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09|連載

香若鬆走出襲府,上了馬車。

跟車的小廝阿海隔着車窗低聲問道:“大爺,要不要去錢氏那邊一趟?她這樣行事,說起來是對襲老夫人言聽計從,其實還不是沒將我們香家放在眼裡?”

香若鬆想了想,道:“不,不能去。非但不能去,還要對今日的事守口如瓶。襲府絕不會聲張,我們更不要與錢家的人提起——提及便是提醒,何必讓錢氏早做打算。”

他是想,襲府大夫人處事圓滑得很,收拾一個庶子的媳婦不在話下,便是她和稀泥也沒事,他那個好三妹也不會給錢氏好果子吃。與其讓錢氏嫁進去之前就先知先覺轉頭討好大夫人,還不如讓她自食其果醜態百出。

阿海聽他這樣說,便是心裡不明白,還是恭聲稱是。

回家的路上,香若鬆想到自己好一番誇獎香芷旋,不由苦笑。那個丫頭,在外人看起來可不就是他說的那樣?要貶低香綺旋,要對付老夫人,只能誇獎香芷旋。不管怎樣,總要讓那隻小狐狸知道,嫁了人之後,孃家的幫助至關重要,對她有益無害。想來她也清楚,否則也不會讓他發落香綺旋了。

香綺旋的事情,說起來簡單,要把那個爛攤子收拾清楚並不容易,還是要好生周旋一番。

一想這檔子事就真正氣不打一處來,真是從沒見過比香綺旋更二百五的人。好端端一樁親事,她偏生鬧出了岔子,至今害得香家損了銀子丟了面子。多少次都想活活掐死她的,可如今又不是不慶幸的——要是那個二百五嫁給襲朗,襲朗恐怕一日也容不得,早就三下五除二地休妻了。不管對香芷旋是怎樣的情緒,他都得承認,那丫頭行事有分寸,是香綺旋比不了的,大局面前,能夠放下自己那點兒小心思小算計。

當然了,其實他也沒料到襲朗能夠痊癒,之前整個京城都傳他病危,不知何時便喪命了。不是爲這個,香家起初也不會讓香綺旋沖喜。

這樣的算來算去,香若鬆心緒明朗起來。香芷旋是被金元寶砸到了頭,香家又何嘗不是呢?只要照着襲朗的心思行事,日後便是不能飛黃騰達,也能有個安穩前程。

香家並沒料到,香芷旋成婚前後這短短歲月之中,局面逆轉:宮中太后失勢,太子掌權;襲府太夫人失勢,襲朗逐日好轉,坐在家中的幾個舉措間,已是鋒芒畢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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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朗離開松鶴堂之後,先去了小書房——也是趕巧了,剛說幕僚有事找他,回到院中幕僚就來了。

香芷旋在房裡聽說他已離開是非場就放下心來,並不在意他去何處。要他早些回來,一是不想他爲難,二來也是另有計較。他在場,香若鬆怕是會因緊張不能暢所欲言,氣不到老夫人反被咬一口就糟了。

她問了問含笑,知道今日不適合裁衣,便將給襲朗做衣服的事放下,描了個荷包的花樣子,打算先給他做個荷包。

坐在熱烘烘的大炕一側,開始動手繡的時候,襲朗回來了。

含笑奉上熱茶,便帶着別的丫鬟退下去了。

襲朗喝了口茶,將茶盞放到茶几上,走過去拍了拍香芷旋的臉頰,“又說不舒坦又說小書房走水,你倒是不忌諱這些。”

香芷旋笑,“要是說什麼有什麼,我早就改行去做算卦先生了。”又拍拍身側,“坐下,我跟你說說大哥和二姐的事。”

襲朗的手指在她面頰摩挲兩下,坐在她身側。

香芷旋只說結果,並沒說起當時兩人是怎樣個雞飛狗跳的情形。看着兩個人掐架,她挺高興的,但是這是絕對的家醜,實在是不好意思跟他細說。

襲朗聽完說道:“你大哥興許不曾善待你們,但是有眼色,腦子轉得不慢。”

“當然了。”香芷旋承認這一點,“他就是太機靈了,一時一變的。”

襲朗懶散地倒下身形,斜倚着大迎枕,“就是因爲這樣,你倒更不能開罪他。他要是逼急了給你穿小鞋,可比你二姐生事還麻煩。”

“是啊,我明白的。”香芷旋蹙了蹙眉,側頭看住他,“你——沒來由地讓你因我的事忙了半晌,沒嫌煩吧?”

“這不是我惹出來的事兒麼?我不把老六藏起來,老夫人怎麼會打你銀子的主意?”襲朗展臂勾過她。

香芷旋慌忙擡起還拿着針線的手,“當心紮了你。”

“我又不像某些人那麼怕疼。”襲朗笑着,將她手裡的活計拿過,“這是做什麼呢?”

“要給你做個荷包。”香芷旋解釋道,“今日不適合裁衣,我就先給你做個荷包。做衣服好說,三兩日就能做好。”

“不是不忌諱那些無謂的規矩麼?”之前是誰咒自己不舒坦來着?

“這可不是一回事。”香芷旋耐心地解釋,“明知不是裁衣的日子,你我不忌諱,下人卻要說閒話的,犯不上。”

“這倒是。”襲朗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一邊,將她摟到懷裡,“你有沒有不累眼睛的嗜好?”不是看書寫字就是做針線,樣樣都是費眼力的。

香芷旋想了想,“有啊,插花、下棋、彈琴,這些都是。”

清風閣裡沒有琴。襲朗就道:“過幾日給你尋一架古琴,聽聽你琴藝如何。”

“也不用。”香芷旋喜滋滋的,“我自己就有,只是沒帶過來,放在陪嫁的宅子裡了。你要是不煩我彈琴,過幾日琴就送過來了。”

“起先爲何沒帶來?”襲朗笑着問她,“以爲我不懂音律,不想對牛彈琴?”

香芷旋逸出清脆的笑聲,“聽聽這是什麼話?哪兒有這般揶揄自己的?”

“不是揶揄自己,是說你的心聲而已。”

“真不是。”香芷旋窩在他懷裡,語聲歡快而真誠,“這一段你不是要靜養麼?曲子歡快或是哀傷,你聽了都會心煩——嗯,反正我生病的時候就是那樣的。我上次出門就讓薔薇去宅子傳話了,讓那邊的人過幾日給我送來。琴棋書畫,我學的最好的就是琴藝,別的只是範範,正想跟你顯擺一下呢。”

襲朗看着她眉飛色舞的樣子,像一隻神采飛揚的貓,心裡喜歡得不行,手指摩挲着她脣角,由衷道:“字寫得很不錯——當初你給我的回信,我看了,那時就想,字如其人這句話如果是真的,那麼你差不到哪兒去。”

“真的啊?”神采飛揚的貓又變成了得意的貓。她自己也覺得還可以,起碼先生就沒少誇獎,只是不大確定別人的看法。

“真的。”他笑着勾過她,吻住她的脣。這一碰觸,便點燃了另一種小火苗,他只好放開她,剋制住那種衝動。

自鳴鐘響了,時間已至午時,到用飯的時辰了。

香芷旋連忙坐起來,整了整發髻,又理了理衣衫。

薔薇在門外稟道:“四爺、四奶奶,午膳擺在何處?”

襲朗瞥一眼炕桌,說就擺在這兒。

薔薇應聲而去,很快帶着兩名丫鬟進門來,擺好飯。

襲朗外傷已經無礙,飲食上只要不多喝酒、不多吃辛辣之物即可,所以擺在他這邊的葷素俱全。

香芷旋如今只讓廚子做四菜一湯,多了她也吃不了,另外就是擔心有人說他們房裡的膳食太鋪張浪費虛耗銀兩。

相對用飯時,襲朗指了指自己這邊的一道紅燒肉,“這道菜府裡的廚子做得不錯,肥而不膩,你嚐嚐。”說完就給她夾了一塊過去。

香芷旋以前沒吃過這道菜,半信半疑地送入口中,吃完笑着點頭,“嗯,的確不錯。以前怎麼都不做給我吃?”肥而不膩的菜,粵菜也有,香芋或是梅菜扣肉就是這樣。

“現在吃到也不晚。”襲朗總覺得她對北方菜餚是出於本能的牴觸,所以不願意嘗試,又夾了一筷子糖醋荷藕,“再嚐嚐這個,到了冬日就吃不到了。”這個是素菜,又是甜食,她沒道理不喜歡——早就留意到了,她喜歡甜食。

香芷旋吃完才道:“這個我早就吃過了,是很好,但是以前一桌菜只能吃這樣一兩道,自然就對廚房頗有微詞。而且啊,我還聽說,現在這藕不新鮮了,等到明年夏季再吃,才能吃到最新鮮可口的。再說了,我們那裡也有這道菜的。”一副你可別小看我的家鄉的樣子。

襲朗忍俊不禁,一面笑,一面給她連夾了五塊紅燒肉,五塊藕片。

“……?”香芷旋是不介意多吃些,但他這樣,分明是數着數讓她吃的。

“多吃點兒,太瘦了。”他已垂了眼瞼,專心用飯。

“嗯。”好吧,他這也是好心。她低頭乖乖吃東西。

過了一會兒,襲朗又道:“哪種菜系都有各自的可取之處,你平日不妨嘗試一番。打個比方,就如辛辣菜餚,你一旦接受了,就會上癮。”

“……我試試吧,多半不成。”對於改變生活習慣這回事,她從來是絲毫信心也無。

“不急,慢慢來。反正你已經在北方紮根,日子久了,不需我說,你也會入鄉隨俗。”

這一點,是香芷旋希望能夠做到的。

午膳期間,碧玉過來了,找含笑說了一陣子話。自然不是隻爲說閒話,是將松鶴堂裡發生的事繪聲繪色講述了一遍。

飯後,夫妻兩個喝茶時,含笑將碧玉的話原原本本重複一遍。

香芷旋除了聽說香若鬆如何連消帶打地羞辱了老夫人一番,還聽到了一些別的小事:

傳話的那名小廝來去無影蹤,二夫人追到外院的時候,人早已離開襲府。二夫人去問外院的人,外院的人一頭霧水,說並未收到六爺的書信。

老夫人暈厥過去,銀針刺入人中才清醒,精力卻已明顯不濟,過了一陣子,更是嘔出一口鮮血。大夫人請了太醫過來,太醫說是心火所致,需得好生調理,日後再不得動怒。

蔣家人臨走之前,在松鶴堂院中就斥責了二夫人一番。蔣夫人說:“我真是做夢都沒想過你婆婆竟是貪財之輩!貪財也罷了,眼下你兒子被人劫持,她怎麼還不將銀子拿出來應急?竟還想讓孫媳婦這冤大頭,真是可笑死了!”

二夫人有苦說不出,只是道:“那只是香家的人一面之詞,你可不能信啊。”

蔣夫人氣惱地道:“你婆婆一直顧左右而言他,她要是佔理,怎麼會是那個做派?而香家那邊分明是有理有據,你竟然還幫你婆婆分辨!相識二十多年,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也是個蠢貨!拎不清婆家的事,事到臨頭竟然去求蔣家幫你?真是叫我無話可說!罷了,今日的事,蔣家人不會對外聲張,畢竟你也是這府裡的人,說出去我們還不是要跟着丟人現眼!只有一節你要記住,日後遇到什麼事,別去求你大哥,更不要踏進蔣家門!我們蔣家可不想平白做了冤大頭!”

小廝的事不需多想,定是襲朗的手下臨時找了個小孩子扮成小廝傳瞎話。

至於二夫人這一節,是被老夫人連累了。

香芷旋沒法子同情老夫人亦或二夫人。

老夫人是誰?是在襲朗病重一再想要激怒他一再想讓他死於非命的人。早就起了奪他性命歹念的一個人,他的手下開個惡意的玩笑又何妨?

二夫人呢,這些年一直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今時被連累,活該!

她是這麼想,大老爺卻不是這麼想的。

聽得府裡下人通稟,得知老夫人昏厥過去,大老爺連忙急匆匆回到府中。回來之後,問過老夫人的病情,又細細詢問,得知了事情始末,又着重問了寧氏從頭到尾的反應。

最後的結論是,老夫人不是急病了,是被氣病了。襲朗、香若鬆、寧氏三個人齊心協力地把老夫人氣病了。

他先去看望老夫人。

老夫人面色極差,竟似病入膏肓之人。他好生安慰幾句,知道老夫人根本不信,也就告辭回房。

寧氏忙着覈對一筆賬目,在炕桌上噼裡啪啦地打算盤。

大老爺心煩不已,道:“等會兒再忙,我問你幾句話。”

“好。”寧氏當即停了手,將算盤推到一旁。

大老爺語聲沉冷:“老四一向恣意行事,肆無忌憚,這也罷了,你怎麼還跟着他添亂?!一府主母,就是你這樣個做派?!”

這話已說得很重了,寧氏卻是神色不變,“老爺,你也別指責我。夫妻一體,你可別忘了這一點。今日的事,誰便是多想,也會認爲我是聽從你的吩咐,一如以往多年來,我聽從你的吩咐行事。”

“……”最瞭解自己的,是這枕邊人。大老爺在外面巧舌如簧,能把死人說活,但是面對寧氏的時候,張口結舌的時候不在少數。

寧氏已繼續道:“況且我左思右想,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哪一句話不都在情理之中?哪一句話是幫着外人奚落老夫人了?我一言一行,都是爲了襲府。”

“外人這麼看而已。今日你與老四一唱一和,我最清楚不過。”

“是啊,外人這麼看而已。”寧氏笑意涼薄,“老爺你放心吧,我這輩子都是個敦厚賢良的名聲,便是你跑去外面說我的不是,想來也沒人相信。這麼多年,我可沒白熬。”

是的,之前多年,是他讓她忍氣吞聲,是他讓她得了個賢良的名聲,多年累積,豈是三言兩語能改變的。大老爺只好說出本意:“你便是存心報復回去,也不需急在這一時,萬一老夫人今日被當場氣死,你我要如何善後?如何面對千夫所指?”

寧氏笑出了聲,是真的覺得好笑,“老四要是氣性大一些,早被老夫人氣死了吧?老四要是身手差一些,也早被之前那個混賬管家下黑手殺了吧?險些就發生的喪子之痛你忘了?你不在意?此刻竟然與我說什麼怕老夫人被氣死——哼!我巴不得她知道廉恥爲何物羞憤而亡呢!你不過是要個孝子的名聲罷了。放心,我瞭解老夫人,一如老四瞭解老夫人,她纔不會早早入土爲安給人清靜呢!”

大老爺氣急敗壞了,“你這是說的什麼混賬話!”

“實話。”寧氏挑了挑眉,眉宇間現出凌厲之色,“是你害的我,嫡子、女兒都對我敬而遠之!我的女兒常年住在我孃家是爲何故?都是我被你害的!我現在做的纔是最該做的,我便是讓你失望,起碼不會讓女兒繼續對我失望!”語氣冷然,說到末尾,眼中卻已含了淚。

她的女兒襲朧,爲着五年前她不肯爲老四出頭,對她失望至極,負氣去了孃家,每年肯回來的日子加起來也不過一兩個月。

嫡子明白她的爲難之處,不走近,女兒鄙視她與父親狼狽爲奸,不原諒。這些就是她嫁給他襲兆謙的“好處”!

活到如今,折磨她最深的,便是那一份最珍貴的、最遺憾的那一份血脈親情。

大老爺一聽她說起女兒就心煩意亂,當即起身離去。

寧氏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亦步亦趨地跟到了門外。

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

寧氏擡頭望了望湛藍色的夜空,羣星璀璨,似一顆顆晶瑩的淚。

蕭颯的風旋起,在耳畔迴旋,清晰可聞。

她站在廊下,良久不動。

如今最希望的,不過是襲朗一再如近日所爲,懲戒這個從不曾盡責的作爲父親、夫君的人。

碧玉走過來,低聲提醒她天色已晚。

寧氏頷首笑了笑,入室洗漱歇下。

翌日,寧氏去老夫人房裡問安,驚見老夫人面如土色,當真是病重了。這叫個什麼人?能給別人氣受,卻受不得一點兒氣。她在心裡好一番冷嘲熱諷。

老夫人其實早就積鬱已久,昨日火氣被全然點燃,身子就受不住了。連續這些日子,襲朗、香芷旋就沒做過一件讓她順心的事,這也罷了,且是每次都讓她氣恨難消,讓她顏面蕩然無存。

老夫人總是不能相信眼下出於敗勢——在這府中得勢幾十年,總是以爲如今不過是個坎兒,邁過去就過了。偏生事與願違,一再如此。年老了,反倒要被晚輩拿捏,那是個什麼滋味,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消受。

二老爺見母親如此,知道襲朋的事只能依照大老爺的想法去辦,任由大老爺挑挑揀揀地選了幾份價值將近九萬兩的產業,這才能夠從賬房支取了八萬八千兩銀子,只等着襲朋的債主再有消息傳來。

二夫人因着這些,前來請安後,坐在老夫人面前一再指桑罵槐地數落大老爺的不是。寧氏聽了開頭便道辭離去。

二夫人卻繼續喋喋不休的抱怨,全然不知詢問一字半句老夫人的病情。

老夫人本就堵塞的心更難受了,不耐煩地擺一擺手,“我能不能活過去都難說,你與我說這些又有何用!”

二夫人這才自知失言,慌忙補救,連聲詢問老夫人感覺如何,有何不適,想吃些什麼。

馬後炮,傻子纔會當真。老夫人愈發不悅,擺手讓二夫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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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襲脩續絃的吉日。

香芷旋挺犯愁的,不知道明日該怎樣行事。不露面,有些說不過去,是襲朗傷病,又不是她。露面的話,也是麻煩,前面的事擺着呢,捧錢友梅的場心裡未免膈應。

襲朗卻已有了主張,這日晚間歇下之後,道:“明日帶我去你陪嫁的宅子住一兩日?”

“嗯?”香芷旋擡眼看着他,“合適麼?”

“我在外人眼中還是個病秧子,受不得喧囂,避出去是情理之中。而你麼,總要隨行照看。我已吩咐下去了,明日一大早,我們就出門。”

“……哦。”原來是已決定了。香芷旋不滿地看他一眼,“哪有這樣的?事先連個招呼都不打,我宅子裡的下人全無準備。”

“多帶些人幫襯就是了。”

“……好吧。你可不準挑剔。”

“不會。”襲朗心說別挑剔的是你纔對吧?脣畔噙着笑,他的手落在她腰際,滑進衣衫,寸寸上移,“你養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