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冤句時,於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中擁有一種莫名的興奮與激動,因爲他知道,在那窮鄉僻壤之中,有一個人在日夜思念着自己,望穿秋水,只盼他平安的回到身邊。
人若無情,豈非禽獸草木不如,在這樣一個亂世,能被一個人癡癡的,無怨無悔的牽掛着,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幸福。
他馬不停蹄往家裡趕,不想再讓鄭小婉多受片刻的相思煎熬,當他再一次看到那一座熟悉的草屋院落時,竟是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這裡纔是最溫馨的歸宿啊,只有這裡,能讓他有家的感覺。
徐行向前,感慨萬千的將這漸漸近了的家看了又看,忽而瞧見柴門打開了,一襲白影出現在了門外,於軻一陣的驚喜激動,因爲那出來的人正是鄭小婉。
“給她個驚喜吧。”
於軻放慢了腳步,躡手躡腳,沿着她看不到的路線悄悄過去。卻見鄭小婉站在門外,一雙眼眸目不轉睛的盯着南邊,時而爲一絲異動歡跳,時而又因失望而沉寂,神色眉宇間多見憔悴之色。
於軻偷偷摸摸的到了門邊,趁着她不注意幾步奔到她身,一雙手輕柔的蒙上了她的眼睛。
“啊——”
鄭小婉嚇了一大跳,以爲是碰上了歹人,本能的大叫一聲,用盡全力向後胡亂掄手臂,於軻沒想到她反應會這麼大,一不留神竟是被狠狠的砸到了腦門,這下可好,反倒是捂着腦門哎喲起來。
鄭小婉掙脫了“壞人”的束縛,也顧不得看一下身後是誰,慌里慌張的就往回跑,沒出幾步卻聽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小婉,下手好重啊。”
陡然間,如同被一道驚雷擊中,那瘦弱的身軀凝固在了寒風之中。彷彿那個音聲在頭腦中迴響了很久很久,直至衝破傷懷的束縛,如烈火一般點燃心頭的思念。在她顫巍巍的轉過身來的那一剎那,眼睛分明是被淚瑩的光澤所淹沒。
“於郎……”
千言萬語,盡在這一聲輕言細語之中。爾後,她撲上前去,投入了於軻的懷抱,臉龐緊緊貼向他火熱的胸膛,雙手死死抱住他的肩膀,好像他只是一團風而已,隨時都可能再一次從眼前飛走一般。
“小婉,想某了嗎?”軟玉在懷,淡香回味,他輕撫着她的鬢,笑着明知故問。
“嗯。”鄭小婉略帶含羞,低低一應,沉臆了好一會才又低低道:“自從你走後,奴的心沒有一日放得下,日思夜想盼着你回來,於郎,不要再離開奴了,好嗎?”
“某今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再離開你半步。”
所謂男兒志在四方,於軻雖還做不到漢高祖那般爲天下者不顧家的絕情絕義,但也不至於被一個女人三言兩語幾滴眼淚就拴在了家裡,但女人嘛,只有哄哄纔會高興,她們大多時候是聽不得真話的。
鄭小婉聽得歡喜,酥酥玉手摟得他更緊了,於軻心神盪漾,卻也顧不得身處光天化日之下,端起她緋紅的臉龐便是深深吻去。
天地祥靜,萬物無聲。
縈繞在耳邊的,只有彼此間情意綿綿,神懷悸動的緊促呼吸。
“於郎回來了吧,你進來一下,奴家有話與你講。”
於軻差點當場崩潰,他實在是搞不清這鄭老夫人的耳朵是怎麼練就成比狗還靈,好端端的一次激情,又被這老太婆死氣沉沉的叫聲給打斷,真是晦氣。
“於郎,進去吧,阿孃有話講。”鄭小婉趕緊拭去了脣邊的溼跡,拉着不耐煩的於軻進了母親的草屋。
“老夫人,某回來了,近日你的身體可安好嗎?”於軻的表情頗不悅,但語言卻恭敬體貼。
鄭老夫人死沉着臉機械式的點了點頭,手中柺杖有節奏的擊打着地面,用似是訓斥的口氣道:“於郎啊,不是奴家說你,你既然立誓言要考取功名,迎娶某家婉兒,那就該一門心思的讀書備考。如今州試眼看就要臨近,你卻莫名其妙放下書不讀,跑出去一個月做什麼生意,奴家看你根本就沒把科考放在心上,更沒把婉兒放在心上。”
於軻本來心情挺好的,但這麼剛回來就被這老太婆訓了一頓,好心情立馬變壞,心想:“你一個目光短淺的婦道人家懂得什麼,要不是看在你是小婉母親的份上,老子纔不會低聲下氣聽你囉哩吧嗦。”
鄭老夫人見於軻不說話,還倒是被自己訓到點子上了,這下可得了理,便開始不依不饒,沒完沒了的數落起來。鄭小婉聽着心上人被母親訓斥,心裡自是十分難受,但對母親又不敢頂撞,只是難堪的站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於軻耐着性子被訓了一盞茶的功夫,見這老太婆竟是意猶未盡,有做長篇紀實報告的傾向,強壓的惱火無法再控制住,便是厲聲道:“老夫人不必再說了,某既然立下誓言,便一定會做到,到時若果真考不上功名,某自然知道該怎麼做。”說罷竟是拂袖而出。
“於郎——”
“婉兒站住!”鄭小婉想要追出去,卻被鄭老夫人喝住,一臉的怒色,不屑道:“奴家看這人也不是個能成氣候的料,若能考上功名,那真是天大的造化。從今往後你不得和他走得太近,待州試之後若他不中,趕他走就是了。”
“阿孃,奴相信於郎,他一定會考取功名的。就算是他沒考上,奴這輩子除了他誰都不會嫁。”鄭小婉竟不敢哪裡來的勇氣,言辭決決的頂撞了母親這幾句,然後含淚奔了出去。
鄭老夫人不料女兒竟敢這樣頂撞自己,氣得是混身發抖,咬牙罵道:“好你個大膽的丫頭,你算是中了那個沒用東西的邪了,老奴告訴你,若是他沒考上功名你想嫁他,除非老奴一頭撞死在牆上!”
鄭小婉聽不到母親的訓斥,她毅然的追了出去,撲上去從身後緊緊抱住了於軻,泣聲道:“於朗,對不起,對不起。”
於軻滿肚子的肝火全被她聲聲悽惋的歉意所澆滅,搖頭一笑,轉過身來將她擁入懷中,長嘆一聲,道:“不怪你,誰都不怪,某知道該怎麼做,放心吧,不會讓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