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再拿清淨的竈鍋煮水裝壇,壇裡還得要放上三兩白糖霜,蓋好,放上一二個月才能使用。”
老頭越說越順暢,袁來則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他暗暗咋舌,道:“蒸飯的水都是這麼來的?”
老頭神色始終平淡,點點頭。
而後又說道:“蒸飯還不能直接蒸,得一層一層地蒸,最下層吸水足了再添,蒸一半得定時翻一翻,和鬆土差不離,不然不透氣,人不吸氣就死了,米飯也一樣,翻騰的時候得注意,水氣燙人,燙一回有的受了。“
“這纔算能蒸好一桶飯。”說着,老頭頓了頓又道,“還有豆腐,好豆腐得用泉水,拿泉水細磨,生榨取漿,放在鍋裡點,點不好也容易死,得點出活氣來,那煎豆腐不說,就說那姓蔣的,豆腐得兩面去皮,每塊切成十六片,晾乾嘍。拿豬油熱灼,看着清煙嘍再下豆腐,放鹽花,翻身,放一杯甜酒,灑小蝦米得三百個。“
袁來知道這是在說這道菜的做法,不由細聽。
“蝦米得先滾泡一個時辰,放杯秋油,再滾一回,加一撮糖,再滾一回。細蔥切好了一百二十段,再慢慢起鍋。這做法你儘管拿去,也不要你錢,但俺得說一句,你知道但是想做出來,不行。“
袁來眨眨眼:“因爲我沒有心?”
“嗯,你這雙手,油煙味太少了,不是做菜的人,沒有對飯菜敬畏的心,所以你做不出來,你們這些人都做不出來。”
頓了頓,老頭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做飯雖然是小道,但是想做好了得虔誠,就和你們修行一樣。”
袁來眼皮一跳,有些訝異。
“你看出來我們是……”
老頭點點頭,平靜道:“以前我在一個門派裡做過飯。“
“你修行過?”
“沒有。”老人搖搖頭,“沒那個天賦,人不都說近朱者赤麼,年輕的時候有個宗門長老跟我說,做飯也是修行。”
“你們修的是大道,燒菜做飯是小道,但是小雖然小,你們修行者還真能不吃飯麼?”
袁來篤定地搖搖頭:“當然不能。”
老頭忽然笑了笑,這是他爲數極少的表情之一。
“所以啊,這東西你學不會,想學會,得專心,一心二用啥事都做不成。”
世上有三千大道,三千是虛數是泛指,實際上天下能通往至高之境的道路有很多條,有的光明寬闊,有的崎嶇但有趣味,人不是神,心只有一顆,壽命不過百多年,想走的長遠就更要專心,當修行者踏上一條路的時候,就只能向前走,如何衡量一個修心者的虔誠,最好的證明便是當他面對岔路的時候,依然能從一而終。
袁來凝視着對方昏黃的眼珠,靜靜地點頭道:“我明白了。”
老人廚藝高,但是見識未必有多高,和袁來說這些也或許並非是出於什麼目的,他也不是博學的長者,也遠非懂得大道的賢能,他只是說了一個最簡單的道理,用修行做比喻,清晰明白地告訴袁來,他想要僅僅靠做法來還原那個味道,不行。
僅僅如此。
但袁來卻忽然覺得內心某種東西受到了觸動,但是沒等他細細深思便忽然覺得心臟一痛!
一陣並不算特別強烈但是足夠清晰的痛感將他從思考中拉扯了出來。
“七重天道鎖!”
袁來一驚,而後纔想起這東西的作用,看來他剛纔是略有所悟。
袁來心中冷笑,沒想到這東西這麼快就生了作用,自己只是略微的有些想法它就感知到並將這種狀態打破,不過若是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這也說明自己真的從這店家的言語間有所觸動,這種觸動已經觸碰到了天道規則的層次。
這種機會不能放過,即便看起來這老人真的只是個普通尋常的人物,除了廚藝凡之外與修行似乎毫無關聯,但是袁來還是認爲這是個機會,有機會自然要抓緊。
……
他出來的時候幾個人也快吃完了,吃完飯幾人付了錢便走出門來,不得不說飯菜雖然簡單但味道總是不凡,幾個女孩兒甚至都有些戀戀不捨。
“你們說,孔雀樓裡大師傅的飯菜會比這家更好吃麼?”
呦呦忽然問。
袁來輕笑道:“誰知道呢,你明天去吃吃好了,不過咱們就算去了恐怕也沒法讓那位大廚親自出手。”
“那倒是。”
袁來微笑着和幾人並肩往住地返回,心中卻已經不再想着什麼孔雀樓,他打算明天繼續往這家跑幾次,或許,真的會有什麼收穫也說不定。
時間飛快,黑夜彷彿怪獸的巨口將整座城市吞進去又吐出來,在傳說中星辰是無數死去的修行者的靈魂,它們在虛空中飄蕩,散着白濛濛的光芒,那裡是所有修行者最終的歸宿,也是世界的真實所在。
在第二天清晨的時候袁來出奇地起了個大早,在天剛剛矇矇亮的時候他便起身,這個時間大野也同樣醒來,他甚至已經開始打坐吐納冥想,袁來對待韓大野的勤奮只有欽佩的份,簡單說了聲,他便乾脆地出了門。
黎明的大街空空蕩蕩,袁來決定去昨晚的那家小店,他昨天隱約記得店裡的牌子上寫着那裡是賣早點的。
他也不着急,時間反正還早,他便慢慢行走在寬闊的大街之上,順便好奇地打量青州城的建築。
他走的方向卻並非直奔那個地方,而是先找到一個僻靜所在,而後幻化出一具分身——按照青藤上的順序,這個分身是第二隻。
這具分身並沒有多少力量,當袁來見識到了天道之力之後他就越覺得這種分身限制太多,無法使用元氣便意味着無法調用天道規則,以前不知道的時候他還覺得其強大,但如今缺陷實在明顯,但仍舊是一樣在大陸上也算是極爲珍貴,效果也極爲特殊的法器了。
至少,這種東西他目前從未在其他人身上看到過,連聽聞都沒有。
甚至有時候他都會想,這種東西彷彿並不應該來自於此方世界。
今天之所以放出分身來,便是爲了試試看能不能再次找到昨天的那種感覺,正好藉此嘗試突破天道鎖的封鎖。
分身在前,本體在後,他沒有多耽擱便繼續行去。他打算讓本體在孔雀樓所在的大街外躲着,分身前往。
漸漸的,東方開始露出魚肚白,他也終於來到了孔雀樓所在的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