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悠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席慕琛房間的燈還亮着,她站在浴室門口,擦着溼漉漉的頭髮,猶豫了片刻,踢掉了腳上的鞋子,輕手輕腳的朝着房門口的方向走,到了房門口的時候,半低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探着脖子往裡邊看。
比起她剛進浴室的時候來說,房間裡乾淨整齊了許多,葉子悠的嘴角不由上揚,大豬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這會,席慕琛正靠在牀頭躺着,神情雖談不上閒適,也不復剛見到時那般的冰冷,舉止間透出的隨意,讓剛洗完澡的葉子悠也變的輕鬆起來。
以前在b城的時候,他們兩個在家經常都是膩歪在一起,但是現在,她卻只能在門外偷偷的看着他,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撒嬌。
葉子悠手扶着門,只探出了一個腦袋,模樣認真,神情十分專注,和席慕琛在一起的時光,她總是會不由的十分珍惜,其實,能這樣偷偷的看着,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極大的滿足。
她住着的房間,就只有他一個人,沒有杜曉薇,也沒有其他她不認識的女人,真好。
葉子悠這樣一想,臉上的笑意更濃。
席慕琛背對着她坐躺着,房間的窗簾並沒有拉上,窗外的燈火雖不如市區中心那般的明亮,可那忽明忽暗搖曳着的光亮,卻讓他的心情平靜。
在葉子悠回來之前,沈佳蓉和呂靜剛好做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乾淨透明的玻璃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探着脖子的腦袋,讓他平靜的心情多了幾分愉悅。
葉子悠保持着這樣艱辛的姿勢差不多五六分鐘,就覺得腰痠脖子疼,她見席慕琛這麼久一動也沒動,心裡便以爲他睡着了,以前大學交往時,她也經常會幹偷窺的事情,只是和現在的心情卻截然不同,那個時候的自己,心情是全然的愉悅還有滿滿的幸福,但是現在,卻有太多的無奈和悲傷。
葉子悠坐在地上,過了大概有幾分鐘的時間,終於鼓起了賊膽,手撐着地,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總是沉着臉的席慕琛嘴角不由的向上揚起,然後,如葉子悠所想,閉上了眼睛,對於自己的這種心態,他自己都無法理解,他到底是因爲什麼,對葉子悠如此寬容,而且,這種心態,是完全不受控制的。
“大豬,你睡了嗎?”
葉子悠走到門口,試探性的問了聲,牀上的人依舊沒有丁點的反應。
“大豬。”
葉子悠再叫了一聲,很輕,聲音的尾音伴隨着低低的笑意。
這下,葉子悠心裡已經認定席慕琛睡着了,她開心的笑出了聲,邁着輕盈的小步子走了進去,她依舊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因爲大豬不是她,就算是睡着,他依舊很警醒的。
葉子悠走到靠窗的那邊,輕輕的將窗簾拉上。
她的神經大條,但這並不表示她是個傻子,她是個粗中有細的人,一年多的時間,足夠她瞭解席慕琛的生活習慣,只是,她習慣於讓席慕琛順着自己,她貪戀着他的關心,那種被包容的感覺,讓她覺得幸福,她任性驕縱,是想知道,大豬對她的底線在哪裡,但是直到現在,她依舊不知道。
想來,這是每個女人的通病,總是喜歡去挑戰對方的底線,然後用這樣的方式證明他對自己的愛。
房間裡的燈是開着的,就算簾子拉上了,依舊十分明亮。
葉子悠轉過身,看着在牀上躺着的席慕琛,在牀邊的地上坐着。
有多久,她沒有這樣靜靜的看着大豬了,好像好久好久了,她都快忘記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了,她對大豬的最後記憶,到現在都還停留在他和杜曉薇的訂婚宴上。
回來,差不多已經一個星期了,和大豬在一起也有好幾次了,可她現在,依舊不敢相信,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夢中。
她的手放在牀沿上,下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癡迷的眼神只容得下那個人的臉。
七年的時間,未曾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相反,隨着時間的沉澱,有了成熟男人的味道,內斂深沉,更加的迷人,葉子悠摸了摸自己的臉,再看自己的手,心底有種說不出的自卑感。
大豬他這麼優秀,和杜曉薇纔是最般配的吧,那個女人雖然很討厭,但是她似乎真的很愛大豬,這些年,她應該幫了大豬不少忙吧,至少,沒有像她那樣傷害過大豬。
“大豬。”
葉子悠伸手,指尖剛碰到席慕琛的額頭,就像觸電似的立馬縮了回來,她擔心,自己會把席慕琛給吵醒了,如果那樣的話,就連這樣偷偷的看也不可能了。
十五層的高樓,在夜裡,十分的安靜,葉子悠靜靜的看着席慕琛,過去八年來發生的一切在腦海中如電影快速閃過,然後像電影的鏡頭那樣快速的切換着,她的臉上洋溢着笑容,卻有很快的被濃濃的愁緒所掩蓋,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
“大豬,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我真的很愛你,就只愛你一個人,你要相信我。”
葉子悠剛開口,眼淚就像噴泉似的,洶涌而出。
這些話,她很想告訴席慕琛,她想讓他知道自己對她的心意,但是她卻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做,除了不想讓席慕琛更加討厭她,她更加擔心,自己會再一次傷他的心,她知道自己或許自以爲是了,但是她不想冒險。
她還是會離開的,最多就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她不該再打破他平靜的生活,不然的話,她到時候離開了,他又該怎麼辦,她不能那麼自私的。
葉子悠緊咬着脣,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的哭聲,她就看着席慕琛,用一種近乎瘋狂的癡迷眼神。
大豬,我是真的很愛你。
因爲愛你,所以當年找四眼田雞班長幫忙,不顧一切的去了法國,雖然沒能住事先說好的葡萄莊園,也沒能喝上你釀造的紅酒,但還是很開心。
大豬,我不能再爲你做些什麼,小豬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對我來說,和你長的很像的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天使。
他以前陪着我熬過那段艱難的歲月,今後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大豬,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你會傷心嗎?”葉子悠笑了笑,有種說不出的淒涼,“你那麼恨我,應該不會吧,其實,這樣也好。”
你能幸福是我最終想要的結果,至於我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
席慕琛閉着眼睛,比起葉子悠的裝睡功力來說,他要高深許多,也或許是葉子悠已經沉浸在自己悲傷的世界,根本就沒有察覺,事實上,她的觀察力一直很差,而且會被先入的觀念主導着一切,就像,她認爲席慕琛已經睡着了就不會去想他或許是在裝睡,又或者,她已經認定席慕琛是恨她的,所以她也不會去想,比起恨來說,這裡邊藏着的是更多的愛。
席慕琛聽着她說話,他能明顯的感覺得到,她情緒的巨大浮動,她開始說話的時候聲音明顯是愉悅的,之後一點點變的傷感起來,他能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尤其是落淚,她的眼淚就和雨水似的滴答滴答的打在他的手背上,冰冰涼涼的,卻燒的她整顆心都是疼的。
她那樣的傷心,她說的每句話都那樣的真誠,葉子悠,直到現在你還愛着我嗎?心裡就只有我一個人嗎?你說的話,我還能相信嗎?
席慕琛的思緒十分混亂,其實,信與不信,他心裡已經有了衡量計較,無論他是不是願意相信,他心裡已經選擇了相信。
葉子悠,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自以爲是,你以爲我是和你一樣狠心的人嗎?我情願你從我的世界徹底消失,也不能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那樣的話,我的心裡至少還能存着希冀,只要活着,從可以見你一面的吧,我一直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等了你七年,但是這些,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你了。
就算愛你,也不會讓你知道,因爲在我心裡,你已經是個不值得我愛的女人了,也不值得我付出,我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舉動,但是我不會再像七年前那樣,將自己的自尊送給你狠狠踐踏。
“只要你好好照顧好自己,大豬,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好不好?”
葉子悠沒忍住,手指撫上了席慕琛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另外一隻手捂着自己的嘴,低低的哭出了聲。
席慕琛放在被下的手緊握成拳,他不着痕跡的深呼吸着,心裡的那種滋味太過複雜,五味雜陳的,到最後,除了心酸的難受,什麼都品味不出來,有種想哭的衝動。
葉子悠,你到底有什麼資格說出這樣的話來?誰允許你對我說這些話的?我這麼不愛惜自己,又是因爲誰?
但是這些質問的話,他根本就說不出口,他承認,他是懦弱的,在葉子悠面前,其實,他也是個膽小鬼。
席慕琛控制不住自己心底氾濫的情緒,他不想讓葉子悠差距出任何的異樣,翻了個身,讓自己的背對着她。
他這一舉動,把葉子悠嚇了一大跳,葉子悠以爲他是要醒了,立馬從地上站了起來,眼淚也來不及擦,快步跑了出去,所以席慕琛翻身的時候,剛好也聽到了咚咚咚的跑步聲,直到那聲音消失,躺在牀上的席慕琛這才睜開了眼睛,他擡頭將房間環顧了一圈,最後將視線停留在了門口的方向。
葉子悠離開之後,他的世界再次一片安靜,安靜的讓人心顫。
葉子悠離開房間之後,直接躺在了沙發上,拉着被子隨手將自己裹了起來,開始裝睡。
大豬他醒了嗎?剛剛她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嗎?應該沒有聽到吧,葉子悠煩亂的翻了個身,心裡又是後悔又是懊惱,她不應該進去的。
葉子悠這邊心情煩亂,等了好半天也不見席慕琛出來,鬆了口氣,大豬剛剛應該只是換個睡覺姿勢吧,這樣一想,心裡又覺得失落,就在這種複雜的忐忑中,她的眼皮越來越沉,終於睡了過去。
化妝,去壽宴,然後和席慕琛一塊回來,從早上十點多起牀到現在,她都沒怎麼休息,這會,都已經快凌晨了,她累的都快睜不開眼了。
躺在沙發上休息的葉子悠是美夢正酣,可躺在牀上的席慕琛卻因爲她的那一番話輾轉難眠。
外邊好半天沒有動靜,席慕琛正想着葉子悠是不是睡着了,葉子悠的睡相差,他並不怎麼放心的,在大牀上睡覺都能掉在牀底的人,席慕琛並沒想過讓她在外邊的沙發上睡覺。
席慕琛剛從牀上坐了起來,就聽到咚的一聲,他心裡一震,從牀上站了起來,剛到房門口,就看到裹着被子躺在茶几旁的葉子悠。
就知道會這樣,席慕琛並未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更不曾知道,那雙長年都被寒冰籠罩着的雙眸,此刻染上了煙霧般的寵溺。
一如他所料,就算從沙發上摔下去,葉子悠依舊沒醒,睡着了之後,她就會睡的很香,雷打不動。
席慕琛走到沙發旁,將她從地上連同被子一起抱了起來,起身的那一瞬,看着懷中女孩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他的心中一痛,知道她瘦,但是真正抱在手上才深刻的體會了這一點,她太輕了,就算隔着一層薄被,他依舊覺得她渾身上下就只剩下皮包皮頭,而且是那種很脆弱的骨頭,彷彿只要稍稍用力,就會折斷了一般。
葉子悠,這七年,你到底吃了什麼?怎麼會這麼瘦的?
席慕琛將葉子悠抱到牀上,轉身將被她拉上的簾子拉開,這才躺在牀上,然後將她肆無忌憚的摟在懷中,自己的兩條腿則牢牢的將她纏住。
在這一點上,他完全沒有任何的擔心,因爲葉子悠還是和以前一樣,只要睡着了,怎麼都不會醒,從她剛剛從沙發摔下去還能睡的這麼香甜就可以看出來。
睡夢中的葉子悠覺得奇怪,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完全無法動彈,她用力的揮舞着自己的手,腳也亂踹,睡着之後的她和以前一樣,力氣大的驚人,席慕琛看她掙扎的難受,鬆開了她的手腳,葉子悠相當輕鬆的翻了幾個身,安分了之後,那飛機場似的胸口剛好對着席慕琛的脣。
就葉子悠的身材,絕對不是惑人的,但這要看對象,對席慕琛來說,沒料的葉子悠比那些身材頂級的美女還要誘人,席慕琛的呼吸跟着變得急促起來,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他將葉子悠壓在了身下。
脣,從她的額頭,一路向下,細細密密,如雨點一般,最後在她的胸口處停下。
葉子悠迷迷糊糊的,就覺得癢,像是毛毛蟲似的亂爬,身體裡邊有什麼東西在騷動着,這種陌生的感覺讓睡夢中的她覺得分外不適,她本能的想到了推拒,手一伸,剛好將要下口的席慕琛推開。
席慕琛被推開之後,並不氣餒,他有些惡作劇似的,用力的吻上了葉子悠胸口以上的位置,並在她的鎖骨處也留下了幾個印記。
口口聲聲說着恨葉子悠這樣之類的話,但是和她在一起的席慕琛是最開心的,也是最幸福的。
“小豬,別鬧,痛。”
直到現在,葉子悠的意識還停留在她在法國的生活,而她也把那隻不安分的毛毛蟲當成了小豬,因爲在他兩三歲的時候,常餓肚子的他經常幹這種事情,吸媽媽的奶。
席慕琛愣了愣,葉子悠的聲音有些迷糊,不過他還是聽清了她說的小豬那兩個字。
小豬?小豬是誰?是她養的寵物嗎?反正席慕琛壓根就沒往那可能是他兒子的那方面想,不過這樣的稱呼,卻讓他有了一個很重要的啓示,那就是——孩子,七年前,他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
如果他和悠悠之間有了孩子的話,她應該就不會輕易離開自己吧,當然,這樣的念頭,並沒有讓席慕琛繼續自己的不軌行爲,因爲,他還知道,生孩子是個大事情,是要從長計議的,至少,現在並不是個好時機,雖然他很想用這種方式讓葉子悠留下,但至少應是你情我願的,最起碼,不應該是qj。
席慕琛回到原來的位置躺好,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思索着怎麼讓葉子悠心甘情願的留下來,並且永遠都不會離開。
席慕琛費盡心思去想,身邊傳來的均勻呼吸聲讓他覺得心情寧靜,睏意襲來,他也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早上七點多醒了過來,他看着身邊躺着的人,那麼的乖巧安分。
七年了,他還是第一次一覺睡到這麼晚醒來的,過去的七年,他經常會因爲思念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覺。
解鈴還須繫鈴人,他第一次深刻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只要她在自己身邊,她必須在自己身邊,所有的怨恨,都比不上這個念頭來的強烈。
因爲曾經和她有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那是讓他很懷念的日子,他希望一輩子都可以那麼過的日子。
仇恨太累,也太辛苦,沒人願意一輩子那麼辛苦的活着,誰都有追求快樂幸福的權利,關鍵是看你能不能放下過去,是否擁有足夠的勇氣。
席慕琛端詳着身邊躺着的女人,怎麼都覺得看不夠,他輕手輕腳的扶着從牀上站了起來,看到凌亂不堪的客廳,不由擰起了眉頭,他正考慮之着要不要收拾東西,一直在牀上躺着的葉子悠突然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
“大豬,你起來了。”
一句話,頓時打消了席慕琛念頭,他到浴室衝了個澡,換上衣服之後立馬就離開了,葉子悠將他送到門口的時候還是迷迷糊糊的,見他離開,立馬就回牀睡回籠覺去了。
席慕琛到了樓下,想到那凌亂的客廳還是挺不舒服的,他可不敢指望葉子悠,他乘坐電梯回去,葉子悠並沒有將門反鎖,席慕琛的眉頭擰的更緊,這要是小偷或者有不良居心的人進來了怎麼辦?
席慕琛以最快的速度將客廳收拾了乾淨,不出所料,從頭到尾,葉子悠一直都是在屋子裡睡覺的,這外邊的動靜,她一丁點也沒察覺到,席慕琛也不由的擔心起來。
收拾好東西之後,席慕琛給賀子昱打了個電話,讓他讓沈佳蓉過來,然後掐算好沈佳蓉到這邊的時間,提前了幾分鐘離開。
雖然昨晚睡的很晚,早上起的也不算太晚,睡眠時間不過五個多小時,不過席慕琛的精神卻很好,那張常年被冰山冰凍着的臉上,也終於有了一絲絲的人氣。
昨晚在壽宴上,席慕琛根本就沒吃多少,早上也沒吃,而且還替葉子悠收拾了房間,馬上就是中午了,開着車的席慕琛給自己找了老地方吃飯,沒有叫賀子昱凌子墨,就只有他一個人。
自從葉子悠離開之後,他經常會一個人吃飯,更多的時候是發呆,比起以往來說,他今天的心情絕對算的上是不錯的。
席慕琛分別點了幾樣他和葉子悠愛吃的飯菜,突然想到還在家裡的那個女人應該還沒吃飯,想了想,讓老闆另外做了幾樣她愛吃的,然後寫上地址,讓人送過去。
葉子悠,你知道嗎?分開的這七年,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爲了能離你近一點,儘管,事實上,我們距離很遠,但是我總覺得,你還在我身邊。
就算只有一個人,可我還佯裝在你在我身邊,這七年,我就是這樣過來的。
我想把你留下,想着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做什麼事情,你都真真實實的在我身邊。