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冠道?”
袁來正疑惑這個名字究竟是意味着什麼,吳道卻已然落筆。
袁來頓時收束心神,將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觀看他作畫上了。
這種經歷可以算是極爲難得,便是不在乎這大陣本身的關鍵,只是看一位將要成聖的修行者盡全力揮灑,便是極大的益處!
吳道落筆,星光如瀑潑灑向下,或許是由於這一筆有一位先賢的靈的存在,所以筆跡竟是純金的,金色的筆畫沒有如世上尋常畫師那般精細的勾勒,而是很是肆意地落筆。
袁來不懂畫,但是他懂些書法。此刻隨着吳道這畫筆落下,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名字。
張旭!
那個以狂草聞名千古的書法家,據說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而悟得一手草書,冠絕古今,而吳道此刻這一畫,竟然也有幾分狂放來。
雖然落筆極疏,但是那筆尖韻味卻渾然天成,或許這纔是書畫之道的真諦,感覺到了完全便不會再遵循世俗那些規規矩矩的框架審美,而是直達根本,直指天道本源!
在無聲無息間,一個看不出形狀的輪廓出現了,而那籠罩了整個京城的網也突然被點亮了。
天空忽然移來烏雲,將星光遮擋住,這黑暗來的猛烈,竟然是瞬間就達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袁來一動不動,任憑黑暗巨獸將他吞沒,而吳道周身的光芒則愈耀眼,他在畫。
袁來清楚的知道他在作畫,然而他卻無法看得出他在畫什麼。
便是他聚集所有精神也看不出吳道所畫的究竟是什麼,只是突然的他的金色的心臟再次開始悸動,這一次比以往更要猛烈,這讓袁來一驚,從恍惚間醒來,他頓時運力將金色心臟壓制住,做完了這一切,他想了想索性不再盡力感悟吳道筆尖的規則,而是開始將那京城中千萬個光暈的位置悉數記了下來,猶是他已經是二境,在心神上早已脫凡人,但是記下這麼多的位置依舊讓他耗費了許多力氣,也花費了許多時間。
當他終於將所有記住的時候,突然間吳道放下了筆,也在瞬間他的身影突然模糊了起來,空氣抖動,吳道消失了,前腳消失後腳又一個新的吳道站在了原地。
袁來驚愕地看着,現這個新的吳道比先前的老了一些。
頭沒有那麼烏黑了。
吳道極爲專注地再次提筆,先賢祠再次飛來一個靈。
這一次袁來努力去看,終於看出那個靈有着模糊的臉。
一切在重複,而這張畫卻漸漸豐滿起來。
吳道再次消失,然後再次出現。
袁來開始默默的數,同時費力地記憶這幅畫的具體細節,許多地方他完全看不懂,只能強行記住而已。
吳道不斷地消失再出現,如此反覆,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更蒼老一些。直到他第八十六次出現,當他將最後的一個魂靈畫入……
一幅複雜龐大的讓袁來幾欲吐血的畫作完成了。
而吳道也已滿頭銀絲。
天地安靜了,恢復了,所有的異象都在一陣清風后消失了,只有天穹的星光不變。
袁來醒悟,展現在他面前的是吳道的十年,他許諾玄宗十年時間完成這幅畫,現在完成了,十年之期也到了。
按照正常的衰老度,十年時間絕不會讓吳道衰老得如此之快,而如今這顯然是因爲爲了這幅畫吳道耗費了太多的心血和精力,以至於加衰老。
人雖然老了,但是境界卻提高了。
袁來目光復雜地看着拋下畫筆的吳道,他知道這時候的這位老人已然封聖。
或許是境界到了一定的高度便會返璞歸真,總之,面對這位幾乎觸摸五境的大修行者,袁來卻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壓力,他平靜地看着這他,等待對方說話。
吳道……如今應該尊稱爲吳聖。
吳聖疲憊而又滿足地最後看了這京都一眼,轉身就向摘星樓上一張茶桌走去。
他坐在了椅子上,向袁來招手。
等袁來坐下了,他才問:“都記住了麼?”
“囫圇一氣而已。”袁來說道。
“已經不錯了,”吳聖微笑,道:“這樣的話,我的諾言就完成了。”
“那你現在應該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麼?還有……張冠道是誰?”
吳聖忽然嘆氣,頗爲感懷的模樣,他盯着袁來的眼睛,道:“張冠道,自然就是你了。”
“我?開什麼玩笑!”
“不是玩笑,你如今自然不會知道自己是誰,但是我知道。”吳聖突然神秘地一笑,道:“我雖然認不出你這個人,但是……我認得出這顆心。”
說着,他伸手指向袁來胸口,頓時袁來驚訝地現那顆被他壓制的心臟竟然出金光,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只見突然之間,金心隔空從他胸腔中跳了出來!出現在袁來與吳聖之間,它盤旋着,散迷濛的光。
“這是,九竅玲瓏心,也是你的本物,是你一生修行的根基。世上除了你自己之外,絕對不會有人能夠佔有,所以,既然我看到了它,也就能肯定,你就是張冠道。”
看着吳聖篤定的模樣,袁來心中變得古怪起來,他無比肯定自己的來歷,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清清楚楚,但是這個什麼張冠道的名字他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但是看吳聖的模樣,也絕不是胡說,那麼……袁來目光落在那先賢祠中一世贈與的心臟上,忽然升起了一個念頭……
莫非,一世的名字就是張冠道?
可是這解釋不通,因爲據袁來以往所知,一世就是雲宗祖師,而云宗祖師的名字卻並不是什麼張冠道!不說名,甚至連姓都不對勁!
他心中奇怪,但是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只是露出恰到好處的一絲迷茫,問道:“我不懂。”
吳聖毫不意外地說:“你如今自然不懂,不過,你聽我講就好。”
“張冠道……是我在修行不久的時候就結識的一個人,”吳聖陷入回憶,語氣感慨道:“張冠道是個天才,甚至是我所見過的最天才的一個,他沒有宗門,但是在修行上卻暢通無阻,據我所知,那些修行路上的門檻對他而言彷彿完全不存在,我的悟性已經算是不錯,但是在他面前卻不值一提,但是他爲人卻極爲低調,低調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甚至在他達到四境之前,幾乎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直到四境,終於再也掩飾不住,纔出現在修行世界所有人面前,但是他卻一直如同散人一般,很少交際,他朋友不多,與我關係還算親近,我也是他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我也好奇地問他爲什麼如此,他說他一生只爲追求自己的道,不想在世俗上耗費精力,這讓我非常佩服,如果說我這樣的修行者還是人,那麼他就已經近乎於仙,幾乎沒有**,總是神色淡淡的,彷彿對所有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我也曾經問過他的追求的道是什麼,可是他一直不說,直到知道我領命要畫作先賢圖的時候……他找到了我,要我幫他一件事。”
“我沒辦法拒絕,因爲他曾經幫了我太多次了,所以我想只要他的要求不過分到我無論如何無法承受那就答應他。可是他的要求很奇怪,他竟然是要我幫他在先賢祠留一個特殊的位置,他說他死後肯定也會被陛下將一部分殘魂抓入先賢祠,但是他不想就那麼淪爲工具,所以要我爲他留一個位置,讓他能夠用那個位置擺脫淪爲工具的結果。”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也不難,畢竟這圖是我畫的,想要留一些特殊的小東西很簡單,事實上這些小東西我留了不少……但是其實我覺得這個要求很沒必要,我告訴他憑藉我的顏面可以請陛下不去摘他的魂,這個完全可以做到,但是他卻說他早已經看中了先賢祠這個地方,非要進入不可!”
“我很奇怪,於是他終於說出了他的想法……那是一個讓我無比震驚的想法,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了他追求的道是什麼。”
袁來目光一閃:“是什麼?”
“是……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