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勳的大軍搶先發動了進攻,這數萬叛軍的骨幹是由桂林起兵時的八百戍卒組成,算得上是精銳中的精銳,攻勢發動,勢不可擋。
擔當這南門防禦的是魏博鎮節度使何全皋率領一萬鎮軍,這魏博鎮乃是安史之亂後遺留下來的三鎮之一,民風素來彪悍,士兵作戰也一向以兇猛著稱,自肅宗之後屢有犯上作亂髮生,朝廷對其一直是無可奈何,只能時剿時撫。
如果真要是拼起來,龐勳這三萬大軍未必就能突破魏博軍的防禦陣線,但康承訓在戰前對節度使何全皋做了耐心的思想工作,一再囑咐他要以大局爲重,不要怕輸陣丟面子。那何全皋好說歹說總算是免強同意,如今叛軍攻來,他只裝模做樣的抵抗了一陣子,便是傳令全軍向南撤退。
那龐勳此時早已以爲自己是天下無敵,親率大軍來攻,天下誰與爭鋒,故是很自然的把**的撤退當成了“潰退”,於是命令大軍不必去追擊**,徑直向豐縣南門而去,與城中的守軍會合。
大軍開到了南門城下,志高氣昂的龐勳忽然注意到城上的動靜似乎有些不對,只見城頭上不見一兵一卒,旗鼓盡偃,更是連聲音也聽不到一丁點,死一般的寂靜。
龐勳並非泛泛之輩,一個指揮者的直覺隱隱告訴他,城中很可能有難測的變化,他並沒有親自當先入城,而是命大軍先暫停於城外一里之外,再命部將何明率三千人馬爲先隊,前去呼開城門。
倒黴的何明欣然領命,率軍到城下之後,一馬當先,衝着城頭嚷嚷:“天冊將軍的大軍已到,孟敬文你還不快開城門迎接。”
何明是跟隨着龐勳桂林起兵時的嫡系將領,對於孟敬文這樣的**降將一向是瞧不上眼,雖然官職低一級,但說話的口氣一副高高在上之狀。
話音剛落,忽聞城中一聲炮響,空蕩蕩的城頭立時旗幟遍豎,眨眼之間出現了數千士兵,個個手持弓弩,對準了城下的援軍。
何明大吃一驚,但他到此時還不明白孟敬文的意圖,便是鐵青着臉衝城上怒吼道:“孟敬文,你看清楚了,某是天冊大將軍帳下何明,不是**,還不快讓你的士兵收起弓箭,開門迎接某入城。”
孟敬文的身影出現在了旗蓋之下,他手持弓箭,對準近在城下的何明,奸笑道:“姓何的,某在此等候你們多時了,龐勳那狗賊呢,爲何不敢親來,某也可親手射死他,以解心頭之恨。”
何明這時才意識到孟敬文已然背叛,驚怒之下卻不及再罵,急忙撥馬退後。
“仗勢壓人的狗東西,先一步去見閻王老子吧。”孟敬文一箭射出,正中其後脊,何明一聲慘叫倒斃於馬下。
三千叛軍一見主將落馬,立時亂成了一團,二話不說扭頭就跑,孟敬文手一揮,城上數千弓弩齊發,雨點般的箭矢傾瀉而下,離城太近的叛軍全然暴露在了城上守軍的弓弩射程之下,幾番輪射之後,城下已是屍橫遍野,三千叛軍被射死大半,只剩下數百練過跨欄的死命逃了回去。
數裡外的龐勳目睹了這一幕慘烈之狀,驚駭與憤怒的火焰霎時填滿了胸膛。摧枯拉朽般的勝利,孟敬文的意外背叛,他很快將兩者聯繫了起來,這才明白自己似乎已經進入了一個陰謀與背叛佈置成的陷阱之中。
然而,狂傲與憤怒淹沒了龐勳的理智,他明知此地危機四伏,斷不可久留,但他卻非但不退,反而命令大軍盡出,全力攻城。
十里之外的山丘上,康承訓頗爲得意的注視着龐勳的三萬大軍一步步進入他設好的埋伏之中。就在龐勳的大軍擊敗魏博軍不久,他已命水軍順流而下,截斷了河上的木橋,就在這豐縣城外,他要爲大唐一舉剷除龐勳這個卑賤的叛卒。
於軻一如既往的追隨在康承訓左右,當他看到龐勳出人意料的對豐縣發動了進攻時,驚道:“龐勳瘋了嗎,不趕快退反而去攻城,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龐勳的性子高傲自大的緊,他是容忍不下有人背叛他呀,這賊人倒也是個人才,只可惜了……”康承訓對於這個他生平最難對付的敵人瞭如指掌,言語中更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意,但隨即,他便以充滿殺氣的口氣下達了命令,命四面埋伏的**改變原計劃,立刻向豐縣南門圍攻上去,凡取得龐勳人頭者,賞百金。
百金對於何全皋這樣的節度使級別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對於那些真正賣命的下層軍官與士兵來講,卻是一筆天文數字般的錢財,這樣的激勵足以使士卒們捨生忘死,不顧一切的奔着龐勳的腦袋去衝鋒。
於是,潮水般涌上來的士兵,雨點般密集不停的箭矢,雷鳴般的吶喊與鼓角,兩萬殿後防禦的叛軍遭到了**有史以來最爲猛烈的進攻。近八萬餘人在十里多狹窄的戰場上展開了殊死的戰鬥,直殺得昏天暗地,鬼哭狼嚎。越來越多的人倒下,血肉模糊了屍體,分不清死的是敵還是友。戰到後來,竟有相當一部人是佔在厚厚的屍體上與敵拼殺。
這是龐勳最精銳的軍隊,他們的頑強遠遠出乎了康承訓和於軻的預想,五萬人對兩萬人的突襲圍攻,無論從軍心士氣還是從人數上比較,**均是戰有相當大的優勢,然而苦戰了一個多時辰,偏偏就是無法擊潰對方,原本應該是一場速戰速決的包圍戰,到如今卻變成了無比慘烈的鏖戰。
叛軍雖受到了極大的壓力,而守着豐縣的孟敬文的日子同樣不好過,他根本就沒想到龐勳竟然狂傲到了完全無視陷阱包圍地步,驅使着他那一萬大軍,發瘋了一般的對豐縣狂攻不休。
豐縣的守軍兵力本來比較單薄,**之所以長時間的圍而不攻,主要也是出於戰略上的考慮,實際上孟敬文從來就沒有遇到過像模像樣的攻擊,如今乍一遇上龐勳這等魔鬼似的攻擊,他當然就吃不消,於是,南門的防線在半個時辰之內便被沖垮。
憤怒的叛軍爭先恐後的衝入豐縣,憤怒已極的龐勳把整個豐縣都作爲了他發泄的目標,無論是孟敬文軍還是城中的百姓,都成爲了叛軍屠殺的對象。
而就在叛軍攻破豐縣的同時,**在付出了五餘死傷的沉重代價下,終於擊垮了叛軍殿後之軍,數萬**緊跟在敗退的叛軍之後也涌入了豐縣,於是,更爲混亂的巷戰開始。
三支不同的軍隊陷入了亂戰之中,每一名戰士都殺紅了雙眼,只要不是穿着己方軍服之人就衝上去搏命。倒黴的孟敬文原本以爲**會幫助他,卻沒想到**接到了最高統帥康承訓的命令,要將他與龐勳軍一併殲滅,這下可好,手底下的幾千兵既被**殺,又被叛軍砍,沒多功夫就死傷殆盡
那孟敬文眼見形勢不妙,保命要緊,帶着幾百殘衆奪了北門倉皇逃出。奔出不足百步時,但見一員**小將帶着一隊人馬斜衝而來,孟敬文心想這裡都城外了,你們總該不會還認錯人亂殺一氣了吧,於是撥馬上前喊道:“某是豐縣守將孟敬文,快帶某去見都招討使。”
那一員小將一聽孟敬文之名,臉上現出喜色,二話不說,拎着槍便拍馬奔來,那陣勢並不似要上前來打招呼,更像是要來拼命的。直至奔至近前之時,孟敬文才看清對方是誰,慌亂的情緒稍有安穩,再向前數步笑着打招呼:“楊兄弟,是我啊。”
說話之間,那小將已風馳電掣般衝到馬前,長槍直撞孟敬文面門刺來,口中高喝道:“殺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