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喪的劉吉知道自己的荒唐,也知道丁一絕對不是嚇唬他,所以他不得不彎着腰爬行在壕溝裡,去尋找那具望遠鏡。⊙而這時十三陣的防線上,手搖式機槍開始發出撕裂布帛的聲音,每個班兩挺手搖式加特林,在連防守陣地上的掩體上,不單是形成交叉火力,而且是按着標定的標尺射擊。
爲了不暴露過多的火力點,只用了兩個排十六挺機槍開火,十六道火舌便如死神的彎鐮,交錯掠過那些英勇衝鋒而來的奧斯曼騎兵。應該說,他們相比自己另外六七百名同伴——那些與和文胖子的騎兵營交鋒的同伴,死得更加沒有尊嚴。
至少那六七百騎,他們象騎兵一樣死去,在這個沙場之上。
而這一千多騎,在十六門機槍的射擊下,他們就象被扔進絞肉機裡的肉,不論是什麼肉,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支離破碎。火鏈掠過,不論人馬,也不論他們是否披甲,彈雨撕碎一切,帶走所有的靈魂。
鐵與血的沙場上,這是一場一面倒的屠殺。
那十六挺機槍平均每挺只用了不到半條彈鏈,就算最瘋狂的機槍手,也停止了射擊。
因爲視野裡,已經連三五個湊在一起、還能動彈的敵人都沒有了。
“從壕溝裡過去,告訴三營長,他幹得不錯。”丁一放下望遠鏡,笑着對身邊的通訊員這麼吩咐。丁一感覺到滿意,是因爲三營長督戰的十三連,自己連裡面配屬的迫擊炮班都沒有開火。很好的體現了士兵的素質,和步兵戰術上火力優勢的正確發揮。
“不要再這樣了。這仗還有得打。”丁一對找回瞭望遠鏡、一身泥濘的劉吉說道,“現在。組織一下宣傳隊,到這樣青壯裡去做一個宣講吧,看看能不能讓士麥那的民衆,找到一種歸屬感吧。記住,守住士麥那,打下士麥那,我都不需要你去拼命,你要做的,是讓士麥那變成我們的士麥那!”
“弟子遵命!”劉吉捏着望遠鏡。儘管有點狼狽,但精神氣卻是很足的,應了一聲,馬上就跑下去執行自己的工作了。
“報告!”丁一還沒來得及跟許彬說上一句話,通訊兵就接收到炮測氣球上的信號,“錢初九所部,發來信號,他們無法堅守半個時辰!正在阻擊之中,由港口向城市撤退!”
丁一點了點頭。對通訊兵說道:“讓他們堅守住,增援馬上就到!讓文團長過來,接手陣地指揮權!”
從騎兵營那裡匆匆趕過來的文胖子,已經找不到丁一了。等待着他的,是被丁一作爲總預備隊的那個勤務連,還有由三營的炊事班、文書、軍械員組成的營預備隊。文胖子很光火地向那勤務連的連長髮火:“少爺呢?你是勤務連啊!放在京師就是上直二十六衛裡的錦衣衛。放在地方總督就是標營了,怎麼少爺去哪裡。你會不跟着去?你吃屎大的麼!”
那勤務隊的連長被他罵得眼睛發紅,這受過多次箭瘡刀傷。不曾落過淚的漢子,深深地低頭了頭。還好是許彬在邊上勸說道:“文軍門,此事卻不能怪責於彼啊!”因爲文胖子還擔了一個羅馬帝國士麥那巡撫,所以許彬這麼稱呼他,“陛下行事,唉,軍門也是跟在陛下身邊十年的了,又不是不知道。”
說起來許彬也是無盡的嘆息,因爲他就在當場,丁一下令之後,調了兩個班,帶着通訊班,差不多一個排的兵力,就這麼直接就走了。原以爲他要去巡視哪個連的防線,結果文胖子過來之前,炮測氣球的通訊就發來的信號,是責成勤務連長向文胖子報告,並且:“在我回前線指揮部之前,由文團長任前指,全權負責!”
“發信號,我接管前指權限。”文胖子很無奈地對通訊員下令,丁一已把他推到馬背上了,他不騎也得騎啊。而且文胖子還不得不否決了許彬的提議,“不行,勤務連作爲預備隊,如果敵方不惜傷亡衝插過來,榴彈炮陣地不得不救,預備隊不容輕動!”
這也是丁一爲什麼會把、敢把指揮權交給文胖子的緣故,對於團級單位,文胖子還是很從容的。並且他的腦子簡單些,不會單純爲了拍馬屁,而不顧面前的局勢。如果是劉吉,那必定是責成勤務連這邊馬上去找丁一了。
而此時交戰的雙方出現了難得的戰場沉默,雙方都沒有再動彈了。
連炮測氣球上的觀測員,都發來信號,說是奧斯曼那些由六到八匹馬拖着的火炮,並沒有再上前,它們就停在先前榴彈炮的炮彈落點再往一些。奧斯曼人應對顯得很保守,甚至不敢以炮彈落點作爲丁一這麼大炮射擊極限。
事實上,這個措施是正確,不然的話,他們那幾十門小型火炮,在八門四點五寸的榴彈炮射擊之下,馬上又變成一堆廢鐵了。
不過戰場上並沒有歸於平靜,因爲港口的方向,仍有炮聲傳來。那兩艘驅逐艦,仍然沒有撤退,它們在不停地利用自己的火力優勢,給船多勢衆的奧斯曼海軍制造傷亡。
而丁一還沒有到港口的位置。
“頂住!老子都沒軟蛋,你抖什麼抖?”錢初九持着左輪,在貨棧掩體後面咆哮着。
事實上丁一給他派的兩個班,已經打散了,三四十艘槳帆戰艦登陸,每艘來個三五十人,那也是千多兩千人,來支持他的兩個班,又沒帶機槍之類的重武器,二十多人,加上錢初九身邊充當護衛兼監視者的士兵,總共也就三十人。
不利用地勢狙擊,湊在一起,三十多人怎麼去拖住千多人?
只是這年代又沒有無線電,用鏡子發信號,那得專業的通迅兵才行啊,厚厚幾大本密碼本,就現代受過九年制義務教育的,都許多人束手無策,別說這些雖不是文盲,但也就認識一千幾百字的士兵,怎麼可能人人都會背密碼本?
所以這三十人一散開,這不就收不攏了。
跟着錢初九身邊也就是先前那五六個護兵,還是在港口區做工,被錢初九敢扯過來的十幾個軍餘——那一千軍戶家裡,不是正軍的青壯。
“撿起大食人的刀,對,去撿過來,你怕個屁!本少爺手裡的槍是吃素的麼?”錢初九踹着身邊那軍戶的屁股,努力扮得兇殘一點,可惜他養尊蓄優的白淨臉皮和胖臉,怎麼也跟兇殘扯不太上邊。
還好這些軍餘還是知道他的:“九少,您得了陛下幾成真傳?聽講英國公得了陛下五成真傳,到您這輩,還能有幾成?有五成沒有?要九少你得了英國公六成本事,那差不多有陛下二成多的手段,我地就頂硬上,要是沒有,我地不如散左算啦!”
“啊?”錢初九沒想到,這些南海衛的軍餘,會問他這種很無厘頭的問題。
不過現時這局勢,似乎不由得他不答啊,他也可能咬牙道:“二成!二成想來有的!上啊!”
“到底有沒?”那幾個軍餘也不知道犯了什麼毛病,不停地追問着這個問題。
“有!二成,一定有的!本少爺剛纔一槍打死那個大食番鬼,你們沒看到麼?”
那幾個軍餘互相望了一眼,點了點頭,這個倒是方纔看着的,於是便咬牙道:“甘,我地上,頂硬上!爛命一條,出海就係博富貴!手足,上啊!”
於是那幾個軍餘奔了出去,去那些屍體上搜羅武器。
不過幾個護兵看着錢初九,就是一臉的苦笑:“師座,二成?您真敢說,十二發子彈一槍命中,按我說,那一槍原本你也必定不是要打那奧斯曼的腦袋的吧?這敢說有先生的兩成本事?”
“少說一句吧,爺不忽悠那些軍餘,就咱們幾個人,一會讓奧斯曼人包了餃子去!”錢初九嘆了口氣,抖開輪巢,給手槍上子彈,那手一路抖着,把六顆子彈都灑了一地。
幾個護衛看着,低嘆着搖頭,幫他把子彈撿起來之後,對他說道:“師座,您還是躲在這裡,我們去把敵軍引開,應該先生那邊,很快就會派增援過來的。”
“不,我不會躲在這裡的。”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錢初九拒絕了這個提議。
這時那幾個軍餘跑了回來,不單把奧斯曼人的彎刀撿了過來,連弓箭都弄了回來,他們幾個,倒是會射箭的。他們望着錢初九,倒是一臉的期待。
“大嬸,你們就在這裡呆着,不要發出聲音,一會我們會來救你們的。”錢初九對着貨棧的地窖,這麼低聲說道。大媽們保衛英俊的皇帝的勇氣是可嘉的,但真遇着登陸的奧斯曼精銳,勇氣是抵不了弓箭,也防不住刀槍,一個照面,就只餘下這十幾個大媽了,錢初九感覺她們跟着也是送死,便找了處地窖,讓她們躲在裡面。
“你們有誰會投手榴彈?”錢初九向那幾個軍戶問道。
有三個人會投,說是在廣州府等船來西方時,投過一回實彈的。
錢初九便把自己身上的四顆手榴彈分了三顆給他們防身,這倒讓那些軍餘看着他的眼裡,多了幾分信心。
不過對那幾名護衛來說,他們只能苦笑了,他們可是知道錢初九爲什麼這麼幹,因爲手榴彈的殺傷半徑是三米五,不過正常來說離炸點六七米之內,甚至十米以內,都是不太安全的:他自己投彈最好成績是四米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