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主任,忙着吶?”
和幾個舊相識打了招呼,穿過層層人羣,李憲來到了譚稀鬆身後。
作爲一手策劃了這個瘋狂之夜的女主人,譚稀鬆今晚忙得很。
四十歲,正是風韻最甚的年紀,一襲大紅色間繡旗袍,上面從領口到裙岔一條金鳳,讓這個女人顯得尤爲奪目。
聽到李憲的聲音,譚稀鬆回過身。看到李憲微微一愣,隨即嘴角揚起了一絲微笑。
不過她還沒說話,反倒是剛剛正在交談的那個男人率先搶了一步,走到了李憲面前,伸出了右手:“李董!哎呦,早就和李董神交已久,此前一直找機會想跟李董認識認識,想不到今天有幸見面。來來來,認識一下,趙新賢!”
聽到這個名字,李憲一陣恍惚。
名字,他是如雷貫耳,但是對於趙新賢本人,他不太熟悉。
因爲在沒回到這個時代之前,這個曾經一度主導中國製藥業的霸主,已經涼涼了。
人涼了,但是企業還在。
哪個企業啊?
999、
沒錯,就是皮炎平的那個999。
說起來這也是傳奇人物。
1985年初。當時就任廣州第一軍醫大學下屬南方醫院的藥局主任趙新先,奉命到深圳近郊的筆架山上創辦了三九藥廠,並在之後建成了中國第一條中藥自動化生產線,研製出對慢性胃炎治療效果頗好的三九胃泰。
企業效益連年翻番,到1988年年底,就實現產值18億上繳利稅4億元。穩居全國500家最大工業企業第82位。
當時解放軍總後勤部授予趙新縣優秀軍隊企業家稱號。奔放二級英雄模範獎章一名,還向全軍做出了《關於向趙新先同志學習的決定》。
1988年的十八億是一個什麼概念?
這麼說吧,同時期的王石,柳傳知甚至是李經緯,跟這位爺比起來都是弟弟。
93年的時候,中央電視臺編輯播出了一套國有企業改革經驗的電視專題片,第一篇是海爾經驗,第二天就是三九機制。
趙新賢,張瑞敏。
倆人是劃等號的。
如果說橫向對比沒有意義,就說兩個事兒;當時的三九集團,是全國唯一一個把產值做到將近100億元的中藥企業。當時的三九集團,爲廣州軍區輸送了幾乎五分之一的後勤費改善用。一年的利潤,就改善了近萬名軍屬的住房問題。
同時,這個部隊出身的軍醫也是全國第一個將廣告打到出租車車頂的人,也是全國第一個把學術報告大會做成產品推廣會的人,同時,也是全國第一個,把廣告打到美國時代廣場的人。
在二十年後,世人只知史御助和他的腦白金。但是如果趙新賢沒有因爲後面的事情下馬入獄,那麼中國企業家圈子內,營銷之王的寶座,勢必會有這麼一位。
至於後面這位怎麼涼的,那故事就複雜了去了。
大致,就是一個天才成功之後膨脹,大肆併購意圖擴張,結果太過在意資本運作從而拖垮了主業,並在最後的關頭意圖和東家國資委講道理講產權而身陷囹圄的故事。
至於結局嘛、倒是頗有諷刺意味。
後來趙新賢被羈押的梅林監獄,距離他曾經揮斥方遒的筆架山三九集團總部,直線距離就一千多米。晚上的時候在幾平方米的牢房裡一點腳,就能透過高高的柵欄和樹叢,看到三九集團總部燈火透徹天空的光輝。
不過現在,那些事兒還都沒發生。
接過趙新賢遞過來的名片,李憲甩走腦海之中亂七八糟的回憶,堆起微笑伸出了手:“趙董,幸會!怎麼着,趙董也是過來給三九拿標王來的?”
“哎、歲數大了,可不敢跟你們年輕人爭這個義氣嘍!”趙新賢爽朗一笑,擺手道:“三九現在已經脫離了靠廣告來提升品牌知名度的時候嘍。這次來啊,完全就是到年底了,出來走走轉轉,順便瞧瞧今年又出了哪些個像李董這樣的豪強,結識結識,免得自己落伍嘛!”
趙新賢說這話,李憲是不信的。
要說服老這位六十多歲的時候還想着拿三九的產權呢。
聯想到最近一段事情,國內市場已經掀起了一輪併購風潮,李憲心中一動,面上風輕雲淡的道:“我看趙董可不像這麼捱得住寂寞的人,趙董,聽說你們三九前兩個月併購了四川雅安,現在搞得不錯?”
李憲的話,明顯戳中了趙新賢的癢癢肉。
“額、哈哈哈哈哈、”趙新賢微微一失神,隨即伸出手指虛點了李憲幾下,“李董,你有心吶。”
李憲能沒心麼?
三九將要乾的事兒,跟新北將要乾的事兒是一樣的。
現在政府距離提出“抓大放小,全面放活中小國企,集中資源扶持大型國有企業,衝擊世界五百強。”意圖打造出一批“韓國大宇式”式國家財團企業的模式,已經不遠了。
一部分人怕是已經看到了一些端倪。
而李憲實際上在去年開始,就已經在進行操作,抓大放小這個縱觀新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可以合法靠資本運作摘桃子的時機做準備了。
在歷史上,趙新賢憑藉三九集團的強大信譽,拉來了大量的銀行貸款,採取的是廣撒網式的併購。最瘋狂的時候一年之內併購一百四十多家企業。當時的三九,製藥,房產,汽車,制酒,旅遊飯店無所不包,無所不經營。旗下甚至擁有一家華南地區最大的夜總會。
而李憲,胃口遠沒有那麼大。
他只看中了省內的幾家大型紙廠,森工集團的幾個附屬食品公司,北大荒集團的十幾個酒廠啤酒廠,以及哈藥集團旗下的四個分廠......還有十幾塊日後鐵定有前景的地皮......罷了。
看到李憲會心一笑,趙新賢點了點頭拍了拍李憲的手背,“招標的事情完了之後,我想請李董吃個飯。”
“那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實現跟趙董說好了,我口味可叼。請吃飯可得挑個好地方。”
“哈哈哈、”趙新賢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貧的同行,大手一揮,表示沒問題之後也不再多說,對李憲和在一旁一臉玩味的譚稀鬆點頭告別之後離去。
“看來李董又要有新項目嘍?”
看着趙新賢的背影融入到人羣之中,譚稀鬆理了理耳邊的髮絲,對李憲展顏一笑。
四十歲的女人本就風韻多幾分,保養得益,氣質加成之下魅力又多幾分。
不過李憲橫豎是看不上的,家裡邊兒狐媚子如卡佳那個妖精,清純甜美如蘇婭那個妮子,高冷美豔如沈靜冰那個神經病,外加上外向陽光的王芷葉和極品村姑小周同志,鶯鶯燕燕的見得多了。
對於女人的抵抗力,他.....抵抗個屁啊。
“譚主任。今晚來參加招標會的挺多老闆可都是帶着女伴來的,你這一會兒你可千萬別登臺,不然下邊兒的羣芳可都被壓了一頭。該沒面子了。”
“李董你可真會說話。”
沒有女人不喜歡男人對自己的讚美。如果誇了某位女士,對方惱兇成怒,那麼百分之九十九可能是這個男人的原因。
不是顏值太低讓人看不下去眼兒,誇別人都讓人感覺侮辱了審美這個詞兒。就是窮的讓人一近身就覺得自己得捂着鼻子走,跟這樣的人說話跌自己份兒了、
巧的很,在顏值和財富上,李憲現在都屬於完敗了全國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的那一波。
雖然李憲自己對此一點兒都不驕傲不膨脹,但是對於譚稀鬆這個過了四張的女人來說,明顯很受用。
不過可惜的是,譚稀鬆並不是那種三言兩語就能擺得平的女人。
對李憲揚了揚嘴角之後,譚稀鬆便換了幽怨模樣,道:“李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李憲一歪腦袋。
“可惜的是啊,這廣告部不是我自己開的。不然就憑你這麼誇我,姐姐肯定給你打個八折的廣告費。”
得、
聽到對方言語之中表示的立場,李憲一陣無奈。
不過該問的事兒還得問。
“譚姐,上午打電話的時候,你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可是知道些什麼?”
譚稀鬆面色微微變緩,隨即便做出疑惑樣子,反問道:“李董,我上午說什麼了?”
還裝傻?
李憲臉撂下了:“譚姐,這就沒意思了啊。”
見他似乎是真動了氣,譚稀鬆收了臉上的笑容。
左右微微一撇,近前無人,立刻低聲道:“李憲,我只是提醒你一聲。上個月,有人聯繫我,許了諸多的好處,讓我幫着透你們的標底。不過你知道我費心費力搞這個招標會是爲的什麼。對方的要求我沒有答應,但是我想着,對方既然能把心思打到我這裡來,保不齊也會往你們新北身上動心思。不管你出價多少,對這一屆的標王是怎麼想的。我都希望你加個小心,別搞出來什麼蘇秦竊國的亂子出來。對你們新北有損失,傳出去對我們廣告部也不好。”
聽到這,李憲暗下警惕了起來。
這一屆,標王之爭就發展到這個程度了麼?
“是誰?”
他立刻問道。
面對他的追問,譚稀鬆倒是閉上了嘴巴。
用一副“小夥子,你認爲我會那麼傻?”的表情,對李憲微微一笑。
好吧。
看着這樣的笑容,李憲就知道對方是打死都不準備說了。
說到底,譚稀鬆是一個做廣告的。任何人對於她來說都是金主或者說是潛在客戶,考慮到剛纔她所說的,動用關係能找到她這一層,那麼不論對方是誰,體量都不會很低。
以譚稀鬆的城府,出言提醒已經是仁至義盡。再說出對方的身份,給自己添麻煩,站到她的位置上,李憲想想也不太可能。
正在這時,主持人已經登臺調試音響。
聽到請來賓入座的提示,李憲深深的對譚稀鬆點了點頭。
“譚姐,不管怎麼說,欠你個人情。謝謝了。”
“哎呦,可不敢當。”他不糾纏,譚稀鬆如釋重負,隨即恢復了笑顏,拍了拍李憲的後背:“要是真想還人情,那一會兒李董可得往高了出出價。爭取呀,把咱們這第二屆招標會爆出個大料來,也讓我在領導那頭能揚眉吐氣。”
呵呵!
不顧李憲笑而不語,譚稀鬆落落大方朝他揮了揮手,隨即一路打着招呼,退到了臺後。
摸了摸下巴,李憲反身回到了第一排中央,屬於自己的那個位置。
剛纔他扔下衆人獨自離開,並沒有得到朱峰等人的注意。
實際上,作爲第一屆標王,新北集團的衆人在梅地亞中心可牛逼壞了。
朱峰和劉偉漢二人一到了宴會廳內,就被人拉住各種攀交,順便拐彎抹角的打探消息。
李憲離去的這麼一會兒,二人正應付去了。
他一入座,朱峰便摸了摸腦門子上的汗水,“小憲,剛哪兒去了?左右都瞅見你。”
“哦。”李憲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周圍衆人,笑道:“沒什麼事兒,跟譚主任說說話。你們準備好了沒有?”
得到李憲詢問,朱峰嘿嘿一笑,拍了拍手中那已經封好了的標書。
“放心吧!這次的標王,咱們拿定了!”
“一會兒誰上去投標?“李憲問到、
朱峰呵呵一笑,指了指身邊的助理,“小黃去。”
“哦。”李憲點了點頭。
“李董,今年您來了,不然您親自去吧!”黃立偉見李憲問起,立刻堆笑說到。
李憲擺了擺手,“不用,我就是來觀戰的。你們都安排好了,我就不插手了。”
“那好。”見李憲這麼說,黃立偉點了點頭,坐了回去。
“哎哎哎?這都快開始了,朱總,透個實底兒,你們新北大致準備了多少?”
正說話的時候,後排上有個李憲沒什麼印象的人突然拍了拍朱峰肩膀。
朱峰嚇了一跳,命似的把標書迅速揣回了懷中。斜着眼睛瞅了瞅後面那人,用鼻子哼了口氣兒。
“想知道?”
“昂!”那人點了點頭。
“你過來,我告訴你。”朱峰招了招手。
那人立刻擡起屁股,將身子附了過來。周圍人雖然沒動,但是也將目光移到了別處,卻都不動聲色的豎起了耳朵。
雖然知道朱峰透露標底信息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不過對於馬上到來的投標環節來說,哪怕是一丟丟的信息,都有可能價值萬金。
見那人訕臉過來,朱峰側過頭去。
“我告訴你啊、”
“昂!”
“想知道我們邦業白今年投多少,其實老簡單了。”
“怎麼個簡單?”
“你呀這樣式的、你呢,出門兒右轉,有棵歪脖子樹。你找根兒麻繩,把自己個兒往樹杈子上那麼一吊。嚥了氣兒,到下邊找城隍爺一問,可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嗨!朱總,你這不是耍我麼?”
“哈!想從我這打聽我們邦業白的標底,你這不是虎嘛?”
被朱峰懟了一下,對方臊眉耷眼的坐了回去。
此時,臺上兩位央視名嘴兒已經登臺。
“當舊的日曆被一頁頁撕下。”
“改革開放的春風徐徐向前。”
“在這代表着輝煌與收穫的十二月,我們由衷高興的看到來自全國的優秀企業家和商界精英齊聚梅地亞,共同歡聚這美好的夜晚......”
片刻的背景音樂過後,雙簧似的開場詞響起。
招標會,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