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漢下鄉扶貧還帶上自己,這倒是讓李憲挺不理解。
車隊沿着顛簸的鄉道前行,看着兩旁廣袤的,被大雪覆蓋的還露着高粱稈子,遠瞧着就像是胡茬一般的莊稼地,李憲撓了撓頭。
“老劉,你這是搞的哪兒出啊?扶貧都是趁早,你這都大下午,到地方怕是天都黑了,還扶個什麼貧?”
劉偉漢打了個哈哈,還沒等他解釋,坐在副駕駛上的劉元便轉過了身,對着李憲嘿嘿一笑,“李總,咱們這次去的是三合鄉的劉大巴掌屯,這個屯情況特殊。早前是遠近出名的貧困村,去年的時候爲了照顧這個貧困村,咱們高粱種植試驗區就把這劃了進去,擴大了耕地面積,還從省裡請來專家幫着屯裡搞種植。去年一年,這個屯八十多家種植戶給咱們縣農糧合作社和糧食公司合計交了兩千七百多噸的高粱。可是轉年報特困,這個村又把自己個給報上來了。這不,劉縣長想着去那實地看一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聽到這,李憲深深的點了點頭。按照這個數據的話,八十多家平均下來每家賣糧款都達到了三萬多塊,這在93,94年,可着實算得上是高收入了。
劉偉漢當時主動和伍正思請纓到邦業縣履職,爲的就是給邦業縣摘下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
下了這麼大功夫,這貧困帽還沒摘掉,遇到這種情況,親自下來調查,也在情理之中。
一旁,劉偉漢無奈的笑了笑,沒言語。
一個多小時之後,天已經擦黑。
三合鄉,劉大巴掌屯外,車隊悄悄在路邊停穩。一行十來個人也悄悄打開了車門,沿着覆蓋着大雪的鄉道走向了屯子裡。
“讓我輕輕地告訴你,天上的星星在等待,分享你的寂寞,你的快樂,還有什麼不能說……”
剛進了屯子,衆人便被一陣音樂聲給吸引住了。
“呦、這是哪家辦喜事兒呢?”
看着屯子邊上一家院子裡,紅彤彤的亮光衝破夜幕,劉元低聲說道。
劉偉漢皺了皺眉頭,伸出手指,沿着屯子的佈局數了一下,哼哼一笑。
“走,過去看看!”
……
屯東頭第三家,王慶麟家中正在辦喜事。
現在農村結婚一般來說都是早上接新娘子,中午開席,晚上鬧洞房。不過也有例外,有那孃家遠的,這時間就得推遲,白天招待客人但是不放席,等到晚上喝喜酒拜天地直接就入洞房了。
當李憲跟着劉偉漢等人沿着音樂指引,到了地兒的時候,便見到院子裡一個個穿的跟個小棉花球似的孩子正在院門口嬉鬧瘋跑。
雖然小孩子造的埋埋汰汰,可是看着倒是挺活潑。
許是辦喜事兒,來往的外人多,對於劉偉漢李憲一行人,孩子們也沒當回事兒。
有個挺皮的小胖子還拿着手裡的激光筆往過照。
這玩應兒李憲小時候玩過兒,那時候都叫紅外線紅外線,一個子彈似的筆體,盒子裡好多個圓錐形的燈頭。換了燈頭,紅色激光就能映出不一樣的圖案。
看着一個由紅色激光匯成,前凸後翹的美女圖案,在自己身上來回亂轉,李憲帥臉一虎:“揍你啊!”
小胖子挺皮,衝李憲一伸舌頭,舔了舔流到了嘴脣上邊的大鼻涕,哧溜一下跑了。
劉偉漢被他逗笑,擡了擡手,引着衆人進了院子。
雖然是大冷的天兒,不過農村辦事兒沒那麼大的地方,一般都在院子裡支個塑料布大棚。現在還沒開席,一羣老老少少的,正站在大棚旁邊兒吹牛打屁。
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小夥掐着煙,扯着脖子喊道:“唉我說慶鱗叔,這新娘子快到了吧?大家都急着想看新娘子長啥樣呢!”
“就是,都等着呢!”旁邊馬上有人附和。
也有人起鬨打趣:“老王,怕不是新娘子嫌你們家給的彩禮少,半路上溜了吧?”
“扯淡!我兒子娶媳婦,彩禮還能少給了?快了快了快了啊!四點半,肯定到!”一個模樣憨厚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迴應,順手把手裡的煙又發了一圈。
剛纔那問新娘子的小夥將發的煙往耳朵上一夾,誇張的擡起了手腕,看了看那黑色的手錶,用掐着煙的手指點了點:“四點,這還有半個小時呢!”
“唉!二賴子?你這什麼表,咋沒錶針兒啊!”旁邊兒的一個小年輕看着那手錶,咋呼了一句。
很明顯,這話問到了點子上。
名叫二賴子的青年下巴一擡,端着手腕炫耀了起來:“鄉巴佬了吧?這叫卡西歐!日本貨!在北林買的,一百多塊錢呢。聽說這裡邊兒啊,全是電子!只要有電池,一百年都不帶差一個字兒的!”
“我看看我看看!”發煙的那老王湊了過去,“呦!二賴子,不對吧?你這表上明明是十六,這怎麼能說是下午四點呢?再說了,你這表不地道啊?你叔我雖然沒見過啥電子錶,可是那掛鐘我都看了十幾年了,哪有這麼大的數?”
二賴子炸了毛:“要不說你鄉巴佬吧?這是北京時間!這北京時間十六點啊,就相當於咱們山裡下午四點。知道吧?”
“奧!”
院子里人發出齊齊一陣長音,“十六點就是四點、”
“哎!”見鄉親們都明白了,二賴子胸懷大暢,一拍大腿,用“孺子可教”式的笑容對一羣鄉巴佬表示了讚許。
正在他得意之時,身後狠狠捱了一腳。
“扯王八犢子一個頂倆!掙倆錢給你燒的,一百多塊錢你買這玩應兒幹啥?是能下崽啊?還是能當飯吃吶?”
“村長、”
“村長來啦?”
見到那大腳丫子的主人,披着羊毛軍大衣,帶着個藍色幹部帽走來,院子裡的人一陣招呼。
“我說你們都給我小心着點兒,別去年賺了兩個逼錢就搖哪兒嘚瑟。今年特困我可是報上去了,要是下來領導檢查,這看着你們手上帶塊一百多塊錢的手錶,那五萬塊錢的扶貧款村裡還想要不想要……”
“了”字沒說出來,村長劉老蔫便見到了站在院子門口的劉偉漢一行人。
看着沉着臉,就那麼瞪着自己的劉縣長。
正如劉老蔫那平日裡不符實的名字一樣。
他整個人,蔫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