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圖鳳至短促尖叫了一聲,腿一軟,跌坐到身後的*榻上,想叫人來,一時卻開不了口。
再看時,那詭異的人臉卻不見了。
殿中,搖曳的燭光昏暗,映照着帳幔飄搖,圖鳳至的心中爬上了一絲詭異的感覺。
方纔那張人臉,好似很熟悉?
“是誰在裝神弄鬼?給哀家滾出來!”
回答她的,是幔帳飄搖的悉索聲,還有殿中隱隱的回聲。
可能是眼花了吧……她堂堂太皇太后,蘭襄最尊貴的人,自有佛神護體,妖邪怎敢輕易近她的身?
何況,壽成殿後就是佛光殿,裡面的佛像,可是找高僧開過光的,尋常妖邪根本不能靠近壽成殿的,可見是她多慮了……
大概是夢中情景太過可怖,她纔會眼花的,這麼想想,圖太后暗笑自己膽小,於是重新起身,披衣起*去自己倒茶喝。
剛喝了一口,覺得味道怪怪的,就着桌上還剩小半截的蠟燭低頭一看,茶盅裡竟然都是血!
哇……圖鳳至全給吐出來了,手一鬆,茶盅應聲而落,濺了一地的血,嘴裡的血雖給吐出來了,可還是一口的血腥味。
“來人!!”
圖鳳至意識到,這是有人在惡作劇,她從不信鬼神之說,這會兒怒從心底起,一拍桌子,怒吼道。
她沒有看見的是,進門高臺之上,放在那裡的墓穴燭臺裡,燭膏幽幽的泛起了藍光。
……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
莫名的女子哭泣聲,或遠或近的飄過來,圖鳳至皺眉,鸚哥怎麼還不來?
她想要去拿桌上的燭,藉着光亮再去尋新燭來點上,卻摸到了一個女人冰冷的手!
慌忙抽回,卻發現自己滿手鮮血!
再擡頭,又是一張人臉在眼前!
圖鳳至惡從膽邊生,擡手狠狠就是一巴掌,結果什麼也沒打着,恨恨轉頭,卻看見昏暗燭光之中,有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對着她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這女人的容貌沒被遮住,樣子也不瘮人,模樣秀麗,但是沒有表情,這莫名不知何處發出的笑聲,讓人脊背生寒。
“你是什麼人?緣何在哀家這裡裝神弄鬼?”圖太后不信鬼神,自然也不懼,只是很惱火,居然有人敢在壽成殿弄鬼,若是她抓住這個人,必將她碎屍萬段!
“呵呵,太皇太后,一別經年,連我這隻鬼都不認識了麼?”
女鬼不動,嘴脣也沒動,臉上也沒有表情,偏偏有話在圖鳳至耳邊響起,女鬼話音剛落,一陣陰風吹過,蠟燭莫名燃了起來又黯淡下來,殿中越發的淒冷,和着外頭的點滴雨聲,叫人心寒生怯。
就算環境如此的詭異,如此的惡劣,圖鳳至始終不覺得這是個鬼,因此也不怕,聽見這女鬼這樣說,便細細的看了這女鬼的容貌,越看越是熟悉,再看頭皮發麻:“花桐?!”
花桐呵呵一笑,飄近了些,面無表情:“太皇太后,還記得我呀,今日是我的忌日,陰曹地府放我出來玩一玩,我惦記太皇太后,來看看你啊!”
“你惦記哀家做什麼?!你走開!”
圖鳳至這輩子,殺過不少人,將門出生的女子,哪能沒有一點兒膽量,花桐也不是她殺的第一個人了,只是花桐的死狀是她見過最慘的,每每想起來,還是心頭髮怵,而且還因爲,花桐到底是無辜枉死的,說她心裡頭沒有一點兒害怕,到底還是謊話。
因此看見花桐切切實實的飄近了些,那雙腳懸空的樣子,圖鳳至就跟觸電了似的到退了好幾步,叫了起來。
“太皇太后真是會說笑,我不惦記你,惦記誰?我好冷啊……看完你,再去看看你的侄孫女兒,判官說,是你們害死了我呢……哦,對了,還有你的庶妹……呵呵呵呵,你們什麼時候下來陪我啊!”
花桐女鬼說着說着,就慢慢的飄過來,眨眼就到了圖鳳至跟前,冰冷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圖鳳至看的更清楚了,鬼是沒有表情的,花桐的臉上,灰濛濛的裹着一層鬼氣,跟她靜靜的對視。
“啊啊啊啊啊!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花桐,求求你,求求你,求你放過我!”
圖鳳至承受不了這樣的鬼氣森森,加上心中有鬼,尖叫數聲,便跪下來給花桐磕頭,外頭電閃雷鳴,驚的她抖似篩糠。
“呵呵呵……我,還會再來的……”
詭異的女鬼笑聲遠去,那種迫人的淒冷也漸漸消失了,刻意亮了又昏暗的燭光漸漸恢復了正常,朦朧模糊的內殿陳設也如常了,外頭,沒有電閃雷鳴,只是下着淅瀝的雨。
高臺之上,墓穴燭臺一如往昔寂着,那幽幽的藍光就跟人的錯覺一樣,不見了。
殿中,依舊溫暖。
仿若剛纔森然的淒冷,只是圖鳳至的幻覺一般……
圖鳳至癱軟在透着涼意的地磚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用衣袖擦掉了額上的冷汗,九年了,每一年的大年初一,都從噩夢中驚醒,瞧着殿外的大紅宮燈枯坐到天明,偏偏今歲多事,她怎麼,就見鬼了?
那模樣,不像是人假裝的啊……還沒來得及細想……
篤篤篤。
突兀的敲門聲,嚇得圖鳳至又是一哆嗦,皺眉:“誰?”
沒有人回答……依舊是篤篤篤……
圖鳳至悄然站起來,慢慢走到門邊,今夜怪事頻多,鸚哥也不知爲何不來,她懷疑有人弄鬼,總還是要小心一些。
“到底是誰?”
……篤篤篤。
冷冰冰的敲門聲,在她面前響起。
圖鳳至一咬牙,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裝神弄鬼,屢屢戲弄於她?!
猛地將大門拉開,門簾挑起,門外,空無一人,黯淡的燭光照的不遠,可是,確實是沒人。
呼……只有外頭的冷風灌進來,她穿的少,打了個哆嗦。
趕忙將門簾放下,卻有人從後拍拍她的左肩。
“太皇太后,我是花桐啊……”
“啊!!!!!!!”
圖鳳至觸電似的驚聲嚎叫,閉眼胡亂拍打四周。
“不要再來找我了!!不要再來找我了!!”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殺了你!鳩酒是我給你喝的,金玉,還有婭慧都在場,啊啊啊啊!你要索命就找她們索命啊,我只是給你喝了鳩酒,我還讓你自己選了啊,是你非要死的啊,不關我的事啊!!圖金玉狠毒,是她要羞辱你的啊!婭慧做的事,跟哀家無關啊!!花桐啊,你不要索命啊!哀家還想多活幾年啊!”
圖鳳至嚇傻了,號喪一樣的哭嚎着,卻沒意識到,自己字字句句之間,是承認殺了花桐的事實。
忽然,殿中大亮,四個牆角的宮燈被一起點亮,印舒桐一把將頭髮擼起來,擦掉嘴巴上面特意畫上去的烈焰紅脣,還把假舌頭從嘴裡拔/出來,輕蔑撇嘴道:“靠,還沒開始嚇人呢我,你就全說了,太皇太后的膽子也太小了吧!喂,你們都看見了,刑部的李尚書,瞧見沒?可以立案候審了吧?”
擦!她是來嚇人的,看見圖太后這樣,差點被嚇着,剛開始,還以爲圖太后打擺子羊癲瘋發作了呢!
圖鳳至看着面前化成女鬼模樣的印舒桐,再看看旁邊幾個面露難色吃驚的人,全是刑部的人,還有幾個朝中重臣,她忽然一下子全都明白了,撲上去就狠狠掐住印舒桐的脖子,猛烈搖晃:“你這個小賤/人!你居然設計陷害哀家!你這個賤/人!哀家從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哀家從沒有殺人!是你裝鬼嚇唬哀家,哀家失心瘋亂說的!不得作數!你這個裝神弄鬼的小賤/人!你嚇唬哀家不得好死啊!”
榴蓮跟醇兒跟着來的,榴蓮力氣大,一下子就把圖鳳至給擄開了,架着她動彈不得,印舒桐摸摸脖子,還真是疼,當下恨聲道:“靠!你丫有病吧!你這個老妖婆,死到臨頭了,勁兒還挺大!”
……靜默半刻,印舒桐清聲才道。
“奉攝政王和皇上口諭,當年民女花桐一案要重審,太皇太后有重大嫌疑,需要隔離候審,所以,太皇太后就不能住在這壽成殿了!來人!送太皇太后及貼身宮女去延春閣,等待刑部審訊!”
延春閣,是這宮裡的冷宮,偏僻荒涼,各類傳說很多,圖鳳至她就該去這樣的地方。
刑部的幾個人也跟着去了,印舒桐怕太皇太后吵嚷耍花樣,吩咐了榴蓮幾句,然後跟着讓她一塊兒去了。
望着這偌大的壽成殿,她長嘆了一口氣,大事辦成,心中卻着實有些不解。
“夫人,怎麼不高興?”醇兒還在,見她這樣,便過來問道。
醇兒是知根知底的,印舒桐自然什麼都能說:“咱們後半夜開始準備的,然後悄悄從王府過來,我就是準備敲門然後開始嚇唬她,可是我還沒開始嚇唬,她就跟着了魔似的全說了,醇兒,你不覺得這很蹊蹺嘛?”
長孫無越跟她纏了半夜,後來告訴她的那個消息是,送給圖婭慧的燭臺被圖太后扣下了,因此她就想出了裝鬼這個法子,鮫人燭膏燃久了會讓人產生幻象,她本來是想嚇唬圖婭慧的,結果事情演變成這樣,她就決定嚇唬圖太后了。
原先的打算,是暗地裡命長孫無越安/插在壽成殿的人悄悄提起點燃燭臺,圖太后產生幻象之後,她就天黑好嚇人了,帶着的都是刑部的幾位大人,只要圖鳳至說了實話,立刻就會立案候審,片刻都不會耽誤,這好好的計策,她就不信,詐不出圖太后的實話來,畢竟人都是做賊心虛的嘛。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的,可誰知道,她剛剛一來,還沒開始嚇人了,說了第一句,圖太后就魔怔了,一下子把實情全給說了出來,倒是讓她沒有想到,這難道還不蹊蹺嘛?這太皇太后,不至於這麼膽小吧?
醇兒卻是一笑:“夫人就是想得太多,這事兒辦成了難道不好麼?太皇太后做下這等醜事,她自己就先怯了,哪裡經得住人去嚇唬?何況年歲也大了,夫人氣氛營造的好,由不得她不說的!”
印舒桐眨眨眼,醇兒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她撇撇嘴,乾脆不想了:“行了,這件事辦完了,你去把那個純金的燭臺找出來,咱們拿了好回去,這三更半夜的,讓人瞧見了不好!”
醇兒應了一聲,轉身去找燭臺,結果找了半天都沒找到,空手過來了:“夫人,奴婢沒瞧見那個燭臺啊!到處都沒有!”
“啊,怎麼會呢?肯定你不認識,我自己去找!”印舒桐四處搜尋一番,幾乎把壽成殿翻了個底朝天,什麼也沒找到,“這就奇了怪了?又沒人動,怎麼可能就不見了?”
難道負責燃燭宮女自個兒昧下下來了?不可能吧。
兩個人正裡裡外外的找燭臺呢,榴蓮回來了。
印舒桐瞧着時辰也不早了,外頭的雨小了些,也不想再找了,反正宮裡也就這麼大,回去命人再細細的找就是了。
“榴蓮,延春閣都妥當了嗎?”
“回夫人的話,都妥當了,”榴蓮人粗壯,辦事也細心穩重,印舒桐試了她幾日,也找人查過她的家世,細細的問過長安,確定這姑娘清清白白的,她才把榴蓮當成了自個兒的心腹來用的,“王爺的人都在裡頭守着,夫人放心,鬧不起來的,再者,竹太妃也派了人過去守着了,都悄悄的,並沒有驚動人,刑部的幾位大人知道事關重大,已經回去連夜研究了,讓奴婢帶話給夫人,若是事情屬實,他們會按照攝政王想要的結果來辦。”
“嗯,都是聰明人啊,得了,忙了*了,累的緊,咱們回吧,這地方,沒的叫人討厭!”
來的時候就開始下雨,回去也沒停,不過還好這壞天氣掩映,他們一行人悄悄進宮辦了大事,竟也沒人發現。
其實,她早在心裡盤算過,若是收拾圖太后不夠迅速,難保圖家不和藍家聯手,到了那時,反而不好收拾了,這樣弄得圖太后措手不及,沒有任何準備,反而成功率高一些,收押圖鳳至還是第一步,這之後,才真正開始了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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