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姑娘,你怎麼也在這裡?”
那人驚喜的捧着她的繡鞋,刻意保持着優雅的步調走來,脣含笑意,眼中飛着朵朵杏花,風流又陰柔的笑道:“看來你我總歸是有緣啊,你看,這鞋落進本公子的懷中,可不就是月老安排的嗎?”
百里九歌只覺得無語到極點,連罵都懶得罵,猛地伸手奪了繡鞋回來穿上,對身後人道:“走,烈火我們去明瑟殿去,吃的差不多了就走。”
容暉的表情一瞬間凝固了,卻不是因着百里九歌說出的話,而是因着與殷烈火的視線交錯。
那坐在輪椅上的女子渾身帶着一股對塵世的絕望,似殘葉般苟延殘喘的活着,漠看世人的貪嗔癡恨。她的眼神是那樣輕柔,卻冰冷灰暗的不忍直視。容暉只感到身體像是被針密密麻麻的刺過一樣,心中開始恐慌。
“容長公子。”殷烈火幽幽的喚了一聲。
容暉一個哆嗦,強笑着作揖,“烈火姑娘。”
“嗯,長公子氣色不錯。”殷烈火漠然輕語。
容暉尷尬的笑笑,一時間有些站不下去了,想要趕緊離殷烈火遠點,卻又不願在百里九歌面前丟了形象……他想到他家中那些美姬,有的清純、有的嬌豔、有的嫵媚、有的火辣,卻就是缺了像百里九歌這樣率性灑脫的,他還不想放棄對她的追求。
就在這時,花叢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那穿得異常華麗卻像是炸毛孔雀一般狼狽的公主,跌跌撞撞跑了出來,一見容暉,傻了,再過一會兒便滿眼的癡迷,待看到百里九歌和殷烈火時,臉色陡然變得猙獰如鬼,大罵:“該死的賤婢,竟敢踹本公主,看本公主不讓皇兄斬了你的腦袋!”
百里九歌當下嗔道:“我不是什麼賤婢,我的名字是百里九歌!”
“百里九歌?”公主身子一僵,兩眼瞪得直直的,猛然間像是火藥爆炸般破口大罵:“原來容暉這段時間迷戀的就是你,本公主還以爲會是什麼國色天香的美人,原來就是個粗野的醜八怪!”
百里九歌回道:“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卻嫁不出去,自己想想原因吧。論粗野,首推你這高高在上的公主!”
“你……你……”公主氣得七竅生煙。
殷烈火冷漠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爭吵:“如意公主,你太蠻橫,容長公子不喜歡蠻橫的女人。”
“你說什麼?!殷烈火,你、你竟敢……”殷如意氣得幾欲翻倒過去,一口氣上不來咳出了好幾口血,最後氣急敗壞的尖叫:“百里九歌,殷烈火,本公主記住你們了!總有一天本公主會讓你們趴在地上求着本公主饒了你們。還有你、容暉!”
指上容暉的鼻子,大罵:“你要是敢娶百里九歌那個醜八怪,本公主就讓皇兄懲罰你。你只能娶本公主,其她的女人你娶一個本公主殺一個!”
說完了還狠狠啐了一口,方纔氣鼓鼓的離去。
百里九歌看都懶得看她,這種人渣居然還是什麼公主,天理都被豬吃了!
她走到殷烈火的輪椅後,推着輪椅往明瑟殿的方向而去,剛走了幾步就聽容暉喚道:“本公子與兩位姑娘同去可好?”
百里九歌不理不睬,就當是聽不見,推着輪椅慢慢消失在曲曲折折的石子小徑上……
再次回到明瑟殿前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諸天星斗惶惶閃耀,月色如瓷器打磨成的琉璃盞高掛半邊天。霄漢朦朦朧朧的流瀉在墨藍色的穹廬,籠罩着下方那歌舞昇平的大殿。
殿中,此刻已是高朋滿座。
笙簫管絃,觥籌交錯,美人
歌舞的水袖撩起滿殿的胭脂香味,在盈盈繞繞的金色簾櫳之間畫就一派紙醉金迷。
鮮紅如血的紅線毯上還落着早春的連翹,美人們踏歌其上,花瓣紛飛,似一場撩撥人心的初雪。
百里九歌就在這樣一幅奢靡榮華的畫面中,推着輪椅自若而來,從進門的那一刻起,便打碎了整個場景。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動到她身上,大殿中奏樂的樂師們和歌舞的女伶們反倒無人觀賞。衆人用着那奇異的、質疑的、甚至是看熱鬧的眼光,盯着兩個與外界格格不入的女子堂而皇之的走入。
鴉雀無聲,連上座的昭宜帝和元皇后都各自放下酒樽,一併望來。
條條視線交錯成天羅地網,讓兩個女子無所遁形。但兩人卻絲毫感覺不到拘束似的,一個昂首闊步藐視淺薄庸人,另一個冷眼漠視着世間的貪嗔癡恨。
那容暉本是跟在兩個女子後面的,卻在剛進殿時發覺氣氛不對,趕緊從偏殿的小門溜進去,偷偷回到自己的坐席了。
正行着的百里九歌,驀然間步伐頓住,餘光裡望到的一個身影,令她放慢腳步,不由自主轉眸望去。
是那個人。
白衣清韻,鶴氅上描着萬朵曇花,像是古洞碎雪般的清雅優柔,卻也和她一般,在這歌舞昇平的大殿裡顯得格格不入。
步伐漸漸遠去,目光收回,驚鴻一瞥也不過是草草收尾。
百里九歌將殷烈火送到了殷左相的席位上,幫着她從輪椅上下來坐於軟墊,接着自己也坐在了空缺的殷夫人席位上。
望着百里九歌與殷烈火這投緣的樣子,衆人更是覺得彆扭的很。一個被人退婚名聲盡失的卑賤女子,一個殘疾人……衆人紛紛別開目光,或是不想、或是不忍再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