冬天的草原真的沒什麼好看的,稀稀落落的荒草當然沒法讓馬匹產生任何注意力,就連好奇心依然很重的小野也只是好奇地看了一會兒就收回目光。
然而當他們踏上這一片土地的瞬間。
袁來就忽然間有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種奇妙的感覺突如其來,沒有任何預兆。
它並非是天生的警覺,也非是其他的什麼,袁來皺着眉頭望向草原那一望無際的廣闊天地,以及遠處帶着黛色的山峰,他茫然地看着,忽然間擡起頭,仰視蒼穹。
關外的天與關內的天空是不同的。
這種不同是主觀的,是不講道理的,邁出國門只需要一步,但前後感受天差地別,在袁來眼中,草原的天空很高,也很遠,太陽卻陡然熾烈許多,雲層淡薄而冷漠,在他的眼睛底層,倒映着天穹的單調景色,然而在那本無一物的景色背景上,卻出現了淡淡的,很難看見的灰白色彩的流雲。
天空中就彷彿是有一條無形的河流在“飄”着,“河流”不是筆直的,但彎彎曲曲方向總是縱向的,盡頭在他們身後,源頭則在西方。
“河流”遮擋着太陽,於是在天空的波光瀲灩裡,袁來彷彿看到了兩個太陽,一個是真實的,一個屬於折射產物,因爲同在垂直高度,所以兩個太陽又宛若在同一個平面上,之間有着一小段距離,兩者都散着朦朧的光。
他忽然想起上輩子那個世界,總聽人說草原人信仰長生天,認爲天空有神。
如今,他看着那條“大河”,隱約間總覺得在河流背後,有一雙眼睛在俯視着他們,那人就如同站在岸邊,俯視水中游魚。
如果他們是魚兒呢?那站在河流之外的人又是誰?
長生天?
或者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