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聞言,後背登時驚出一身冷汗,噗通一下跪倒在她面前,咬牙道:“小姐,還請小姐不要趕冷情走。王爺既然已經把冷情賜給你小姐,那小姐日後便是冷情的主子。易主的暗衛,即便是再回到王爺身邊,也不可能再貼身侍奉了。不知冷情到底做錯了什麼,還請小姐明示責罰。”
蘇明月緩緩轉動手上的鏤空雕花銀鐲,目中沒有任何動容:“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
說罷,施施然起身,撩開車簾跳下了馬車。
早在璟王與榮福郡主下車進了府衙之後,便有人來將璟王的馬車趕到旁邊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停下。是以蘇明月此時從車上下來,倒也沒有引起誰的注意。
下了馬車之後,蘇明月緩步前行,倒像是漫步在自家花園中一般閒庭信步。
她如今穿着極爲樸素,與尋常人家的女兒無疑。只不過是臉上多了一層蒙面的紗巾,倒也不怎麼引人注意。
南詔民風雖然開放,但也有不少待字閨中的小姐獨自出門的時候,習慣在臉上蒙上一層面紗。
一來,女子容貌在出嫁前被太多人瞧見,對閨譽總還是有些影響。二來,一些容貌出衆的女子獨身行走,也怕引得一些歹徒惡人。
京兆府尹門前自然無人敢擺攤販賣,但大門向東百米外便是主街,街上熱鬧非凡,有許多的商店和小販,販賣的東西也是一應俱全。
蘇明月施施然的走過去,不時瞧瞧這個,看看那個。
蓮步輕移間,倏地在一個販賣藥酒的攤子前站定。盈盈目光掃了一眼,落在一個透明的罐子上頭。
那罐子是透明的,仿若現代的玻璃一樣,只是不如現代玻璃的透明度好,還有一些渾濁和粗糙,但也是極爲難得了。
吸引蘇明月的,倒不是這個類似於玻璃的罐子,而是那罐子裡的東西。
“老人家,不知這個如何賣?”
擺攤的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眉眼輕闔似是在假寐,清風浮動間,撩動他的鬚髮,又帶着一股仙風道骨的味道。只是那老人臉上如同蜈蚣一般的溝壑密佈,瞬間讓那幾分的仙風道骨變成了陰森恐怖的煞氣。
他穿着最普通不過的青色粗布衣衫,衣衫上還零星打着幾個布丁,腳上一雙布鞋破爛不堪,還露出了好幾根腳趾,大喇喇的亮在外面。指頭上滿是泥垢污物,早已是一片漆黑,也不知多久未曾洗過腳了。
聽到有人詢問,老人睜了睜眼,見面前站着的是一個僅有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不僅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冷冷道:“不賣!”
“老人家既然出來擺攤,如今有買主詢價,您爲何不賣?”蘇明月臉上掛着可愛笑容,歪頭不解的問道。
老人十分不耐煩的揮揮手:“不賣就是不賣,我糟老頭子的東西,賣或不賣都是我的自由,還輪不到你一個小丫頭指手畫腳。”
“唉,可惜了。”蘇明月搖搖頭,目光隱含着幾許喜歡,落在那罐子上頭。
老人見她如此癡迷的盯着那罐子看,忍不住又是分外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又是一個眼拙的丫頭,只被那透明罐子吸引,殊不知那罐中之物卻比那罐子不知珍貴幾百倍。
蘇明月頗有些不捨的挪開腳步,一步三回頭的盯着那罐子猛瞧,一副十分喜愛的模樣。
鳳眸深處卻閃爍着算計的光芒,心裡盤算着如何才能把那東西騙到手。她身上可是身無分文,只能想法子讓人家拱手白送。
說來也巧,老人擺攤子的地方隔壁就是一家藥鋪,德馨堂,還是南詔國數一數二的大藥鋪。據說裡面坐診的,都是從皇宮告老退出的老御醫,而且這德馨堂還是聖上欽點的皇家藥鋪,每年都負責往皇宮裡運送藥材。
此時,從德馨堂內出來一位同樣鬚髮皆白的老者,手上還拎着一個藥箱,看模樣應該是要出診。
那老者匆匆從地攤前經過,走出五十步遠後又忽然停下,皺眉小跑回來站在攤前,也是盯着那罐子猛瞧了一陣。老目之中原本疑惑的光芒漸漸清明,最後綻放出一縷驚喜,激動得手指都有些顫抖,指着那罐子問道:“那個、那個東西怎麼賣?”語氣中竟有着些許急迫,彷彿生怕有人來跟他搶一樣。
擺攤的老人擡眸略掃了他一眼,雖然眸底依舊有着不屑,但卻不像方纔趕蘇明月那邊無理,而是直接冷聲道:“這東西,識得者拱手相送,無知者萬兩莫擾。只要能說出它的名字和妙用,糟老頭立即雙手奉上。”
原本身邊不少觀望的人,在見到德馨堂的老大夫去而復返,而且開口要買那罐子裡的東西時,都紛紛露出驚訝目光。
要知道,這位老者可是前一任的太醫院掌令,人稱“妙手銀針”的龔畢龔老爺子。這位老爺子一手出神入化的銀針,曾幾度於瀕死間將太皇太后救回,深得當今聖上和太皇太后的寵愛。後因年邁,只能告老出宮,在京城帝都中做起了德馨堂的一個主治大夫。偶爾宮中出現疑難無法解決時,聖上也會派人特詔傳旨,將他召進宮去。
這樣一個醫術堪稱當世第一人的人,如今卻開口要從一個擺地攤的糟老頭子手上買東西,豈不是叫衆人驚得掉了眼珠子。
衆人好奇之下,不由紛紛朝那罐中之物看去。
只見那透明的罐子中,盤俯着一條小蛇。與尋常所見之蛇不同,這條蛇通體泛紅,蛇身不過十寸長許,舌頭呈不規則的詭異形狀,蛇眼透着青光,恍若一個漩渦般,只看一眼便讓人驟感頭暈目眩。蛇信不是普通的兩條叉,而是三條,而且是墨黑的顏色,一眼便能看出是劇毒之物。
衆人只看了一眼,便紛紛倒退幾步。驚詫疑惑的目光落在龔老爺子身上,不明白他爲何要買這樣一個毒物。
那龔老爺子聽到擺攤的老頭如此說,雙眸中驚喜光芒更甚,且還有一種志在必得的光芒。只見他志得意滿的笑了笑,看着擺攤的老頭就要說出這蛇的名字時,卻聽旁邊傳來一記輕輕柔柔軟濡嬌嫩的嗓音。
“且慢!”
蘇明月掩藏在面紗下的脣角高高揚起,鳳眸中流竄着道道金色熾芒,波光瀲灩之間,竟透着無窮的智慧。
衆人循聲望去,之間一個穿着淺碧色粗布衣裙的小姑娘盈盈立在幾步遠處,面上帶着同色的面紗看不清長相,頭上隨意挽了一個尋常人家少女挽的雙環髻,只粗粗綁了一條髮帶。身上沒有多餘的配飾,並不像大戶人家的小姐。
唯有那一雙眼睛,燦若天上明月盈滿星光,又若地下幽河,粼光閃閃。清幽深遠,純澈靈透。偶爾有幾許光芒一閃而沒,俏皮又狡黠。
衆人在心中感嘆“好美的一雙眼睛”時,那小姑娘已經蓮步輕移,款款走到擺攤的老頭面前,俏生生道:“老人家既然說識得者拱手相送,請問是否聽者有數,都能來猜上一猜呢?若僥倖猜對了,老人家是否也會依照您先前所言,當真雙手奉上呢?”
那老人聞言,放緩緩擡起眼簾,此時方纔將眼睛全部睜開,深深的看了那貌不驚人的小丫頭一眼。
一雙慧目閃動着無盡睿智的光芒,仿若能窺透世間萬物,但對上那一雙淺靈清透的鳳眸時,卻掠過幾許訝異。
“我糟老頭子雖算不得一個人物,但也是一言九鼎駟馬難追的男子漢,說出去的話自然是要作數的。”老人窺視了她半響,竟感覺有些看不透這小姑娘的深淺,慧目這種也染上了一絲興味,朗聲作答道。
沒想到那龔老爺子卻有些不依了,瞪着一雙老眼道:“你這個小丫頭是從何處冒出來的,老夫我這廂都已經和這位老兄弟講好了,你如今橫插一腳算怎麼回事呢?”
“老爺爺先莫生氣,”蘇明月無辜的開口,鳳眸閃爍着純善的光芒,“我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這位老人家既然能說出認識罐子中那條蛇的人就可以免費拿走,想來是篤信沒有任何人能認得。老爺爺見識廣博,自然是識得的,我不過是覺着這位老人家賣藥的法子格外有趣,所以想要參與一下罷了。既然是老爺爺先開口詢問的,自然由老爺爺先來說,如果老爺爺說完後這位老人家說您說的對,這罐子自然就是您的。我不過是想開開眼界,長長見識,順便胡謅瞎蒙一下,萬一僥倖猜對了,豈不得了一個便宜。”
衆人聽她說話聲音軟軟的,透着一股子少女特有的嬌憨,也不好過多苛責。
況且人家賣藥的人定了規矩,自然也不是固定一個人可以參與的,自然是能者得之嘛。
龔畢原本也只是怕這東西叫人給搶走了,如今見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心中也略有些安定下來,冷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她的參與。
其實在場衆人又有誰能相信,這個其貌不楊的小丫頭,會比堂堂太醫院掌令更瞭解藥物呢。
龔畢略微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這纔不疾不徐的道:“此乃胭脂魔眼紅蛇,蛇瞳可迷惑人心,其皮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其膽可解百毒、助內功進益、駐容養顏。其肉生食有滋補養顏、延長壽命之功效,若與靈芝、鹿茸等物煲湯,可祛病魔、強身體。”
說完,頗有些得意的掃了一眼蘇明月,那眼神仿若他已經完勝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