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趕到雲頂山,江允正的右腿差點就報廢。
醫生替他取出子彈,在面臨幾小時失血和烈日的暴曬,傷口處已經出現組織壞死的情況。
加上目前的醫療侷限,醫生建議立刻進行截肢手術。
然而,他們的話音纔剛落,江允正就拿起傷,當場擊斃一位手術助理,怒吼道:“你們要是保不住我的腿,下場就跟他一樣!”
衆人被他的殘暴嚇得愣住,根本不敢再多言。只得死馬當活馬醫,硬着頭皮上。
劉詩雨始終沉默的坐在角落,今天的一切對於她來說太過突兀。
她只是想要擺脫那個監獄,沒想過殺人,可現實的問題展開,她成了蓮城上下的殺人狂魔,被全市警方追查。
劉詩雨坐在沙發裡,心涼着想到,自己這輩子恐怕就真的是完了!徹徹底底的,一敗塗地。
江允正咬着牙,忍受着傷口冽冽的痛,視線卻穩穩的盯着不遠處的劉詩雨。
他躺在牀上,滿心疲倦。
醫生在他的傷口上潑上酒精消毒,肌膚火辣辣的痛讓江允正忍不住大吼起來。
他的吼聲有些痛苦,尖銳得令人恐懼。
劉詩雨聞言,被嚇得直往身後躲。
她的害怕沒能逃過江允正的眼睛,他嘆了口氣,壓低着嗓音,問道:“夫人,你害怕了嗎?”
“……”劉詩雨的臉色蒼白一片,有些着急,哆嗦着絮絮叨叨的說道:“我只是想要擺脫那個牢籠,爲什麼非要殺那些警察?”
“……”江允正仰起頭,看着頭頂上烏央烏央的一片,冷笑出聲,說道:“我不殺他們難道等着他們來將我們擊斃?”
劉詩雨被嚇得六神無主,着急的在原地跺腳,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殺了那麼多人,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
醫生在替江允正包紮傷口,觸碰到時,疼痛令江允正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忍了忍,開口說道:“怕什麼!人是我殺的,他們不會拿你怎麼辦!”
“……”劉詩雨看着江允正,不明白,他爲什麼說這樣的話,“爲什麼?”
江允正躺在牀上,渾身上下血跡斑斑,汗水涔涔。
或許,劉詩雨的問題來得太突兀,又或許,挑起了他內心的漣漪。
江允正只是躺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氣,想着自己心甘情願付出的這麼多年青春,不清不楚。
他禁不住自嘲了起來,笑了笑,說道:“誰知道呢!心都能交出去,更何況是一條賤命!”
劉詩雨聞言,卻突然有些無地自容,“……”
有些東西,明知給不了,卻又一味的索取。
尤其是在面臨生死攸關的問題時,劉詩雨這才覺得尷尬彆扭。
當天夜晚,劉詩雨枕着一條單薄的被子,窩在狹窄的房間開始悉數難熬的日子時,窗外卻傳來“呼呼呼”類似直升機螺旋槳轉動的聲音。
她被嚇得立刻從牀上跳了起來,以爲是蓮城警方前來捉人,着急得連鞋都沒穿,慌里慌張的直往門外衝。
她的心裡七上八下胡亂的跳,連帶着奔跑的步子,更是變得紊亂。
她一邊跑,一邊不斷的往回看,生怕後面有人追來似的。
走廊裡的燈光昏暗,倉促的奔跑聲和呼吸聲不斷的產生迴音,如鬼魅般如影隨形。
劉詩雨嚇得屁滾尿流,一路跌跌撞撞,突然,轉角處躥出來一個黑影,一把將她摟住。
劉詩雨魂魄皆已是驚弓之鳥,被陌生人的靠近嚇得大聲尖叫起來,不斷的掙扎,用力敲打對方。
對方倒是很懂得使用巧勁,猛地將她推向牆面,“咚”地一聲,劉詩雨驚得連連跺腳。
“安靜點!是我!”
江允正攫住劉詩雨的手腕,壓低嗓音呵斥道。
劉詩雨原本還咋咋呼呼的鬧,被他這樣一吼,立刻就安靜了下來,情急之下,她用力拽着江允正的衣袖,嘴裡打着顫,含糊不清地說道:“是不是蓮城警方找到我們了?我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江允正纔剛做完手術,身體還發着燒,被她這樣猛力的晃着,一口熱血頓時涌了上來。
他強忍着胸口的血氣,擡手,捉住劉詩雨的雙肩,安慰着說道:“別怕!沒事,他們還沒有那個本事能找到這裡來。”
劉詩雨拽着他,有些着急起來,說道:“可是……可是外面……”
江允正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別怕,是我們的人來了。”
然而,劉詩雨沒想到,他口中的“我們的人”竟然會是Delcan。
她更沒想到,纔不過數日未見,Delcan居然會變成這副模樣。
他雖然行爲惡劣,但論外形來說,也算得上養眼的。
然而,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變得如此慘不忍睹。
那張立體邪魅的臉,一條刀疤橫向着切開,縫合的針頭稀疏,錯落着將裂開的傷口鏈接。
血紅色的傷口泛起一層皸裂的凹痕,在暗沉的燈光裡顯得格外的恐懼滲人。
劉詩雨被眼前的一切驚住,“啊”的尖叫出聲,倒退幾步後,整個人“咚”地摔在了地上。
Delcan微微地擡起頭,邪魅的目光穿透倉黑的夜穩穩的看着她,隨即開口,滲人的說道:“寶貝兒……看到我就這麼激動嗎?”
說着,手裡的刀“biu”地一聲,穩穩地落在了劉詩雨的身上。
劉詩雨被嚇得“啊”地尖叫起來,跺着腳,吼得歇斯底里。
江允正不滿起來,上前,一把抓過那把錚亮側手刀,對着Delcan,穩穩地飛了過去。
那把刀不偏不倚地落在Delcan的手邊,艾德見狀,立刻拔槍,槍口對準江允正,怒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江允正並不理他,只是上前一把將劉詩雨扶起,語氣更是冰冷的說道:“你最好一槍打死我,否則,我絕對連發還你十發子彈,保證一槍不落。”
艾德聞言,握緊手槍,吼道:“江允正,你這是什麼態度?”
Delcan擡手,示意艾德住手。
艾德見狀,心不甘情不願的將槍給收了回去。
Delcan端起旁邊的酒,晃了晃,說道:“我聽說,維明翰給了你一筆遣散費?”
劉詩雨聞言,整個人禁不住一顫,“……”
她沒想到,維明翰派人和她簽署的離婚協議內容,Delcan居然知道。
Delcan盯着她,笑了笑,意味分明的說道:“現在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上,不覺得你該做出點貢獻?畢竟,我可是派江允正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救出來的。”
劉詩雨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人設了局。
而她,竟然悶頭悶腦的就往裡頭扎。
她有些氣惱,扭頭,瞪着企圖攙扶她的江允正,問道:“你救我,就是爲了利用我,對嗎?”
事實擺在眼前,無從辯駁。
被撕裂開的真相讓人無地自容,江允正有些彆扭的皺了皺眉,末了,更是尷尬的收回手。
劉詩雨越想越是氣,一把抓過旁邊的凳子,用力往他身上砸去,吼道:“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滾!”
那隻實木的凳子硬生生地砸在江允正身上,發出“嘭”地一聲悶響。
他硬生生地受着,傷口被撞擊着再次裂了開,他卻只是皺着眉,一聲不吭。
他看了一眼發怒的劉詩雨,眼裡有些撥不開的情緒,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有說出半句話。
末了,他往後退離了幾步,站在劉詩雨看不到的黑暗裡去。
劉詩雨氣惱得不行,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瞪着Delcan,語氣憤怒的說道:“我不會讓你得逞,你別想再利用我!”
Delcan邪魅地一笑,說道:“利用?我們難道不是一直在默契配合嗎?”
劉詩雨瞪着他,胸腔裡滿是氣惱,“……”
Delcan卻是冷靜許多,把玩着那隻被扔回來的小刀,笑了笑,說道:“怎麼,我剷除南暖替你獲得維家主母的地位,你享受了接近三十年的榮華富貴,算起來,你又何嘗不是在利用我?彼此利用,就是最默契的配合!”
劉詩雨可不是省油的燈,吼道:“收起你冠冕堂皇的理由,Delcan,從始至終,最終的受益人都是你!我只不過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談何配合?”
Delcan笑了笑,說道:“既然明白自己的身份,那就乖乖做點符合身份的事。比如你手上的資金……”
劉詩雨雙目憤怒的看着他,說道:“你想得美!那筆錢我不會挪動,誰也不會給。”
Delcan挑了挑眉,威脅着說道:“要留着維乙安安身立命?你以爲,她有那個運氣活到那一天嗎?”
劉詩雨這才慌了,“虎毒不食子,你什麼意思?”
Delcan將手裡的刀扔在桌面上,站起來,腳步鬼魅般的前行。
劉詩雨被他突然的動作嚇得連連後退,直至退無可退。
Delacn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擡手,慢條斯理地整理着劉詩雨的頭髮和衣服,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不常罵我是魔鬼嗎?那我就做點魔鬼的事讓你見識見識,比如……”
劉詩雨靠着牆,因爲他的靠近,整個人禁不住微微顫抖了起來。
Delcan將她所有的反應看在眼裡,突然,他傾身上前,附在劉詩雨的耳邊,開口,語氣森冷地說道:“比如……先拿維乙安開刀!”
劉詩雨一聽,雙瞳頓時放大,盯着Delcan臉色大變,“你想要幹什麼!”
似乎,生怕Delcan對維乙安動手,劉詩雨變得不安定起來,拽着他的手,“你不能動她,你不能動她!Delcan,你聽到沒有,你不能動她!”
Delcan看着面前失控的劉詩雨,哪裡還有身爲維家主母半點的寵辱不驚。
他笑了笑,擡手,猛地攫住劉詩雨的下顎,微微的用力。
只見劉詩雨的臉色頓時變得一片慘白,整個人被嚇得顫抖不停。
這種掌控別人情緒與生死的快感,真是酸爽到了極致。
Delcan將她往自己靠了靠,兩人目光相視,語氣更是冰冷的說道:“劉詩雨,我告訴你!想要維乙安活命,就乖乖的把我要的東西交出來!你要是玩花樣,我一定拉着你們母女兩人陪葬。我現在已經被逼着走入絕境,什麼事我都能幹得出來,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試試!”
說完,他用力將劉詩雨扔在地上,然後大笑着,往內裡的房間走了去。
劉詩雨瞪着他的背影,氣惱得不行,抓起房間的東西,噼裡啪啦的亂砸了一通。
江允正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劉詩雨發怒,垂落的雙手緊握成拳。
……
在得知陸西顧被挾持後,顧南溪一直心緒不寧。
醫院裡實在是待不住,加上她目前的身體狀況欠佳,盛世明令禁止,讓她不得出半島別墅半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連心,近日小傢伙情緒也有些不對,吵着鬧着的要媽媽。
看着她哭,顧南溪的心也是抑鬱難平。
她只得寸步不離的陪着小傢伙,想盡一切辦法的逗他開心。
盛世這幾天也是憤懣不平,半夜裡好不容易摟着老婆入睡,剛偷香兩口,便被門外撕裂的哭聲震得偃旗息鼓。
顧南溪更是不顧及他的感受,直接用力將他推開,光着腳就往門口衝。
小傢伙站在主臥的門口,光着腳丫子,哭得滿臉是淚。
顧南溪被嚇了一跳,立刻蹲下身,着急的問道:“寶貝,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小傢伙哭得委屈,上前,摟着他的脖子,大哭起來,“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顧南溪聽得心裡發酸,懷裡的小傢伙哭得渾身顫抖,滿額頭的汗。
顧南溪着急,一把將他抱在懷裡,上下的顛顛着,拍了拍他的背,“噢噢噢……別哭!媽媽在,媽媽在!別哭了……別哭了……別哭了好嗎?”
她的懷抱讓小傢伙安心,他窩在她懷裡,眼睛裡夾着淚,抽着氣,不住的打着嗝。
自家的老婆,摟着別的男人,雖然這個“男人”是個小不點,而自己卻被晾在一邊。想想,哪個男人能忍!?
盛世氣得直挖了那小傢伙一眼,然後盯着顧南溪光着的腳,立刻從牀上跳了下去,抓起地上的鞋子,大刀闊斧的衝了過去。
顧南溪以爲他這是要責罵小傢伙大晚上哭鬧惹事,剛準備開口,卻見自己男人突然半跪了下去。
腳踝處傳來一股暖暖的觸感,她低下頭,這才發現,盛世正專心致志的替她穿鞋,嘴裡還嘮嘮叨叨地說道:“盛太太,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能不能長點心,都告訴過你好幾次,要穿鞋要穿鞋,萬一凍壞了你肚子裡的小不點,可是有得你心疼的!”
穿好鞋,他又站起來,俯身,想要將小傢伙接到自己懷裡。
顧南溪的手有些累,也沒有堅持,剛準備將小傢伙遞過去,誰知道,她纔剛一動作,懷裡的小傢伙就不安分了。
拽着她的衣服,哼哼着又要開始哭。
顧南溪見狀,立刻摟着他,在懷裡輕輕地安撫起來。
盛世皺了皺眉,可不願意累着自己家夫人,於是也不管小傢伙願不願意,擡手,猛地將他給接到自己懷裡。
懷抱的柔軟與舒適度改變,小傢伙立馬變得躁動不安,推攘着,帶着哭腔,說道:“不要……我不要你……”
聽到小傢伙又哭了,顧南溪頓時着急起來,伸開手臂,說道:“算了,盛世,還是給我吧!”
盛世摟着掙扎哭鬧的小傢伙,一邊安撫,一邊對顧南溪說道:“你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休息了,你先去休息,這小東西我來處理。”
顧南溪有些不願意,企圖爭取,“可是……”
誰知道,盛世卻立刻打斷了她,說道:“沒有什麼可是!盛太太,別忘了你肚子裡還有個小不點!”
顧南溪頓了頓,“我……”
盛世卻不等她多說,擡腳,撩起沙發上的一牀單人的絨毛毯,將小傢伙裹着抱了出去。
小傢伙的哭聲漸漸的遠了,微微的,聽不太真切。
顧南溪走向陽臺,目光輕輕地望着樓下的花園。
皎潔的燈光下,盛世穿着睡袍,懷裡摟着小傢伙,顛顛着輕輕地安撫。
他纔剛停幾步,懷裡的小傢伙便掙扎着哭起來。
於是,他又不得不邁開步子,搖晃着安撫小傢伙的情緒。
斑駁的樹影,威風輕輕的吹,影子落在草坪裡,微微的蕩。
顧南溪看着這一切,心裡,沒來由的燃起一絲感動。
這是她的盛世,出去孤傲清朗不可一世外,更多了,難能可貴的溫情。
他在爲自己改變,變得更加的,有人情味了。
小傢伙哭得滿臉的淚,終究在盛世的威脅逼迫和溫柔的安撫裡吮這手指睡了過去。
同樣的夜裡,平頂山,月光從木質的窗口照了進去。
牢房裡,陸西顧躺在冰冷的地上,整個人蜷縮成團,瑟瑟發抖。
她躺在黑色的角落,盯着窗外的明月,眼臉半眯。
她的身體已經很差,心絞痛變得更加的劇烈,每每發作,她都以爲再也看不見明日的太陽。
她被囚禁着,細數自己爲數不多的時日。
或許,可以一死了之,但畢竟心有牽掛。
活波可愛的兒子,以及永遠不肯多看她一眼的男人。
統統一切,都是執念。
她依靠着這份執念,活到現在。
其實,她只想再見他們一面,一面就好,然後……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