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詩雨守着一框天窗,沉鬱的等了許久,卻遲遲沒能參透顧南溪離開時落下的話。
直到開庭。
江允正陪同律師一起,對着她點了點頭,以示寬慰。畢竟,他廢了許多心思。
劉詩雨無疑是心情大好,想着即將從高聳的圍欄裡走出去就有些激動。
但她卻沒想到,開庭時,原告竟然會是顧南溪。
原本以爲的“天琴灣”一案,竟然沒來由的變成了連城當年的懸案—“闌珊苑”,也就是目前的月光半島。
開庭前的半分鐘,顧南溪在Daisy的個人主頁裡公佈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顧南溪作爲法庭的首要證人,她站在證人臺上,對着法官莊重的點了點頭,擡頭,目光寒涼地盯着對面被告席上的劉詩雨。
她笑了笑,笑得有些張狂。
轉身,看着旁聽席上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氣,這纔開口。
“相比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蓮城多年的“闌珊苑”也就是今日的月光半島。”
“五年前,蓮城發生一次特大臺風,“闌珊苑”經受不起,當夜轟然倒塌,當夜留守的施工成員,一共五十餘人,其中十九人身亡,二十七人受傷,四人至今下落不明。”
“蓮城警方參與調查,結論是,一方面,“闌珊苑”的建築設計圖出現嚴重紕漏,另一方面,是建築施工過程中出現偷工減料,以次充好。”
“作爲“闌珊苑”的老闆皆主設計師南山,得知噩耗,當場心臟病發死,其夫人顧闌珊,也因爲輿論的壓力,最後跳樓自盡。”
“南山,這個當年國內數一數二的建築設計師,因爲“闌珊苑”的倒塌,瞬間成爲衆矢之的,落成北山上一具寒涼透底的屍骨。”
“這件事,最後是落了案。調查的程序沒有錯,方向沒有錯,但最後卻抓錯了人。”
顧南溪說到這裡,擡眼,目光怔怔地看着不遠處的劉詩雨。
劉詩雨有些緊張,帶着手銬的雙手緊緊地攥着。
顧南溪對着他笑了笑,擡手,指着劉詩雨,厲聲說道:“今天,我要擺出一切真相,指控當庭被告劉詩雨,她纔是當年導致“闌珊苑”倒塌的罪魁禍首。”
劉詩雨立刻震驚,瞪着她,吼了起來,“顧南溪,你信口雌黃!”
法官立刻板着臉,嚴肅地說道:“肅靜!”
經過律師的一番口舌之爭,由顧南溪繼續公開手中的證據。
她呈上美國那邊學校及導師Jeol Sanders的親自認證,公開承認自己Daisy的身份。
於此同時,網頁上前幾日公開理論求證的南山設計圖,不僅連這設計圖,她還動用自己的關係,將那幾大建築派系的當家全數請了過來,將南山的原稿進行最完美的論證。
劉詩雨在被告席上,聽得直牙癢癢,她真是恨不得衝上去撕了顧南溪。早就知道她在Daisy的主頁上公開南山的設計圖,她太過大意,竟放虎歸山,最後居然直接被狠狠的反撲了。
她還真是小瞧了這個女人!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顧南溪看着她一臉的震怒,末了,眉眼又挑起一抹笑意來。
她呈上去的那份稿,加上這全球建築界的權威見證,讓所有的人慨嘆起來。
隨即,那幾分現場施工圖與原設計圖進行的對比,不管從設計的手法還是風格來看,被一衆權威發現出端倪。
設計圖,出現原著佈局修改。
顧南溪原本想供出早已身亡的丁洲,卻沒想到,旁邊的律師,竟然說請來了第二證人。
顧南溪當時還在想,難道這整件事裡,還有自己不清楚的人物存在?
但上場的人,卻嚇得她當場愣在原地。
原本在自己面前被兩輛相向而來卡車撞得支離破碎的丁洲,如今竟然突兀地出現在法庭內。
她渾身上下的血液竟是倒流,根本沒弄明白還是怎麼回事。
她坐在下面,耳邊只是傳來“嗡嗡嗡”地聲音,擡頭,目光有些呆滯地看着旁聽席上的盛世,卻見他對着自己點了點頭。
他似乎,知道所有的事。
顧南溪這時纔想起來,先前在事故現場,她曾見黑曜出現在那裡,但卻總是想不通,丁洲是怎樣活下來的。
畢竟,“他”是當場被撞的通體爆炸,血液恣意的流。
丁洲畢恭畢敬地坐在原地,律師的問題也是一一回答,未有半點的保留。
他供出當年劉詩雨買通詹禕篡改南山的設計圖,又讓他趁南山照顧夫人疏於管理時,在採購的原料上做了手腳。
他原本反抗不從,但劉詩雨用他的家人作威脅,逼的他不得已而爲之。
劉詩雨的貪念,害死了當年參與“闌珊苑”的建築工人。這件事實的真相擺開,令所有人唏噓不已。
沒想到,這纔是事實的真相。
江允正忙於“天琴灣”的事,根本無暇顧及這些老黃曆,卻沒想到,顧南溪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盛世安排的律師很有章法,將這些罪,一樁樁,一件件,利落乾脆地釘在劉詩雨身上。
與此同時,他甩出來一通江允正篡改“天琴灣”證據的錄像,再度將劉詩雨推到風口浪尖。
借用“闌珊苑”的餘溫,那金牌律師很是給力,幾乎一針見血,定了劉詩雨一個不擇不扣的死罪。
劉詩雨被定了無期徒刑,餘生將在監獄裡度過。
顧南溪翻的這場舊賬,贏得很漂亮。
加上盛世的推波助瀾,真相在全球進行鋪陳,南山得以昭雪,劉詩雨永無天日。
顧南溪平復了許久,才終究是鼓足勇氣去了北山。
帶着法院宣判的結果,帶着那盆勿忘我,沿着臺階,一步步,慢慢地走了上去。
那天,天清氣爽,太陽才掛山頭,微光暖暖的灑下來。
她親手,將宣判的結果,就着蠟燭的火,焚寂給南山。
她不言不語,雖替南山昭雪,但去的人,終究是回不來了。
她的心,到底是悔痛難受的。
擡手,輕輕地敲了敲那個石碑,她開口,嗓音嘶啞地說道:“對不起!怪我成長得太慢,沒能在第一時間,救你。”
“南山,我很想你。”
“……”
此時,來時的路上,維明翰拄着拐,拿着一束花,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他並未與顧南溪多言,嚴肅着臉,將花放在神龕上,末了,鞠了鞠躬。
顧南溪目光怔怔地盯着墓碑,開口,語氣疏離地說道:“怎麼,就這麼等不及了?”
維明翰並未迴避,反倒是直接說道:“你說過,會告訴我她的下落。”
顧南溪轉身,目光淒冷地盯着他,末了,突然開口,“維董,既然當年已經放棄,如今爲什麼又要找?”
維明翰有些愧疚,低着頭,說道:“當年是我對不起她……”
顧南溪看着她,卻突然笑了起來。
眼角,挑起一抹狡黠,擡手,輕柔的指尖指着旁邊的無字碑,開口,淡淡地說道:“你的對不起,對着她說就是了……”
維明翰看着她,開始有些不解,頓了頓,去突然明白過來似的。
拄着柺杖的手,禁不住瘋狂地抖了起來。
他僵着背脊,渾身顫抖不停,末了,這才僵着身,微微地轉過去。
只聽見“哐”地一聲,是柺杖摔到地面的聲音。
他往後退了幾步,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顧南溪,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星半點的聲音。
顧南溪背對着那個無字碑,看着對面山頭雲捲雲舒,開口,淡淡地說道:“我不清楚她等了是有多久,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我也不清楚,她是在等你的人,還是等你的一聲“對不起”。”
維明翰指着無字碑,嗓音有些顫抖起來,質問道:“爲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顧南溪的眼眶裡掛滿了淚,模模糊糊的,卻始終不肯落下來。
她有些悽然的笑了起來,依舊背對着維明翰,開口,語氣更是寒涼地說道:“因爲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以侄女的身份,還是以女兒的身份立碑。畢竟,我生來就是有父母的。”
維明翰聞言,整個人更是搖搖欲墜,“……”
沒想到,顧南溪早就身知自己的身世。
顧南溪背對着他,笑得有些悽苦,“她那麼愛美,卻因爲你死得那麼悽慘。維明翰,她的不幸福,都是拜你所賜。餘生的苦酒,夠你你慢慢的嚐了!”
維明翰幾乎是整個人癱在那裡的,他設想過很多與南暖相見的場景,卻絕對沒有想過會是這種—天人永隔。
他以爲最痛心的,是看到多年後,她被所愛寵溺至深,幸福得將他拋諸腦後。
又或者,不過漠然相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畢竟,她是那麼幹淨灑脫的女子。
維明翰擡手,扶着冰冷的無字碑,整顆心,瞬間如沉入深海般,變得死寂寥落。
這個北城的商界傳說,當日摟着那無字碑,大肆慟哭。
這個初夏最美的北山,風還有些微微的清冷,日光和煦,滿山縈繞,卻是這份挖心掏肺的悔恨哭痛。
顧南溪沿着臺階而下,耳邊全是維明翰滔滔的哭聲,眼眶的淚成股流下。
她收拾的Delcan,懲罰了劉詩雨,多是讓他們受些皮肉的苦痛煎熬,對於維明翰,她大抵還是沒能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