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明查,小人與他素不相識,無冤無仇,爲什麼要嫁禍於他?再者說,小人本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而那二人是身強力壯的大漢,小人就是想殺他們也無能爲力呀?”
關沖天聽這話繃起了臉,緊盯着謝寶琨問道:“好個刁徒,像華青雲這樣武藝過人的人要想殺人的話,他有必要像那些江湖竊賊似的,先用迷香迷倒了人,再等上半個時辰再行殺戮嗎?倒似你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行兇纔會作迷香之類的下三濫的手段行事。”
謝寶琨臉上微微抽搐了一下,說:“大人說是小人行兇,我三個均是被利刃所傷,可是小人以何利刃傷那二人?”
站在一旁的班頭說:“大人,小人們查遍了那個房間,並無任何利刃。”
關沖天走到王小林眼前,拿起剛纔那包裝着茶壺碎片的袋子說:“利刃在此。”說着從袋子內仔細查找了一番,從裡邊找出兩片瓷片舉在手中,“各位,或許大家覺得這都是碎茶壺片沒有什麼區別,可是那日我進到房中對這些碎茶壺片進行了仔細的勘察,發現這其中一片與衆不同。”說着把那兩片碎片遞到嚴濟的手上。嚴濟仔細看了看,說:“關大人,我看這兩片碎片並沒有什麼區別。”
關沖天走上前,指着其中的一片說,“這一片胎體青白,通透精緻,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賞玩之物,而且鋒利無比,”又指指另外一片,說:“而這一片胎體肥厚,胎面渾濁,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用的家用瓷。”說着,他轉頭問王小林,“王小林,我問你,那個被你摔在出事的房中的茶壺可是你客棧之物?”
王小林點頭,“是,我們店中有好多,都是不值錢的家用之物。”
關沖天又指指那包內的茶壺碎片,“這個茶壺可是你們客棧常用之物?”
“是。”
“是誰讓你把茶壺摔在屋內的?”
王小林指指謝寶琨,說:“是他。”
關沖天微微一笑,“這就是了,這茶壺本來是客棧之中的尋常之物,怎麼會有一片卻是賞玩之物的碎瓷片呢,答案只有一個,有人故意放進去的,而這個人就是兇手,”說着關沖天拿着瓷片走到謝寶琨的眼前,“你先用迷香迷倒二人,半個時辰之後,用這片瓷片割了二人的喉嚨,讓他們像是被利刃所傷的樣子,因爲他們是躺着的,所以他們流出來的血跡是順着脖頸兩側流下的,而殺了他二人之後,你要僞裝自己也是受害人之人,於是又用這個瓷片把自己也割傷了。爲了銷燬殺人工具,你事先讓王小林把茶壺摔碎在屋內,然後你把那個瓷片放在那堆碎片當中,企圖矇混過關,我說得對吧?謝寶琨,你爲何要殺死那二人?快快從實招來!”
嚴濟在堂上大聲斷喝,“謝寶琨,你爲何要喪心病狂謀害他們,快快從實招來?”
謝寶琨聽了嚴濟這話,跪爬到嚴濟的公案之前,“大人給草民做主,草民冤枉啊……”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軟軟得倒在地上。
關沖天見狀嚇了一跳,連忙招呼仵作前來探看。
仵作
探了探謝寶琨的鼻息和脈搏,對關沖天說:“大人,他死了。”
關沖天站起身四下查看,忽然,站在大堂外看熱鬧百姓中的一個人影倏然而去。關沖天忙喊了一聲,“捉住那人!”
兩旁的衙役四下看,不知去捉哪一個。
關沖天再轉頭看謝寶琨,他七竅中慢慢流出幾團黑血。
站在一旁的華青雲奔過來,蘸了點謝寶琨眼中流出的黑血,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面色不由得一凜。關沖天看他表情異常,忙問:“怎麼回事?”
華青雲對關沖天說:“大人,他中了‘千面雪狐’的無影針。”
關沖天忙問:“誰是‘千面雪狐’?什麼是‘無影針’?”
華青雲卻不答話,縱身飛奔而去。
關沖天剛要和嚴濟說話,忽然見自己的屬下張剛跑了進來,跪倒在地,放聲大哭。關沖天扶起他,“張剛,你這是怎麼了?”
張剛抽泣着說:“大人,屬下失職,三天前周府丞死了。”
關沖天沒想到傳言竟然是真的,他急忙問張剛,“他是怎麼死的?”
“他按您的吩咐,扮作大人坐着大人的官轎走在青浦縣時遇到一個攔轎鳴冤的女子,他下轎接狀紙,沒想到那女子向他射了兩片毒針,周府丞就這樣中毒而死的。”
關沖天身體晃了一晃,在一旁的胡安忙扶住他。
關沖天嘆息道:“這些人要殺的是我,他是替我而死的呀。”接着又問張剛,“他的遺體現在在哪?”
“在青浦縣,大人,我這麼急來找您,就是爲了讓你能在他下葬之前看上他一眼。”
關沖天說:“你做得好,胡安你快去租輛馬車,我們馬上去青浦縣。”
松江府,南禪寺。
一個小沙彌引着錦衣公子和一個身材臃腫的胖子走進一間密室。密室內雍華明淨,瑞氣氤氳,牆上掛着幾幅宋人的真跡。一個長鬚老者坐在一個蒲團之上閉目禮佛。
錦衣公子胖子不敢打擾,侍立一旁。
半晌,老者睜開眼睛,徐徐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那公子前上一步,“父親,不出您所料,那個嚴濟果然派人幾個刺客去截殺關沖天。”
老者聞言一驚,圓睜雙目,問道:“結果怎麼樣?那關沖天傷了嗎?”
那公子答道:“沒有。高拱派了個叫華青雲的貼身護衛一直暗中護衛於他,後來那個嚴濟找了個叫謝寶琨的閒人弄了出栽贓陷害的把戲,那關沖天真是了得,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老者問:“結果呢,那謝寶琨指認了嚴濟?”
“沒有。那謝寶琨在大堂之上忽然死掉了。”
“死掉了,怎麼死的?”
“不知道。”
老者嘆息一聲,“你們要時刻記住,那關沖天何等人物,嚴濟的那些雕蟲小技豈能瞞得了他的眼睛?”
那公子問:“父親,從京師傳回來的消息顯示關沖天此次來應天府的目的分明就是針對您而來,我們是不
是該早做些防範?”
老者又閉上眼睛,問:“做什麼防範?”
那公子說:“他此次來一定是爲我們徐家侵田一案來的,所以我們是不是……”
老者搖了搖頭,“你錯了,關沖天此次巡撫應天十府表面上是爲查我們家侵田一事,但這只是表面文章,其實他是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什麼目的?”
“這個你暫時不用知道,過些天我會告訴你的,對了,那關沖天現在何處?”
“他去青浦縣處理他手下的一個府丞被殺的事情去了。”
“府丞被殺,是你們做的嗎?”
那公子忙說:“不是不是,沒有父親大人的吩咐我們怎麼敢隨便殺人,我估計這件事是嚴濟做的。”
老者微微挑了一下眉頭,一字一頓地說:“你去跟他說,就說我說的,讓他收斂些,你告訴他殺人是解決問題最後也是最蠢的方法,不到萬不得己不要輕易使用,還有,最近一段你們幾個也要收斂些不要讓關沖天抓到什麼把柄,明白嗎?”
“明白。”
老者沉思片刻又問:“那個關沖天你派人跟着了嗎?”
“派了。”
那個胖子忽然上前一步,問道:“岳父大人,小婿實在是不明白,我們爲什麼不直接殺了那個‘關閻王’,這樣豈不是省了這許多的麻煩?”
老者怒斥道:“蠢才,殺人殺人,你整天就知道殺人,那關沖天現在是皇命欽差,殺欽差是滅族之罪,你不會不知道吧?更何況,那關沖天老夫還要利用他下一盤大棋,記住了,有的人時候殺人並不是最好的解決問題的辦法,明白嗎?”
胖子連忙點頭稱是,不敢再言。
那公子又說:“父親,據京裡傳來的消息說高拱的門生,御史劉燾前些日子又上疏彈劾您。”
老者閉上眼睛,問:“這個劉燾這回又告我什麼罪名呀?”
公子答道:“這一次他上的是密摺,直接呈給皇上的,我讓人去查了,現在還沒有消息。”
老者嘆道:“先說我縱子侵田,接着又說我妄撰聖旨,這次又不知道給我按的什麼罪名,看樣子,這高拱是要置我於死地呀。”老者站起身,在密室內徘徊良久,轉身對那公子說:“你馬上給曹大野寫信,要他上書彈劾高拱專橫跋扈,日漸狎奢,總之,不能讓高拱閒着,明白嗎?”
那公子點頭答應,剛要和胖子一起離開。老者叫住他,“你且留下,我有件事跟你說。”
那公子湊到老者嘴邊,老者小聲地問他:“那個胡昭雪可找到了?”
那公子搖搖頭。
老者臉色一沉,想了想,對那公子耳語了幾句,那公子聽罷又驚又疑,有些不解地問道:父親,你這麼做是何意?”
老者說:“你先不要問,按我說的做就是了,事後你就明白了。記住了這件事不要讓剛纔那個蠢才知道,明白嗎。”
那公子默默地點了下頭和胖子離開了,老者又坐回蒲團閉上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