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芷旋對三公主生出的困惑,襲朗也沒辦法給出確切的說法,畢竟對於三公主的瞭解,僅限於聽聞的一些事。
但是事情到底是有些蹊蹺,襲朗得了空,跟秦明宇提了提這件事。
秦明宇覺得還是有必要查一查的,命手下留意這些事。除此之外,他還跟祖父說了說八萬兩銀子的事兒。
秦老太爺賦閒不是虛話,辭官之後不問官場中事,聽了之後便難免有些意外。再聽了秦明宇和襲朗的應對之策及最終結果,還是很滿意的。
他讓賬房取了八萬兩數額的銀票,只說是自己要用。這種事讓兒媳婦知道了,全無好處,不定又要怎樣地埋怨他未來的孫媳婦。轉手給了秦明宇,讓他還給襲朗。
襲朗沒要,對秦明宇道:“當我私下給元孃的陪嫁,日後別虧待她。”出手的銀子,他就沒打算收回。
秦明宇知道他的脾氣,也沒多說,回家之後把銀子交給了祖父,轉述了襲朗的原話。
秦老太爺笑眯眯地點頭,“那就把銀子放在我這兒,我看着給你們倆置辦點兒產業。放心,少鋒的意思我明白,從我這兒來說,不會虧待了他表妹。”
秦明宇大喜過望,恨不得給祖父作揖磕頭。
秦老太爺又道:“你眼前別滿腦子都是娶妻之後的事兒,別的更要留心一些。比如說家裡的人和哪些人是明面上走動、暗地裡勾結。”頓了頓,語聲轉低,“興許,你們母子都被人利用了。好好兒陪你娘說說話,聽聽原委。”
秦明宇聽出話中玄機,恭聲稱是。家裡的人,父親、叔父嬸嬸、五個排在他上面的兄長嫂嫂,見到祖父都似老鼠見了貓,不敢挑事的。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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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元孃的親事已經定下來,她就不能再出門走動,每日在家做針線、看看書,安安靜靜地待嫁。
寧氏得空就回孃家坐坐,香芷旋則已有段日子沒見着元娘了。
看着元寶,總會想到與她同樣喜歡它的元娘。
這天問襲朗,“我能不能帶着元寶去看看元娘啊?”
襲朗失笑,“想都別想。元寶在家裡乖順,到了外面與獸類沒差別,惹了事怎麼辦?”
香芷旋想想也是,就算它不會遇到讓它生氣的人,萬一到了寧家看到貓兒小鳥之類又追着趕,少不得又一番擾攘。
便就此放棄,得了空陪着婆婆一同去看寧元娘。
到了寧家,寧三太太待她的態度很是溫和客氣。
香芷旋拿不準是因爲她與寧元孃的交情,還是因爲三公主近日與她走動得頻繁,但這情形總是好的。誰會願意總看到別人不陰不陽的一張臉?
寧氏與寧三太太都知道她是專程來看元孃的,閒話幾句,便讓丫鬟帶路,引她去寧元孃的閨房。
寧元娘見了香芷旋,很是欣喜,轉手取出一個紅漆匣子,“這段日子別無消遣,整日裡做繡活,便給你繡了幾條帕子。”
香芷旋有些意外,打開來看,是八條帕子,料子不同,繡的圖案不同,手法也分三四種,她很喜歡,笑盈盈道謝。
“幾條帕子而已,哪裡就值得道謝了?”寧元娘攜了香芷旋的手,轉去裡間說話,“裡面涼快些。”
落座後,香芷旋打量着寧元娘,“過得還好麼?”
寧元娘笑道:“還好。只是爹孃時常在我跟前絮叨,要我過門之後秉承孝道,好生服侍長輩。還說若是婆媳不和引得滿城風雨,我也就不需再回孃家了。”
寧家是這樣的,一個個都不是八面玲瓏的性情,對人的情緒大多能從臉上看出來,但是很耿直,守着規矩方圓。香芷旋有時候也會想,婆婆那麼多年的隱忍,這樣一個孃家也是原由之一。
“這話也對。”香芷旋道,“儘量和和睦睦的,日子過得也如意些。可如果實在是委屈,也別太委屈自己。”她可不想元娘走婆婆的老路。婆婆是熬出來了,有個好名聲,可心裡好過麼?未必就覺得值。
“嗯,我曉得。”寧元娘點頭。
正說着話,有小丫鬟進門通稟:“鎮南侯夫人過來了。”
香芷旋訝然挑眉。秦明宇的姐姐過來做什麼?
寧元娘苦笑,“賜婚旨下來之後,時不時就過來。倒不似以往的情形了,和和氣氣的。”她起身,“既然碰到了,四嫂就見見她?”
“好啊。”
兩人到了外間相迎。
鎮南侯夫人與秦明宇容顏相仿,姐弟倆都是隨了秦家人的樣貌。見到香芷旋,立刻漾出明快的笑容,“聽說襲夫人也來看元娘,我就想着,更應該過來一趟。”
香芷旋笑着上前見禮,並不多話。
落座之後,鎮南侯夫人與兩人拉家常,說起秦明宇和襲朗的交情,又說起鎮南侯府也正在給她的小叔子張羅婚事,這一二年,她孃家婆家的喜事可不少,言辭柔婉,讓人聽了心裡很舒坦。
香芷旋看着鎮南侯夫人,想到的則是初見的秦夫人。母女兩個在爲人處世上,是相仿的。便更不明白秦夫人爲何會用那樣難聽的字眼說寧元娘了。
她與人初見,有無好感都是一樣,從來是言簡意賅。
寧元娘則是因着雙親的耳提面命,不得不好言好語應承未來的大姑姐。
香芷旋冷眼旁觀,見鎮南侯夫人對寧元娘倒是發自心底的柔和有禮,笑容、眼神都透着由衷的喜悅。
這樣也好啊,這個人如果日後也是如此,時不時幫婆媳兩個打打圓場,元娘處境更好一些。
但反過頭來想,還是有點兒不對。
秦夫人還沒消氣,忙着籌備婚事之際,都閉門謝客,尋常人只當是秦家低調行事,可局中人一看就知道是心緒低落所致。
母親還那樣呢,這個做女兒的卻是這麼快就釋懷,由衷地高興起來——由衷喜悅的眼神、笑容是做不得假的。
因着這些疑惑,因着想親口問問鎮南侯夫人,香芷旋沒掩飾自己含着探尋疑惑的眼神。
鎮南侯夫人察覺到了,起身離開時道:“我有幾句話想問問襲夫人,煩請您移步。”
香芷旋隨着起身,笑道:“那我就代替表妹送送您。”
寧元娘看出端倪,笑着送到門邊便返回。
出了寧元娘閨房,走到穿堂,鎮南侯夫人停下腳步,道:“襲夫人是不是覺着我一時一變,沒個主心骨?”
“那倒沒有。”香芷旋搖了搖頭,“只是篤定事出有因,纔有所唐突,想要親口問問。”
鎮南侯夫人讓隨行的丫鬟退到穿堂外,開口時卻提起了三公主:“今日襲夫人與三公主來往頻繁。”
“是。公主時常駕臨襲府。”
“少鋒也等於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知道他心思透徹,看重的人也必然不笨。”鎮南侯夫人笑微微凝着香芷旋,“你是不是疑心我爲着什麼緣由,想要藉助弟弟的婚事撈好處?”
“那倒沒有。”香芷旋失笑,“秦家的人做不出這種事。”有那樣一位老爺子主持大局,誰敢造次?
鎮南侯夫人滿意地一笑,“倒是我小人之心了。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那麼,明日我去府上,襲夫人有時間見我麼?”
“自然。”
說定時間,兩人才分手。
寧元娘等香芷旋迴去,問道:“你們兩個有什麼悄悄話要說?”
香芷旋戲謔地道:“你是我表妹,是她的弟妹,你說我們能說什麼?”
“四嫂可真是的。”寧元娘睨了她一眼,又笑,“以前她過來的時候,倒是也不煩人,軟磨硬泡的,只說秦夫人不肯與寧家結親,她聽着很是愁苦,倒並沒說過別的。但是我娘那會兒不是心緒煩躁麼?每次她走後,就要數落我一番……唉,眼下都要認了,也就不相互埋怨了。”
也就是說,鎮南侯夫人不似秦夫人那般心意堅定,最起碼沒在明面上辱沒寧家。這大抵也是如今寧家肯好生應承的緣故。
這結論還是喜人的。
近申時,寧氏與香芷旋迴府。
香芷旋說了明日鎮南侯夫人要去府中做客,並且說了因何而起。
寧氏看着她的眼神有驚喜有膝上,親暱地點了點她的鼻尖,“你這都不是舉一反三了,心裡想的這些,比我都要多。”
“想到的多有什麼用啊?”香芷旋搖着婆婆的手臂,“在當時反應遲鈍。”
“今日反應不就很快麼?”寧氏笑意更濃。
香芷旋迴到家裡,先回清風閣換衣服。
剛進到院中的抄手遊廊,元寶就一溜煙地跑到她面前,立起身形,前爪搭在她肩頭。
香芷旋順勢摟了它,和它貼了貼臉,又好一番摸它的頭和背,“元寶想我了,是不是?”
元寶顯得特別高興,用鼻子聞聞這兒聞聞那兒。它從小被紫蘇管着,不會舔人的臉或手,對人和它都好。
兩個膩了一會兒,香芷旋才拍拍它頭頂,“進屋去。”
元寶身形落地,顛顛兒地跟着她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