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高個光頭黑人是用英語問的,在一片漢語裡顯得格外另類,再加上他體型頎長像是行走的電線杆,比其他人至少高出一個腦袋,馬上就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
女記者頓時興奮不已,她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運氣來了,可能是恰好遇到了真正的獨家新聞,便向身後的攝影師遞了個眼色,讓其仔細拍攝這位黑人的言行舉止,看他來找張子安是幹什麼的。
張子安也在打量這位光頭黑人,但反覆看了幾遍,他確定並不認識對方,從來沒見過——對方的特徵很明顯,如果見過的話肯定能記住。
光頭黑人穿着一身筆挺的西裝,淡藍色的襯衣和黑皮鞋,西裝的材質並不如何高檔,但很整潔。
張子安點頭,用英語回覆道:“沒錯,我就是張子安。”
光頭黑人如釋重負,從名片夾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我是艾迪·劉易斯,馬修·戴維斯癌症研究基金會捐款辦公室主管,總算找到你了!”
聽到馬修·戴維斯基金會的名號,張子安不禁一怔。
這個基金會就是凱茜將遺產贈與的那個組織,張子安後來將出售阿比西尼亞貓的收入所得也捐贈給了這個組織,只不過是頂着凱茜的名義捐的。
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找上門來了,他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你好,很高興見到你!”他接過名片,快速看了看,與對方握手。
艾迪咧嘴微笑,露出滿嘴的大白牙,向旁邊的女記者和攝影師掃了一眼,“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
“沒有!”張子安與女記者異口同聲地說道。
前者是不想與後者繼續糾纏下去,後者則是樂於看熱鬧,至於她和張子安的事,可以慢慢再說。
艾迪更糊塗了,這兩位剛纔像是針鋒相對地在吵架,怎麼一轉眼說話就跟一個人似的?
既然兩人都表示沒打擾,那他也不客氣,直接道明來意:
“很抱歉,未經預約貿然來訪。我代表馬修·戴維斯癌症研究基金會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謝,謝謝你慷慨解囊的捐款!正是由於你和其他捐贈者的存在,令我們知道,在人類攻克癌症的道路上,我們並不孤單!”
在場的人,能聽懂英語的人全都愣住了。
聽不懂英語的人則紛紛向旁人打聽,剛纔這個光頭黑人說了什麼,怎麼大家都像見了鬼一樣?
趙淇在公司的外貿部門工作,而且經常去國外旅遊,對英語比較拿手,當仁不讓地把艾迪的話簡明扼要地向其他人翻譯了一遍。
包括王乾李坤和魯怡雲在內,誰都不知道張子安曾經悄悄向一家國外的癌症研究基金會捐過款,聞言納悶地張大了嘴。
其他人就更不知情了。
但是有一點大家能夠猜到,如果張子安曾經秘密向癌症研究會捐過款,那沒有任何理由不履行向聯合國糧食計劃署捐款的承諾。
如果有人之前曾經懷疑張子安詐捐,那此時已再無疑慮。
一想到這個,大家望向女記者的目光就充滿了鄙夷,因爲她明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對詐捐者刨根問底是好事,但如果因此而傷了真正捐款者的心,那纔是最可惡的!
最尷尬的要數女記者本人,若是換了個人,恐怕早已羞愧而逃,但她臉皮厚,竟然順水推舟地用英語向艾迪問道:“你好,劉易斯先生,我是《娛樂全球》的記者,關於張子安先生向貴基金會捐款的事,可以向你問幾個問題嗎?”
衆人罵聲一片,人怎麼能不要臉到這個地步?
可惜艾迪聽不懂中文,而“娛樂全球”這個名字又過於霸氣,他以爲她是中國頂級媒體的記者,於是不敢怠慢,很紳士地點頭說道:“可以,請問吧。”
張子安本來想阻止,但艾迪既然已經答應,就沒辦法了。
女記者把話筒遞過去:“可以請你向我的觀衆們詳細講一下,張子安先生向貴基金會捐款的經過麼?我們很好奇,因爲我們都是第一次聽說。”
“當然,樂意效勞。”艾迪微笑着回憶道:“我記得很清楚,恐怕這輩子也忘不掉。那是中國農曆春節期間的一天,舊金山下着雨,那天輪到我在基金會捐款辦公室值班,突然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
他向張子安看了一眼,“打來電話的人聲稱自己是凱瑟琳·唐娜·瑞恩,要向我們基金會捐款——諸位可能有所不知,瑞恩女士以前就屢次向本基金會投以大額捐款,因此我記得她的聲音。奇怪的是,經過查詢,瑞恩女士已經去世了,她的最後一筆捐款來自她的遺囑執行者亞當斯律師。”
艾迪的故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屏住呼吸,安靜地聽着。
“這個電話來自中國濱海市,瑞恩小姐聲稱自己沒有去世,是醫生誤下了死亡證明,她目前在中國旅遊。當時我信以爲真,爲她辦理了捐款手續,但掛斷電話後我卻發現了若干疑點,經過一番不太複雜的調查,並且與亞當斯律師進行了溝通,我最後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是張子安先生借瑞恩女士之名,向本基金會慷慨解囊。”
“這樣的捐款不止一次,本基金會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員都深受感動,但是我們裝作不知道。除了在基金會幫忙之外,我本人還有一份其他的正式工作,藉着這次來中國參加工作會議的機會,我決定順便來一趟濱海市,代表基金會的同事們,向張子安先生以及瑞恩女士,致以誠摯的敬意!”
“以及……”
說着,他變魔術般從身後拿出一束明黃色的雛菊,“請允許我把這束花獻給瑞恩女士。”
明黃色的雛菊遠不如金色鬱金香華貴鮮豔,但自有一番高雅而悠遠綿長的氣質,彷彿洗盡鉛華之後的從容。
張子安沉默片刻,擡手示意店內,“請進吧,凱茜就在裡面。”
不用任何人招呼,圍觀的人羣自發地一分爲二,讓開一條通向店內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