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是陛下的臣子,就是說他真的是朝廷命官,不過特殊的是他沒有什麼正經的官職。
北宗是什麼地方?這個問題太多人可以說出好些個花樣兒,那不是個神秘的地方,相反的它很出名。它就坐落在京都不遠處,蒼莽燕山裡。
大啓一統,四夷歸附,是鼎鼎強盛的王朝,而保障它千秋穩定的力量一部分來自於文臣內治,一部分來自雄厚軍備,而最重要的便是那神妙之力。
修行對民衆而言不是陌生的。
大啓最大的修行門派一個坐落在南洲,在紅河邊上,稱作南宗。一個坐落在京都燕山,也就是北宗。
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修行門派,互相編織出來那千百年修行者之間的瑰麗傳說。
有俠客的世界會有所謂的江湖,而有修行者的世界當然也有更大的江湖。
江湖中往往會有神龍見不見尾的高人,啓國當然也有。
比如那無人不知無人不畏懼的啓國皇帝,久居摘星樓頂俯瞰萬里疆域,宗室秘傳的大摘星手不出則以,一旦施展天下有幾個能抵擋一二?
再比如三百年前南山之南青河裡一劍屠龍子,鮮血染青河的那位年輕得過分的南宗宗主……哦,據說那位宗主於紅河畔打坐修行,這一坐至今已有三百餘年。
何等駭人!
再再比如北地那座風雪山神廟裡的老住持,沃洲山上放鶴養馬的高人,自打降生從未笑過的那位千座大人……等等等等,俱是傳說。
屠蘇在這些傳說裡還排不上名次,但是他也絕不是默默無聞。
他是北宗外院專門負責一切俗事的院長,俗事並不是低俗,而是凡俗,這世間沒有神仙,所有人都是凡人,所以凡俗的事情就是關乎每個人的事情,屠蘇的權柄大的嚇人。
他修行境界很高,武力值據說也很強,他的武器是一柄符劍,這柄劍的名聲不在鋒利上而在於它是極其少數的被允許攜帶入朝的劍器。
上朝可配劍,這是莫大的殊榮。
所以說屠蘇是個很有力量的人,無論是自身的武力還是背後的權力。
王夫子要給袁來一個對等的報償,於是他將袁來引薦給了屠蘇,這樣就可以讓袁來順利地進入北宗修行,這是個很羨煞人的條件,每年想要拜入北宗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這般的走後門的行徑怎能不讓人羨慕嫉妒恨?
“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畢竟這不是個小事情。”屠蘇笑着對袁來道:“我聽說你拜入黃耆的門下有三年,而不得其門,不過你不必擔心,你有慧根,有靈氣,這就足夠了。還有幾個月今年各大宗門就要開始開山門收徒,你如果想來北宗,執此貼予北宗即可。”
說着,屠蘇從袖中取出了一張鎏金的紅貼。
袁來收好,笑道:“謝謝。”
告辭之後,他從壽陽樓的後門溜走了,對於文比的結果他不關心,誰勝誰負他現在並不在乎。
王夫子讓他見到了屠蘇,屠蘇開始說可直接帶他入北宗,等明日他正好離開,但是袁來當然不肯,他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他還有老爹,還有劉伯,還有那個不知怎樣了的狐媚子後孃,當然不可能稀裡糊塗就跟着這屠蘇跑到京城去。
所以屠蘇給了他那張帖子,假如他幾個月後想去了,就可以走一走後門。
這個答案袁來很滿意。
遠遠地招呼了在棚子外瞎逛的袁梨,帶走了定下的井水冰過的西瓜,主僕二人就跑回了家,一路上無驚無險,唯獨袁梨這傢伙總是用一種隱晦的眼神瞟自家少爺,頗有幾分與有榮焉又不敢置信的感覺。
這一番折騰就已經到了下午,回到府裡袁來有些疲憊,趴在牀上睡了個舒坦,等醒來時候日頭已然偏西。
府裡氣氛有些異樣,下人們都神情鬼祟,袁來問了問才知道今天白天袁守誠回府後氣色不佳,和夫人說了什麼之後大了一陣怒氣,摔壞了兩盞茶杯。
之後怒氣衝衝叫馬伕備車出門。
而府上的管家則又爲夫人備了一輛車,據說是夫人要回孃家探親,只不過下人們倒是從未聽過夫人孃家還有什麼人,不知道這探望的是哪門的親戚,只是聽說遠在外省,估摸着好久都回不來。
傍晚的時候袁守誠回來了,神色毫無陰鬱,似乎氣已經消了,而且老爺似乎心情甚佳,看着府裡下人活兒做的不錯竟然破天荒地要給府里人福利。
這倒是個好消息,只不過有人現爲老爺駕車的馬伕卻沒有回來,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袁來洗了把臉,把聽到的這些零碎消息理了一理也差不多知道了因果,自己的這位老爹怎麼處置這對兒野鴛鴦他也不想知道,尤其是聽了府里人的閒話後他約莫也明瞭了自己這位狐媚子後孃爲何急得野合,據說殷芩自打嫁給袁守誠一直想要懷上孩子,可惜一直未能如願,如今袁來忽然從山上回來,她自然是大爲緊張,如果依舊沒有個孩子做根基,這女子恐怕就要擔心等自己人老珠黃的後路了。
如此說,也算是“事急從權”,袁來呵呵一笑,心裡一嘆只覺得有些小悲哀。
晚上袁來見到袁守誠的時候隔得還遠就現自己這位老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近了又被他盯了好幾分鐘,那眼神中有驚訝和驚喜,有如釋重負和得償所願,有一個父親能體現出來的任何一種情緒,唯獨沒有被戴帽子的哀慟。
觀察了半晌,袁守誠幽幽一嘆,道:“來兒,我聽聞你下午在壽陽樓作了兩詩詞……”
看着袁守誠那期盼的雙眼,袁來不由得心一顫,點點頭:“是。”
“那據說王夫子邀你上樓小敘?”
“也是真的。”
“那你……”
“他們都說我是傻子,但是我覺得我不是,王夫子說我聰明,您看呢?”袁來笑了笑,滿臉的天真。
……
……
出乎意料的,袁守誠對親兒子的這種華麗轉身並沒有驚爲天人,只是神神叨叨地拉着袁來的手喃喃自語好久,之後據說當晚又跑到祠堂裡揹着人在祖祠前嗚呼嚎了半個時辰。
當然那是後話。
短短一日之間,先是大悲,然後是大喜,他爲此喝了好些杯酒,酒精考驗的老生意人也變得醉眼朦朧。
“這是你娘以前住過的房間,我一直留着,就想着等你腦子清醒了就過來看看。”袁守誠眼睛紅紅,嗓子有些隱約的哽咽。
袁來站在他身邊,看着面前的那間房間沉默不語。
“您爲什麼要讓我修行呢?”袁來有些奇怪於這一點。
袁守誠嘆了口氣,道:“這是你孃的遺願,進去看看吧。
夕陽近乎沉入雲海,天邊有霞光萬道。
袁來伸出手推開房間大門,房門輕巧,推開無聲,袁守誠則悄悄離開了。
而此時的袁來並不知道他這一推,就間接改變了這世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