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門口的確是來了一輛馬車。
袁來站在大門口,注目着從車上走下來的那個人。是個男人,年紀約三十不到,衣衫華貴,眉目看不出內在性格,臉龐略方,有棱角,按照大啓的審美標準算是很不錯的面貌,年紀既不老邁也沒有二十出頭的毛躁。
他應該是個修行者,但是卻沒有穿着修行者慣常的道袍,他下車之後便看到了袁來,於是衝他笑了一下。
笑有很多種,並不是每一種都能給人很好的感覺,比如這個男人給袁來的感覺就不算好,當然也不算壞,處於一種笑了和沒笑差不多的狀態,不過最起碼這體現了一個訊號,這個人並無敵意。
他緩緩走來,袁來注意到他的手保養的很好,尤其是右手拇指上戴着一個碧玉扳指,俗話說俗人戴金,雅人佩玉,這人整體上也的確透出一股貴氣,卻不同於世間凡俗的貴氣,而是更矜持的,也更傲氣的一種。
他最終走到了袁來面前,然後問道:“你是袁來?”
袁來原本還算很不錯的心情變得有些差。實話說這個男人這句問的語氣其實並不令人反感,相反還算是令人舒適,但是袁來在之前已經猜測他是來找自己的,那麼如果真的是如此,作爲來找自己的人總應該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吧?可是這個人竟然第一句話是詢問身份,袁來不禁想難道他是找別人的?
他點點頭,靜待對方說話。
男人彷彿有些意外袁來的迴應如此簡單甚至是冷淡,不過隨後他就反應過來什麼一般笑道:“你應該不認得我的,我叫李牧,來自太一宗。”
說完,他就閉上嘴,他自信於自己背後宗門的名頭,不需要再多介紹。
而對面那少年的反應也算是讓他比較滿意——袁來眉毛一挑,眼露訝然。
太一宗。
這個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他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啥都不懂的簡單少年,雖然距離對大啓修行界瞭解的深度還淺,但是廣度已經有些了,太一宗作爲大啓一流宗門,只排在棲光院之後,私底下被人們稱作天下第四的修行聖地。
不同於北宗背靠朝廷,南宗高人輩出,也不同於棲光院因千座的強大而撐起的大名聲,太一宗一向以傳承久遠而著稱,要知道無論南北宗門還是禪修頂尖勢力棲光院其實都是幾百年前建成的,在大啓建國後鼎盛,統治修行界至今,論年代其實也都算不上久遠,而太一宗門卻是目前大啓仍舊排的上名號的大傳承中最古老的。
據說其宗門延續了近千年,雖然千年間幾次覆滅,但是傳承卻是都沒有斷掉,一直延續到如今,雖然說活得長久未必就有什麼真本事但是最起碼能證明其立宗門的法門生命力的確強大,修行界一直都在進步,而太一宗的立宗修行法卻能近千年而依舊位列頂尖,不得不說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漫長的傳承延續也給他們帶來了極深的底蘊,據說太一宗有一塊碑,是從上古修行界處於莽荒時代便存在的,一直內保存到如今,其中暗含上古天道,當然這只是據說,其真實性難以保證,總之從側面揭開了這個強大宗門的一角。
而與之相對的,則是太一宗一向在年輕弟子培養上並無建樹。
作爲大啓排名第四位的大宗門,其參加這一屆天鼎大會的席弟子雖然也位列隱山一會的那十人之一,卻是排名很低的一個,運氣也算不上好,在十六晉八的時候就被淘汰了。
這不得不說是與太一宗的名聲地位很不相稱的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這在前幾天也正是臨江鎮上人們的談資,袁來也是知道的,甚至是這李牧他也略知一二,其人並不是太一宗此次帶隊長老,而是二代弟子中最小的一個,據說是太一宗主由於某些人情而收入門下的弟子,因而從輩分上排在二代,實力上倒是也不弱,據說有三境初期的修爲。卻是不知他爲什麼來到這裡。
袁來收斂了下輕鬆心態,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太一宗對他而言是龐然大物,面對其宗門來人即便是出於對其宗門地位的尊敬也是要認真些的。
“不知太一宗前輩來此有什麼事?”
李牧淡淡道:“我來找你。”
袁來眨眨眼,心道果真是找自己的?那怎麼還不認得自己一般?難道說自己現在的名聲依然入不得他們耳中麼?或者這是大宗門問話的習慣?
袁來心中腹誹幾句,便也按照禮儀轉身示意李牧進門。
院中擺好了一張桌子,李牧看了一眼略微皺眉但也還是坐下,等袁來也坐好之後才問道:“不知道您找我什麼事?”
袁來打算直奔主題然而李牧卻似乎並不着急回答,他環視了下院落,忽然道:“這裡是你租的房子?”
“是。”袁來回答,心中卻想着自己可真不相信對方這麼大的宗門在來找自己之前會一點調查都不做,此刻這問句顯得實在是做作,想來他也是得知了肖白的存在才如此問的吧?至於武當歸搬進來的時候很隱蔽,平時都不出門,打扮上也平平無奇,一位四境劍聖若是有心隱藏,這麼短時間相必還不至於被現。
“我聽說這裡的房東姓肖。”李牧果然如此說道。
袁來心中淡哼一聲,嘴巴上回答道:“是啊,不過肖姨現在倒是不在家。怎麼有事?”
李牧擺擺手,道:“沒事。”
此時呦呦沏好新茶端來,穩穩地放在桌上,兩人中間。
李牧隨意地掃了呦呦一眼,之後便不再關注。
“粗茶,您隨意。”袁來笑笑,自己倒了一杯。
李牧微微點頭,然後透過窗子看到了韓大野,又道:“聽說天鼎榜單進了十六的另一人也住在這裡?前幾天他放棄了比試,我倒是有所耳聞。”
袁來淡淡回答道:“是啊,他受傷太重,無力繼續了,其實我們這種散修向上走的每一步都很難的,和你們大宗門弟子比不了,我們呢,能繼續就盡力,走不下去也沒必要拼命,你說是吧?”
李牧看了袁來一眼,從對面的少年眼中看出了他的意思。
袁來這是不想繼續說這些無關的廢話,於是主動將話題向自己身上引。李牧很容易地就領會了這層含義,他有些驚訝,驚訝於這少年年紀輕輕便能如此應對,但是除了驚訝之外,他也有些不滿,因爲在他看來,袁來打亂了他的談話節奏。他一向不喜歡直入正題,李牧喜歡含蓄地談話,所以他不喜歡袁來這種開門見山。
更重要的是……李牧總是隱隱的覺得袁來這話中帶刺。
要知道他太一宗弟子可是子在十六晉八的時候就敗下了,而韓大野雖然也止步於此但是他是主動棄權,和被打敗自然不同。而袁來已經晉入天鼎前四,說這種話可以理解爲謙虛但是也可以理解爲嘲諷。
他微微皺眉,臉色略沉,但想想自己此來目的便出言說道:“你這樣說倒是讓我太一宗弟子羞於見人了。呵,散修雖然出身和大宗門無法相比,但是砂礫之中也含明珠,比如……你。“
“我?”
“你能闖入前四,是很多人沒有想到的,可見你天資上佳,已經比絕大多數天才要站的更高。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的路呢?”
“什麼意思?”
李牧平靜地直視袁來,目光真的就像一個前輩在看着後輩一般。
“你縱然天資過於常人,但是修行之路漫漫,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就算是你如今賺的些許名聲,但是以後呢?一年後,五年後,十年後呢?你還能繼續保得住這前四的位置麼?”
袁來知道,正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