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何烏的尖端是平的,但是當它水平地刺出的時候,其鋒利讓臺下的人都心中一凜。
陳書畫拔劍,向前一縱,何烏便向陳鄒縱橫刺去,當長劍進入紅水範圍,這些紅色的液體便沸騰起來,正對劍鋒的陳鄒面無表情,拔起齒劍,甩出一道劍氣。
瞬間,兩人就交戰在一處!
三境的戰鬥,已經是修行者登堂入室等級的戰鬥了,一招一式均是玄奧,南北兩大宗門底蘊雄厚,兩人得宗門真傳,手段非凡,此刻戰在一處,劍鋒交錯,劍氣四溢,紅黑二色交織在一起讓人不禁眼花繚亂。
對於互爲對手的兩人,每出一劍,每抵擋對方一劍都要經過大量的思考,戰鬥從來不是野蠻人互相拿着石斧揮砍的簡單技藝,而是精妙的藝術,對自身元氣的掌控,對對手元氣的預估,每一劍刺出的消耗以及不同出劍方式的後果,這都是心力的較量。
只不過,三境之下的修行者,神識強度還弱,心神亦不夠堅定,難以支撐如此快而細密的算計,於是打鬥還停留在只比野蠻人好看一些的等階上,無非是招式精妙否,道法品階高低之別,以及技擊之術的熟練與生疏。
而對袁來而言,神識強度本就比旁人雄厚,此刻雖然臺上電光火石,數個回合已過,但是他還是能看得出雙方的一招一式,也正是因此,他才覺出兩人一招一式間的玄奧。那絕非是單純的道法品階的比拼,有時候忽然出手的一招威力極小的道法竟然能起到奇效。
他認真地看着,一時間竟被其深深的吸引住了!
這種戰鬥的藝術……
袁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中一動,因這啓迪,心中一扇大門轟然打來了一個縫隙!
在大門的那頭是一種新的戰鬥方式,並非是指天道規則之戰,而是那種以心計算的戰鬥方式,這種戰鬥方式嚴格說來並不是任何一個境界專屬的,若是修行者心神足夠強大,便是一境,便是並非修行者,只是凡人,也是一樣能夠用出的,那是一種關於戰鬥的精髓方式,是隻有名師才能教授給弟子的東西。
(這……就是大宗門弟子的優勢麼……)
袁來心中暗暗一嘆,他這纔再一次認識到一個宗門對修行者而言多麼重要,他身後的雲宗在物質基礎上足夠雄厚,但是在這種東西上,卻是完全空缺的,像陳鄒縱橫與陳書畫定然是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從師承處學來這種以心計算的戰鬥方式,一種道訣,在何處着手,在何時以哪種手段施展,能夠做到什麼地步,這都是隻有通過上百年的戰鬥總結才能獲得的經驗,這種經驗也只有名師才能教授。
袁來的餘光忽然看到了韓大野,此刻大野的雙手死死握着椅子扶手,雙眼幾乎要放出光彩來!
顯然,在這樣近的距離觀看兩位當代最強少年的戰鬥,對他而言啓極大,韓大野也是散修出身,此刻收到的震撼只會比袁來更大。
而能看出來這種隱藏在刀劍背後的心計的少年人,則很少很少,大部分還是隻是目眩神迷地看着臺上兩人交戰,那飛舞的色彩,以及頻頻交擊出轟隆響聲的光影深深吸引了所有人。
在閣樓上,一羣最低也是三境的修行者們則不住地點頭,眼露讚歎,時不時飛快地出言評點一二。
他們的點評極爲簡練,往往只是一個字,至多不過兩字,前後毫無關聯,但是在座每個人都能聽得懂。
隨着時間推移,臨江仙身旁左右兩側的兩位南北宗帶隊長老也終於開始不那麼悠閒了。
木易與杜康皆是一動不動緊盯臺下,兩人的四隻瞳孔中皆是清晰地倒映出場中兩個交錯糾纏的身影,而在心中亦是各自計算着。
若是論修爲,杜康與木易未曾交手過,實在不好論高低,但是若是單單拿出來神識強度來算,杜康無疑是此間最爲強大的。
他專修神識,於此道造詣極高,從開場到如今神識始終籠罩着戰臺,觀察着兩人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於是他也是第一個看出危機的!
在陳書畫刺出某一角度刁鑽的劍後,他神色頓時一變!
他已然看出,這一劍陳鄒恐怕是無法躲避,只因爲這一劍所刺的地方正是陳鄒這一次傷勢未愈之處!
天鼎大會之前,陳鄒縱橫剛剛受傷,這已不是秘密,但是這受傷在何處卻一直是絕密,但是此刻隨着兩人多次的交手,陳書畫顯然終於看出了他的傷勢所在,於是及時地刺出這一劍,刺中的是此時的陳鄒縱橫最大的弱點。
果然,就在杜康變色後半招之內,臺上形勢陡變!何烏在一陣絢爛交擊後突然出現在了陳鄒的胸口心臟下三寸!
然後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狠狠刺入!
臺上的兩人猛然就停了下來,而臺下則陷入寂靜。
滴答!
真正的鮮血沿着傷口,從何烏鋒利的刃口中灑落,墜入紅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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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書畫眼中帶笑,他覺得自己勝了,最起碼是暫時性的勝利了,因爲他終於及時找到了陳鄒的弱點,他不得不承認,陳鄒縱橫真的很強,比……自己一年前見到的時候更加強大,他的戰意更加洶涌澎湃,身上多出了許多偏執的殺氣,這讓陳書畫覺得很棘手,甚至隱隱覺得恐懼。
但是,還好,他畢竟是北宗這一代第一人,享受着無數的資源,擁有着極爲優秀的天賦,他又從來都是努力的,這一切換來了強大的實力,實力會帶來自信,陳書畫是個很自信的自信到了自負的人,對他而言能戰勝陳鄒就是一個無以倫比的勝利。
心的勝利。
但是……
他眼中的笑意很快的就凝固了,因爲他看到當那串血液墜入紅水之後,那攤一直被阻隔在他的腳步之外的紅水,忽然間……
竟然再次擴大!生生地擴大,蔓延過了他的玄黑布靴。
他一愣,眨眨眼,滿心疑惑,然後陡然間明悟起來。
“你!”
他低聲驚呼,因爲他這時候才終於想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天鼎大會前陳鄒縱橫的確是受傷了,但是他是爲什麼受傷的呢?據說是與某邪修一戰,而戰鬥是最能造就突破的機遇。
只是一瞬,他便明白,陳鄒縱橫的道在不久前應該再一次獲得突破。
“呵,你看出來了?”陳鄒縱橫嘿嘿一笑,身體硬生生倒退,何烏黑紅的劍身從他的體內倒退出來。
“不對!”陳書畫忽然一咬牙,道:“新的突破?不對!還未圓滿!”
還未圓滿!陳書畫敢於確定!陳鄒的天道這一次新的突破絕非已經圓滿完成,而應該是走了大半,卻還是差了那麼一點纔對!
陳鄒縱橫輕輕一笑,忽然撕下一段衣袖,擦了擦齒劍劍刃,這個動作在此刻戰鬥中顯得不合時宜,但是陳書畫沒有打擾他,因爲他感受得出對手身上漸漸上涌的危險。
那是一種,讓他窒息的危險。
“你說對了。這一次的突破的確沒有圓滿,所以我留着這傷,沒有去治,如果我完成了,那麼這一次你絕對不是我的對手……可惜沒有完成,所以如果是就這樣平平無奇地打下去,我就真的很可能要輸了,這怎麼行呢?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輸,一點也不。”
陳鄒縱橫低聲說着,雙眼漸漸被紅色充滿。
陳書畫臉色一變,他感受到了真切的危機,冥冥中他的道心告訴他,對手很可能要搏命一拼。
搏命?
這只是一次比試而已啊,就算是天下人關注的天鼎大會,說死了也只是一次盛大的比試而已啊。
難道,你真的要……拼命?
他的心開始顫抖起來,他的手開始顫抖起來,因爲他想到如果對手真的這樣做,他該如何?
他退無可退,只能……捨命陪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