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棉布還是瓷器,對於這些黑人來說,都是見都沒有見過的東西。動手攻擊那女酋長部落的那兩個部落,額外得到了兩小瓶酒,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這些東西讓他們感覺到新奇而興奮,他們之所以隨着那女酋長來攻擊丁一,就是喝了一口酒,感覺那是值得出動部落青壯來征戰的東西。
至於寶格力讓那個不服氣的酋長出來,然後在比試摔跤時拗斷了對方的頸椎,並沒有引起其他酋長的不滿,叢林法則,這是比大草原生存條件更爲殘酷的非洲,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強者爲尊,向來就是如此。甚至不單是這個被寶格力拗斷了頸子的部落土著,包括女酋長部落裡婦女和兒童,也都一併接收了。
帶到丁一面前來的商隊,他們似乎看起來,沒有雨林裡的部落那麼黑,不過對於丁一和景帝來說,能分辨出來他們跟雨林黑人部落的區別,更多的是他們有穿衣服,儘管看上去仍是衣不遮體。這些人是往木骨都束運鹽的,從沙漠上天然的鹵地,撬起鹽塊,然後運到木骨都束去。儘管這裡離埃及有萬里之遠,但也許因爲來往木骨都束這個港口城市,使得他們能說一些埃及話,雖然辭不達意,但水平比起寶格力、郭勁這些跟莫蕾娜學了十天不到埃及話、葡萄牙話的人,還是要好一些的。至少能指出木骨都束的方向。
“把鹽留給這些土著,裝上我們自己的東西。”丁一對着文胖子下令。又對莫蕾娜說道,“每人做一件埃及式的白袍。”在太陽如此毒辣的非洲,如果不想被蒸成人幹。一件隔熱的長袍是不可少的。
至於那些棉布盔甲,已然被淘汰了,用鱷魚皮製成的皮甲,要比那棉布盔甲強多了,至少刺刀的劈斬不能砍破,至於那條五米長巨鱷的皮,除了腹部。其他地方刺刀連直捅都無法捅穿,裁剪得用丁一那邊英宗給的金刀,才能弄得動。
得到如此多的食鹽。是那些部落所沒有預料到的事。他們本來就是攝於丁一這一夥人,能殺掉巨鱷的可怕武力,還有丁一那如同神仙法術的左輪,去把這商隊劫來的。類同於出役的心理。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分到東西。
於是在丁一走後,海岸上那幾塊石碑,每天都有黑人去拭擦、照看,這倒是丁一所沒有料到的事情。至於是感恩,還是覺得保護好那幾塊石碑,丁一會回來,給予他們更多的賞賜。就是隻有那些黑人自己知道的事了。
丁一他們一行人,牽着駱駝向着木骨都束而去。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意外,在路上是有遇着好幾夥想要搶劫他們的土人,但對於體能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的丁一來說,除了有一次,一根獸骨箭簇,從親衛腿上的鱷魚皮甲縫隙,射中了他之外,基本就是乏善可陳的戰鬥。只不過土人對於雨林真的是非常熟悉,這本就是他們生存的地方,所以一旦逃竄,丁一他們也很難捉捕到這些土著,所以也沒有什麼俘虜或是太激烈的戰鬥。
當接近木骨都束的這一天,正是清晨,曙光從東方的海面映射而來,海岸上原本隱藏在夜幕裡的清真寺尖塔,還有龐大的阿拉伯式城堡,這座以白色爲主基調的港口城市,就由清晨的陽光,漸漸勾勒出清晰的輪廓來。
丁一和文胖子他們都頗爲感嘆,這大約算是出海之後,所遇到的第一座真正的城市。
但到達木骨都束城門口之外,丁一就不太痛快。
因爲有一個明顯是黃種人的老人,五六十歲的模樣,和兩個看上去不太黑,似乎是黃黑混血的壯年人,他們跪在地上,向着一個身披長袍的阿拉伯人,用接近阿拉伯語的語言在努力申辯着,就算文胖子這些跟着莫蕾娜剛剛開始學阿拉伯語的人,都能聽其中有着:“求求你不能這麼……她是無辜的……我們並沒有不交稅……”
對於丁一來說,他們一開始並不想理會,又不是評書里路見不平的大俠,他們所需要的,是找到大明的艦隊,或是活着堅持到大明的地中海艦隊到來的時刻,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但在他們走過這幾人的身邊,突然間那個黃皮膚的老人放棄了哀求站了起來,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塞泥涼激八!阮的兄弟要還在……”這明顯是福建那邊的口音了。那兩個黃黑混血的中年人,連忙把他拖開,似乎怕那老人激動之下,上前攻擊那阿拉伯人。
“你是泉州人?”曹吉祥聽着,禁不住用大明官話向這老人問道。
那老人一聽,很激動地握着曹吉祥的手:“汝是大明來的?大明來的?阮是泉州的李小胖啊!永樂十九年,隨鄭公公出海的李小胖啊!”然後他就激動得昏闕過去。在號稱讀過傷寒論的半吊子醫生景帝的救治下,老人很快就醒了過來。
這兩個黑黃混血的壯年人,是他的兒子,已經說不了大明官話,但大略能聽懂。他們就住在離這裡“四五堡路“的村子,具體多少裡,是說不清楚的。自稱叫李小胖的老人,很激動:“阮兄弟在時,入他娘!他們敢來搞事?宣德五年,阮的船來了,又給阮留了盔甲和刀槍……他們那時不敢欺負阮!後來阮兄弟老了、死了,村裡也只有阮活着,盔甲殘破了,沒法補,漸漸就壞了……”
說着這老人又兜頭扇了他其中一個兒子一巴掌:“歹勢啊!生着這個衰仔無陋用啊!看着還有幾領甲好的,就偷偷拿出來賣!還和大食人說村裡的甲都壞了,刀也鏽了……大食人聽着,就領人來,他有馬有甲有刀,阮只有幾把還能用的刀,阮這年紀,也上不了陣,村裡的後生,幹他們不過啊……只好繳稅……”
丁一忍不住打斷了李小胖老人的回憶,向他問道:“老人家,這些等下說,到底現時你們求他,是怎麼回事?”畢竟是聽着他說什麼“無辜”之類的話,似乎是被這阿拉伯人欺負了。
說來也是簡單,極老套的戲碼,就是這阿拉伯人要搶他的女兒,也就是這兩個壯年人的麼妹。李小胖老人不同意,於是阿拉伯人就威脅他說,要出首這李小胖老人的女兒未婚者通姦。而在阿拉伯的刑罰裡,似乎只要有四位證人,可以判處鞭打一百下。
鞭打一百下,這可不是現代的房中情趣玩意;也不是“執起皮鞭把你輕輕打”。這醮了水的皮鞭一下去,連皮都能扯起一條的,就是壯漢,十下也基本就癱掉了,一百下,只怕沒打二十下,就能把人生生抽死了。
“這人是木骨都束的城主麼?”丁一向老人問道,得到的回答,卻是這人不過是木骨都束城裡的商人,還是小商人,不過他有一支三十多人的武裝隊伍,平時是用於押送貨物之類的,現在老人口中“鄭和村”裡的人,是抵擋不住的。
那阿拉伯人冷笑着走過來,卻對老人說道:“三天後我就會去把你的女兒接過來,如果接不到的話,那麼我就不會客氣了,哼,不單是她,你們……”他指着那兩個黃黑混血的壯年人,“……你們偷我的東西,按着律法也是要斫手的!”
當莫蕾娜低聲把這話翻譯給丁一聽,丁一卻就笑了起來,向那阿拉伯商人問道:“爲什麼要等到三天之後?”莫蕾娜便把丁一的話,翻譯給這阿拉伯人聽。
阿拉伯商人傲然說道:“三天後,我押運沒藥和**的商隊就到了木骨都束,到時候,如果你們敢抗拒,我便把村子踏破!”
“我覺得,你的商隊會有不測的災禍,如果他們能到達木骨都束,你再來找他吧,我想他不會拒絕的。”丁一是微笑着對這阿拉伯商人如此說,當莫蕾娜翻譯過去時,曹吉祥扯住了激動的李小胖老人。
阿拉伯商人聽着冷笑起來:“你威脅我嗎?我的商隊雖然不大,每個護衛,都和烏茲鋼一般的堅硬!你有膽的話,就試試看,你們……”他指着丁一這邊十人,“會跟基斯麥猶的人,一起死掉的!”他絕對不是恐嚇,而是真真實實,作爲擁有實力者對弱者的宣言,“堅固的盔甲!飛快的馬!鋒利的刀!我的人可以殺死一百個你們這樣的懦夫!你以爲自己是馬木留克麼?可笑而無知的傢伙!”然後他就決定不再跟丁一浪費口水,徑直往木骨都束城中去了。
“算了,你們走吧。”李小胖老人嘆了一口氣,對丁一說道,“你們走吧,都是母國來的人,阮勿連累汝啦,這人不好惹的,前回有個土著的部落,不肯和他交易,就被他殺得雞犬不留……”
丁一聽着微微笑了笑道:“老人家,你是哪一國的人?”
“阮是大明人啊!”李小胖很激動。
“有路引、身份文書之類的東西吧?”丁一又這麼問道。
老人點了點頭:“自然有的!阮兄弟都有,死了要跟着埋進墳裡,這魂魄才能回大明啊!”
丁一緩慢而堅定地對老人這麼說道:“那便對了,你要死了,我當然不會管這事;你還活着,你是大明的子民,我不能不管。有些事是不能放手的,一旦放手,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