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朗微一思忖,“給你請個粵菜廚子,怎樣?”
香芷旋的脣角高高地翹了起來,“好啊。”又忍不住沮喪,“可我怎麼能贏得過你呢?”
“下棋我也不精通,不見得能贏你。”
“先下一局看看吧。”香芷旋道,“我要是自知會輸得很難看,就不獻醜了。勢均力敵纔有趣。”
“隨你。”
香芷旋拈起一枚棋子,又大方地道:“要是你贏了,我也給你個彩頭。”
要不是發笑會引得胸腔作痛,襲朗真就笑出聲了,遂點頭,“成。”
兩人又說定三局兩勝定輸贏,隨後開始對局。
事實證明,兩人方纔都很謙虛,她棋藝不是少見的精湛,卻也算得上乘了;他則是精於此道,和不精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可下棋就是這樣,一開了頭就有了興致。
第一局,香芷旋輸了,立刻道:“再來,我今日就當是學藝了。”
襲朗喜聞樂見,她要是一輸就沒了鬥志,實在是沒意思,由此道:“我讓你三子?”
香芷旋喜滋滋地點頭,“行啊。”又商量他,“讓三子也是讓,多讓點兒也一樣吧?你讓我五子?”
“你贏了的話,不會覺得勝之不武?”他問。
“不會。”香芷旋認真地告訴他,“勝之不武也比輸慘了好啊。要是這樣你都能贏,我給你的彩頭好一點兒,怎樣?”
襲朗輕輕地笑起來,“彩頭是什麼,由我說了算吧。放心,不會爲難你。”
香芷旋點頭,相信他也懶得騙她。
這一局,襲朗讓了五子在先,又有意想讓她勝一局,結果自是不需說。
期間到了用飯的時辰,兩人一起用過午膳,至午後繼續。
隨後兩局很耗時間,時近黃昏才了事。
結果是襲朗連贏了兩局,這樣耗時間,贏的當然不輕鬆,也因此才覺得盡興,喚含笑將棋具收起來的時候,順便吩咐了找個粵菜的廚子進府。
皆大歡喜,香芷旋誠實地道:“要是這樣的話,每天都輸給你也不錯。”
“你倒是知足。”
“知足常樂嘛。”她笑道,“到底是你贏了,想要什麼彩頭?”
襲朗還真沒往這方面想過,“讓我想想。”
**
香綺旋的情郎程六爺成林到了別院。
他是成林,成家六爺,而非天家的程六爺。
香綺旋見他進門,笑吟吟迎上前去,待他落座後,從丫鬟手裡接過茶盅遞給他。
成林一面喝茶,一面滿眼笑意地看着她。她是美人,天生的妖嬈嫵媚,尋常男子見了,恐怕沒有幾個不會動心。
香綺旋斜睨他一眼,在一旁落座,道:“我的奶孃今日回來時,無意間聽到人說,這宅子跟皇家扯不上半點兒關係。”她嘟了嘟嘴,“我是不肯信的,可她這般告知,我心裡總是有些不舒坦,只好讓六爺給句話,我也好安心。”
成林喝茶的動作便是一僵,繼而將茶盞丟在一旁,起身來回踱步。
香綺旋一看他這樣子,心頭一寒,卻還是忍下了發作的衝動。不過是預感得到了驗證,總要聽聽他的說辭,也好知曉自己是如何做了這麼久的傻子。
“阿綺,”成林喚着她的乳名,“我對你的心意,我決意要娶你爲妻,這些你都清楚吧?”
香綺旋拼力扯出個嫵媚的笑容,“自然,這些我總聽你說,早已銘記在心。”
成林心裡踏實了一些。不論因何而起,他的確是騙了她,心裡何嘗輕鬆,早就想把話跟她挑明。這種彌天大謊,想要拆穿是極其容易的。他知道何媽媽只要去襲府就可能讓他露餡兒,還是放人出門了,有別的方面的考慮,也是真希望就此用真實面目面對香綺旋。被騙的感覺不好受,騙人的感覺又何嘗輕鬆。
他回身落座,“皇家姓氏,是前程的程,我的姓氏,卻是成敗的成,音同字不同。”
香綺旋點頭,神色木然。
“你也知道,我最初——”成林尷尬地笑了笑,“最初對你並不是實心實意,只是貪圖你貌美,再加上話趕話的,就讓你誤會了……”
“話趕話?誤會了?”香綺旋緩緩站起身來,起身去拿了幾樣東西,先拿起一把摺扇,“這扇面上的畫,是不是出自淮南王之手?落款又是不是淮南王的印章?既然不是出自你手,你爲何不一早否認?”
“那不是剛相識的時候的事兒麼?”成林道,“是我的小廝在一旁說大話,你竟當即信了,我那會兒真沒想要跟你如何,可不就默認了。這個……是淮南王隨手賞了人,幾經輾轉纔到了我手裡的。”
“那這個呢?”香綺旋又拿起一塊玉佩,“你說是宮裡的……”
“這本來就是出自宮中的物件兒,只是早些年流落到了民間,我祖輩無意間尋到的。”成林皺了皺眉,“出自宮中就代表我是宮裡的人?”
香芷旋被他反過頭來的質問氣得不輕,又將幾封信丟到他身上,“這些信件呢?落款上的程六又作何解釋?!”語聲有些發顫,神色卻是凌厲得很,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唉……”成林很是頭疼的樣子,“這不還是我的小廝做的好事麼?我並不喜愛那些個詩詞歌賦,看見就頭疼,可是你喜歡,他又有些心得,字也寫得不錯,便盡力仿照了淮南王的字體,替我寫信給你。”
“……騙子,你這個騙子!”香綺旋怔怔的落了淚,“這樣的謊言,你就敢縱容小廝胡說?事情敗露之後,你就不怕我把你告到衙門裡去?!”
成林聞言竟笑了,“你真是昏了頭。告我,你要用什麼理由?最不濟給我安一個拐騙良家婦女的罪名——嗯,不對,這些可都是我那小廝做的好事。我從沒親口承認過,從沒接過你盤問宮中、王府情形的話,你想想是不是這樣?你便是將事情宣揚出去,誰會信?”說到這裡,他心念一轉,定定地看住她,“若不是誤以爲我是淮南王,你是不是根本不會隨我來京城?——你看中的,只是那個你誤以爲的虛名和榮華?”
“我……”香綺旋嘴角翕翕,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黯然轉身,“我只是傷心,你待我竟一句實話都沒有……”她哀哀的哭着奔進內室。
成林到底是理虧在先,見狀忙跟了進去,“你別哭啊,我是不肯辜負你的,這不是正與長輩商量我們的親事麼?”
香綺旋哭得更兇了。
**
這晚,歇下之後,香芷旋記掛着先前的話題,問他:“你到底要什麼彩頭啊?”
襲朗略一沉吟,“就問你幾個問題吧,行不行?”
“嗯。”
他第一個問題是:“你跟你二姐是不是不合?”
香芷旋側目看着他,“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襲朗卻勾脣淺笑,答非所問:“要麼就是你們姐妹不合,要麼就是你二姐染了惡疾的事情是假。”
香芷旋睜大了眼睛。
襲朗這才解釋道:“這些天,從沒見過你流露出一絲憂心,按理說,家裡有個染了惡疾的姐妹,只要稍有點兒姐妹情分,都不該是沒事人的樣子。”
這倒是。香芷旋點頭,隨後思忖片刻,還是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直言道出心緒:“爲何問起這些?是出於好奇我在孃家的處境,還是記掛着那個本該嫁給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