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於軻終於啓程前往帝都長安,與他同行的有黃巢、白啓明,他三人要赴京趕考,另外還有吳義山、雲娘等十幾人,都是黃巢所帶的隨從。
準備了一年多的時間,經歷了龐勳之亂這等驚心動魄,此刻,終於離開了曹州這個小地方,遙遠的長安在等待着於軻,在那風雲變化的帝國之都,充滿着許許多多的變數,縱使精通天機的他,亦不敢確定能否掌控。
於軻的心中有些許忐忑,未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未來清楚的顯現在眼前,雖然已有小小的改變,但那歷史強大的運行軌跡並不是輕易便可扭轉。他更有一種無法名狀的激動,因爲他深深的意識到,這一次的會試決定着許多人的命運,不單單是自己,甚至天下蒼生、帝國氣運,都可能決於此一試。
上天護佑,讓一切都順利吧。
沒有人能感受到於軻此時心中慮,白啓明志在必得,從頭到腳都散發着從容自信,黃巢則不然,這已經是他第四次參加科考,三次的失敗讓他這個自信心本該爆炸的人對科考充滿了憂慮,如果不是父命難違,只怕他沒有勇氣再來到長安這個失意之地。
三人取道汴州去往關中,千里路途,遊山玩水,飲酒縱詩,旅途倒也過得自在消閒。
黃昏時分,遠遠已可見開封高大的城牆,黃巢催促下人加快行進,天黑前趕往開封,在那裡,有忠義莊開辦的一家青樓,一連三日都風餐露宿,憋了三天,想來他也飢渴萬分,巴不得趕緊找姑娘來泄泄**。
轉過一處土丘小道,路口處一陣叫嚷,兩邊林中衝將出二十名劫匪,爲首竟是一名少年,騎着一匹高頭大馬攔住了去路,揮舞着長刀叫道:“此路是爺開,此樹是爺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於軻一聽這句熟悉的臺詞就樂了,瞧那少年,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腔調還略帶稚音,再瞧他身後那幫嘍囉,穿着也不統一,手中的兵器雜七雜八,甚至還有砍柴的斧頭,就這麼一幫街頭古惑仔式的烏合之衆也敢出來搶劫,搶的還是賊祖宗黃巢,也確實夠搞笑的。
自出曹州的一路上,他們也遇上了不少撥劫匪,但一聽到黃巢名號,都嚇屁滾尿流,河南道的綠林中人誰不曉得黃巢的名號,搶他等同於搶着去擡胎。
黃巢與於軻對視了一下,兩人都略顯無奈,不由的笑了起來。這一笑可不要緊,正是惹 惱了那少年頭目,他覺得自個也太沒面子了,搶劫如此嚴肅的場面,待搶者竟然還有心思開懷大笑,這實在是不把他這個劫匪放在眼裡,於是他勒馬又上前了幾步,大刀指向笑得最放肆的黃巢,怒喝道:“狗東西,你活得不耐煩了嗎,再敢笑爺爺一刀剁了你的狗頭。”
小小年紀,兇戾之氣卻如此之重,口氣還如此之傲,不過以這樣的年齡竟能當上這一夥劫匪的老大,估計定有過人一處。
對付這種小混混,黃巢都懶得報名號,更懶得親自動手解決他,便道:“義山,給你一個露臉的機會吧。”
吳義山自打跟了黃巢以後,武藝學了不少,但卻沒有顯露的機會,平日總是幹一些打雜跑腿的雜事,這時聽黃巢一說,頓時來了精神,當下提刀拍馬衝了上去,與那少年頭目戰在了一起。
數合之間,吳義山竟已被逼得刀法凌亂,露出了敗相。黃巢頗感驚訝,卻料不到這少年的武藝頗具章法,儼然一副行家裡手之狀,如此年紀便能有這般好的武藝,着實令人驚歎。
黃巢恐再戰下去,不出數命吳義山就要做人家的刀下之鬼,遂高聲呼道:“義山暫且退下,某來會會這小兒。”
吳義山被逼得喘不過氣來,幾次都是差點送了性命,正巴不得黃巢這麼喊,立馬掉轉馬頭敗逃而還,那少年殺得正氣,豈容他逃走,拍馬死追了上來。
黃巢見狀拍馬而上,讓過逃回的吳義山,直衝向那少年,兩馬相交的瞬間,身形急轉,巧妙的躲過了少年快如閃電的一般,接着猿臂輕探,順勢將那少年從馬上拎了下來。
一招之間便生擒了對手,那幫嘍囉大爲驚駭,見老大被擒,根本也沒想上來營救,轉眼間就作鳥獸散去。
黃巢將那少年拎了回來,重重扔在地上,輕蔑道:“小子,還敢囂張嗎。”
黃巢手勁何其大,那少年被摔得口吐鮮血,他倒也頗爲硬氣,愣是爬將起來,面對圍上來的重重刀劍,明知無有活路卻不屈服,冷冷道:“你是何人,報上姓名來,某到了那邊也好記得是敗在誰的手下。”
黃巢倒也欣賞他的這份硬氣,回頭向於軻笑道:“兄弟,看來咱們是碰上一個楊行密啊。”
於軻笑着點頭,衝向少年道:“小兄弟,死在忠義莊黃巢的手下,到了陰曹地府閻羅老爺也不會覺得你冤枉。”
那少年一聽黃巢的名號,神情頓爲一變,二話不說便跪倒在地,連連叩首,萬分愧疚的說道:“小的被豬油蒙了眼,竟然斗膽冒犯恩公,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黃巢一奇,還道他是在使詐,便道:“你小子休要耍花招,某從未見你過,又如何能是你恩公。”
那少年便將其中隱情道出,原來這少年乃是宋城人,當日龐勳之亂時正在外地給人當放牛娃,家中只有老孃和一個妹妹。當日**在宋城大肆劫掠,姦殺了他的老孃,妹妹只因被藏在了井中才逃得一劫。孃親死後,妹妹無依無靠,本來註定餓死街頭,卻幸被楊行密給收留,後來發生之事,使得黃巢成了楊行密的恩公,如此推算下來,便又成了這少年的恩公。
“原來又是一個亂世下的可憐人。”於軻暗暗嘆息。
這少年既然說得出楊行密一段往事,則說明他並沒有說謊,黃巢聽了他這一番話便也打消了殺機,手一揮,道:“罷了,既然你與某有些淵源,今日之事就這麼算了,你走吧。”
那少年見狀,撲嗵又跪了下來,誠懇之極的說道:“恩公大恩大德,某無以爲報,只懇求恩公收留某在左右,某願做牛做馬以報恩公。”
這少年根骨不錯,是塊習武的好料子,黃巢本就有愛惜之才,聽他這麼一懇求,自然是欣然應諾,那少年驚喜萬分,便又磕頭不止,道謝不休。
黃巢下馬將他扶起,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子,好結實的身板,你還沒告訴某你的姓名。”
“某叫朱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